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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半吊子道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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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子双手规规矩矩地叠在前,长长的麻棉袖口挡住了手,他听着小曲听着听着昏昏欲睡。
从那日与疯霖打赌后,疯霖半夜晚上都在挑灯夜读,还让他帮忙去找些晦涩难懂的书册,他哪里愿意废那个时间,去少爷书房寻书寻得到就借,寻不到就算,但没想到有一回半夜醒来这家伙竟然在大夫人藏书房里头,还是被人逮住了就躲起来让他来应对。
他扯了谎说是帮少爷找书,大夫人半夜三更被叫醒,懒得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他回去了。
可算是有惊无险。他只能亲自找少爷帮他寻书。
疯霖折腾了六七日,要到自己想要的书之后就消停了,再之后半月他都是第二天在床上醒来的。
只觉得肩膀酸痛头疼不已,唯一的好处就是他看书看得进也看得懂几个字了。嘿,真是好极了,他不用亲自学习,有人帮他学,用同一个脑袋,最后也全算是他的。
有一回夫子夸他来“刺激”少爷,少爷将他差些瞪出花来。
激将法有些用处,少爷比以往更加勤奋了些。虽不知怎么的用他激少爷的效果那么好。每日他都偷懒睡觉,因为不能离开少爷,更是直接在少爷后头睡觉,旁人都怕少爷一个忍不住就发飙生气,但是他知道,少爷不会生气。
这安宁过了个秋天,眼看上元快来了,他几乎忘记和疯霖的赌约,少爷也一直没有去那地方玩的想法,倘若这个宝物少爷都没听说更不用谈想不想要,那不就打破了疯霖所预言的未来?
这样极好。
今日不用上学,少爷带他去听宴乐楼新编的戏曲,还约了县令家的李公子。
说起要见这李公子,他心中隐隐升起不安,见着人了又没啥感觉了,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李公子李正是平安县县长之子,和少爷一样不爱读书,且他爹肃正严明,整日忙于公务,他娘早年去世便由继母养着,他和少爷身世相似,平安县就这么大点地,公子哥们一来二回混熟脸,两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自然而然就玩得比旁人好。
“明天不用上课,有想好去哪玩吗?”
“玩?”李公子嗤笑一声:“自从前年我被我爹在抓了个正着,他回家的次数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娘也不帮我了,哪里敢玩,躲在书房玩蛐蛐儿倒是可以。”
县令之长子到底是不一样的,继母多少会管束李公子功课,他爹也因为就这一个儿子,期望他考取功名,会时时询问情况,各种名深才高的夫子天天出入县府,就连久居深山的隐士高人县令也会请出山。
“怎么还念叨着这事。”卓溪哭笑不得,上回和上上回见面李正都说了同样的话,他道了两回歉了还要拿这话堵他。
“你回回都问,我可只能这么回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卓溪是真的觉得李正惨,说到底是他先拉人去花楼,这才让李正被县令大人抓个现行,所以道歉就道歉吧,少不了几块肉,但还是忍不住吐槽道:“我哪知道你爹也去花楼……”
李公子突然就放下酒杯,维护起自己爹爹:“他是去谈公事。”
卓溪:“李县长当然是去谈公事,你瞪我干什么?李县长什么人县里谁不知道,如果不是李大人,这寒士阁哪里真的做成。”
李公子他爹行事颇有雷厉之风。
说要设立寒士阁的县三十几个,谁也没真的做出个样子,唯有咱们平安县,前年说要办寒士阁今年就已建成扩招,做出的还不是个摆设给人看的,头年就为朝堂培养了二十来个优秀的文官。
李公子随父亲,文武皆学有所成,性格也直正如名,县里很多人都知道,也挺乐意李公子成为下一县令的。
但少爷最不喜欢的就是正经人,这李公子与少爷厮混在一起这么久,不合拍早就散了,李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知道,可少爷常常说李公子假正经。
“不说了不说了你也别问我去哪玩了,吃酒吃酒。”提起这茬李公子又难免想起一册册晦涩难懂的大奕国律法,头疼至极,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是放松来的。
卓溪:“果子,倒酒。”
“……”
“果子?”卓溪转头一看,哭笑不得。
这小子站着睡觉了。
戴着歪歪扭扭的帽子,穿着一件大得不合身的棉麻衫,闭着眼睛脑袋很有频率地一耷拉一耷拉,鼻子吹着气泡打着鼾,就算是睡着了,也还是规规矩矩地双手叠在身前,只是这手都藏在大袖口里不见影了,像极了早上在他衣衫底下只露出头的小仓鼠,又傻又可爱。
李正斜了一眼盯着奴才憨笑的卓溪,语气嫌弃:“果然有什么样的奴才就有什么样的主子。”
卓溪在桌子底下踩他一脚:“说什么呢。”
“青天白日在你边上伺候也敢打盹,可见平日里没少被你惯着。”
“果子不一样,你收一收你那眼神,小心我揍你。”卓溪半玩笑半警告地给了李正一个眼神,让李正小声点。
李正面露古怪之色:“你对这小子这般纵容,小心他骑到你头上。”
卓溪丝毫不在乎,哼笑了一声:“我等着他骑我头上来,而不是天天抱我大腿,骨头软得跟长我身上一样。”
李正闷声一笑:“你可真是......”他不知怎么形容,卓溪这人看着懒散混账,有时却心胸宽阔到令他佩服。
卓溪没头没尾的说了句:“李大公子哪哪都有人爱,我家果子多可怜啊。”
李正不知所云,他可不觉得卓公子这么善良:“有你这么个主子,合该烧高香感谢老天,反倒是你,比他可怜多了。”
卓溪也不知听出几层意思,哼了一声,而后耸耸肩:“有你可怜吗?”
李正:“.....”他有什么可怜的,又不像卓溪继母不管父亲不顾,兄弟姊妹嫁人的嫁人,分家的分家,“今年科举你参加吗?就算不做官,争得名次也是好的。”
卓溪撑着手肘歪身给李正一个后脑袋,完全不想搭理。
端烤鸡在果子跟前,让香味飘进果子鼻子里。
果子动了动鼻尖,跟着香味挪了挪脑袋,而后吧嗒吧嗒地留下了口水,好似在梦里正在吃烤鸡。
看着果子的反应,卓溪捂着肚子憋笑,逗人逗上瘾了一个劲的停不下来。
好像能笑一整天。
李正暗暗翻白眼,这俩一主一仆以后也就这样了。转头去看戏曲。
没半个时辰就被台上那对男女酸得牙齿都要掉了,回头又见卓溪拿着烤鸡上点缀的菜叶头在逗弄人,完全不理自己,冷了脸,不满地踹了对方一脚。
卓溪头也不回的踹了回去。
两人你来我往,打闹着打闹着卓溪来了兴致,和李正划起拳来,谁输谁就在桌子底下踩对方一脚,后头基本上就是一人一脚踩得火光四射,再快一些就像是武林高手的比拼了。
桌子上的酒杯掉地上,咚得一声果子惊醒,恰在这时,热闹的街上传来阵阵惊呼,他们一齐看过去。
果子上前去把窗户撑开,瞧见对面牌匾上写着诫女阁三个大大的字,只觉得有些眼熟。
但是他们在二楼听不大真切下面聚集的人在说什么。
“果子,下去打听打听……等等!”卓溪想起还未过上元,果子不能与他离开,出门只带了果子一人,他只好看向李正。
李正挑了挑眉。
卓溪不耐道:“等会和你说。”
李正这才让小厮下去打听。
果子恍然想起这诫女阁是干什么的了。
诫女阁和寒士馆一样都是李县令前年办起来的。
此阁为女子所办,既是培养女子才艺德行,也是为选出能进京甚至进宫的才女,短短一年,还成为了有名的“姻缘”阁。
还是躲不开呀。
李正身边一弯腰垂帘的小厮道:“过几日诫女阁有百乐会,说是谁能一曲引得阁主笼中蝴蝶翩翩起舞,便有机会进宫面圣。还有夺百乐大会第一名可以得到世间仅此一件的琉璃孔九雀。”
“那琉璃孔九雀是什么?”卓溪和果子异口同声道。
诫女阁去年也有百乐会,说过蝴蝶起舞一事,但没人做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这次聚了这么多人,定然是这宝物不一般。
李正道:“传闻是西域仙人用琉璃雕刻的孔雀,孔雀扇上有九眼,颜色各不相同,若有谁能看到这九只眼睛开眼,见九色,就有起死回生、通天逆道的机缘。”
果子脑袋有一瞬间空白。
好像在哪听过。
阁里走出来一人,一名身穿朱血色宫服,腰间佩戴一廷内腰牌,头戴帷帽,身姿透过纱网可朦胧判断出是一女子。
那宫服女子扬声说道:“奉圣上口谕,谁能夺得诫女阁百乐会比赛的第一名,便能获得西域皇庭进贡的无价宝物琉璃孔九雀,若能引得琉璃孔雀开九眼,便能进宫面圣。”
此话一出,众人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议论纷纷,也有人玩笑道:“蝴蝶起舞和琉璃睁眼都能进宫面圣,那好像还是蝴蝶起舞更有希望是不是?”
“毕竟死物如何像活人一样睁眼?若真的用人的眼珠子做上去倒还有几分可能。”
“那可不是嘛,哈哈哈哈哈哈不过这宝物卖了一定能得很多银两。”
宫服女子将众人的话收入耳中,不免皱眉。
少爷靠在窗台上,漫不经心地学着宫里人腔调说:“刁民,无知。”
果子笑道:“少爷,火候不到位。”
少爷挑眉,拍掉果子的小塌帽:“你都没去过宫里,还敢嘲笑我。”
宫里赏赐下来的宝物会直接送到这里一定是县令准许了的。李正眯起眼睛四处张望,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了一轿子,轿身样式繁复,罩轿子的帷子绣有丹凤朝阳,缀以金、银色,四名轿夫腰间也都有一宫牌。
那轿子里有个人,感觉到视线,抬起稚白的手撩开轿帘。
李正窥得一张倾国倾城地貌美侧颜,心头一跳,便飞快地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低头喝茶。
那姑娘很谨慎,只撩开一半帘子,角度问题,只看到了一脸玩世不恭的卓溪。
这镇子外的姑娘别有一番韵味,只怕来头还不小。卓溪自认为也见过不少姑娘,却是从没见过这般出挑的姑娘,不免生几分兴趣。
姑娘与他对上眼,红唇微微上挑,美好恬静,细长凤眼勾起无限风流。
但匆匆绽笑,姑娘便放下帘子,命人抬轿离去。
卓溪:“果子。”
果子一直注意着少爷对宝物的态度,自然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心脏莫名一缩,他呆呆地将视线从美人身上移开,“嗯?”
“上元节不远了吧?”
“呃是。”每年上元节各家小姐都会出来游玩,县里有名的姻缘桥也会很多姑娘公子。
许是果子语气心不在焉,卓溪转头看了看果子,又若有所思,而后饶有兴致道:“果子,我们明儿就去把那宝物赢回来!”
李正:“不应该是抢回来吗?”
卓溪托着下巴,仿佛在考虑,果子一个激灵,嘴巴灵活到脑子都没跟上:“少爷近日勤学音律,小有所成,正愁没地一鸣惊人,何须干抢东西这种丢脸的事?”
李正一本正经地挑眉:“那夺下百乐会第一名定然不是问题。”
果子:“那是自然。”说完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第……第一名?!
那好像有的悬。
果子眼巴巴地看向少爷:“那得看少爷心情。“
“不错。”卓溪很是自然地接下话:“能不能赢看本公子心情。”
李正挑眉,应和鼓掌,“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