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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壁咚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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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末刻,日头甚足,连日阴霾已消失殆尽,似从未有过。
林长欢再次醒来时,见此间窄小些许,并非客栈卧房,阿错亦不在身旁。
屋内浓浓的水腥味,和着一丝药味,弥漫。
长欢揉了揉眼,再三确认,入目皆是陌生。待穿衣下了床,还未走至桌边,便觉得脚下不稳,一阵摇晃。
安错端着碗刚入门,没来得及放下,便快走两步搀扶住了她,关切道,“还不舒服吗?”
长欢摇了摇头,道,“现在好了...阿错?这是哪里?我怎么没有印象...是我错过了什么吗?”
“你可以自己看看--”安错说着走至窗边,推开了那扇并不大的窗。
幽幽大江,习习江风,缥缈群山,飞鸟盘桓远近西东。
长欢顿觉心旷神怡,走近依在窗边笑道,“阿错...我们怎么到了船上?何时上的?我怎么不知道...”
“今日一早...昨晚你晕倒,还记得吗?”安错端着药碗细心的吹了吹,方递给长欢,叮嘱道,“先喝了药--”
长欢接过碗,只喝了一口,便苦的伸了伸舌头。
安错嗔怪道,“昨日明明受了内伤,自己却不当回事...还着急救别人...”
“辰阳不是外人...”长欢脱口而出后,这才忆起,昨晚她听到辰宇说,阿错将客栈后院的树一剑给劈了时,心下一急,还未下楼去找她,便见阿错满脸失落的入了门。那样子惹得她心口一痛,便吐出了一口血,而后便没了知觉。
辰阳不是外人...这话听在安错耳中,却是另一番意味。
安错见长欢不语,将碗接过,而后另一只手突然惩罚般将长欢禁锢在窗旁木墙处,饮了一口药,凑近轻轻覆了上去。
唇齿相触。
长欢只觉得阿错的吻,从起初轻柔,吻至后面又有了些许霸道。
苦涩的药汁流过,自彼方,至此岸。如此反复三次,药已见底。
而后,安错松开了喘着粗气的长欢,一脸疲态的将空碗放回了桌边。
长欢见阿错的样子,似一夜未曾合眼,顿时有了愧疚和心疼,上前自身后环上了她的腰,解释道,“阿错...我发誓,昨晚真的只是想救辰阳...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相信我...”
安错愣了神,低头轻轻拍了拍身前长欢的手,静静道,“我知道...”可即便知道,心还是忍不住难过。又顿了顿,安错转过身来,道,“大夫说,你受了很重的内伤,加上忧思过重...才会吐血昏厥...”
“大夫只会添油加醋朝重了说...要不怎么显示医术高超,这都是套路...你别担心,没有那么严重...”长欢淡淡说着,冲安错眨了眨眼,算作宽慰。
“大夫说,脉象浮沉不定,是长期忧思,由来已久...”安错忍不住抚上了长欢的脸颊,看着她,道,“你究竟在忧思什么?烦恼什么?”
长欢被这一问,低了头,不作声了。
是了,她在忧思什么?
忧思母亲的不闻不问,忧思林家人放不下的仇恨,忧思慕容济的病,程允初的阴谋,谢白棠的孤苦伶仃,明月楼的追杀,辰阳的拼命守护...还有心口的这一枚锁魂针...
可这些,都比不上见到那样伤怀的你,让我心痛的你,阿错。
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阿错,曾经忧思你的时隐时现,而今又忧思怕你误解,忧思你终有朝一日,离我而去。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压在我心头的一方巨石。
长欢近乎哀求道,“阿错,别离开我...永远别抛下我一个人走...好不好?”说话间,已落了泪。
一语刺中了安错的软肋。
安错将长欢轻轻搂入怀中,喃喃道,“我不会...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
宽敞甲板船头,视线甚为开阔。
几块短木垫在一方圆底铁锅下固定住了锅身,锅中盛了木炭,旁边放了一大筐刚打捞上来的新鲜鱼虾,还有几碟蔬菜,几壶酒。
辰宇此时正安坐在一个蒲团上,手中一左一右各执一根穿好的鱼,悠闲的烤着。
辰阳大着黑眼圈,脸色依旧有些惨白,身披杏黄大氅,手中拎着一个酒囊,缓步上了甲板。
辰宇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翻转这手上的细长木棍,道,“鱼快烤好了--你药吃了没?”
辰阳没有作声,只是走到船舷处,低头看着手中之物,愣了愣神。
辰宇见状,举着鱼,走近问道,“你想好了?”
“嗯--”辰阳胳膊轻微一伸,而后毅然松了手。酒囊瞬间落入水中,只留一声细微的扑腾,便不见了踪影。
“其实...你做了这个决定,我并不觉得意外...”
辰阳细声问道,“为何如此说?”
辰宇看向远方的山水,缓缓道,“她身上,却是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东西...之前在江东时,主子不知晓她身份,却为了她,改了行程,多滞留了一日。那时候,主子就说,她很特别,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我想,大抵是...她身上有的东西,能轻易地改变一个人吧...”
辰阳扭头看向辰宇,知道主子对辰宇来说,意味着什么,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怨我吗?”
辰宇摇了摇头,道,“无论结果如何,这都不是你的错...可能,这便是所谓的,命数吧...至少,主子是这么说的...”
辰阳低声重复道,“命数...”是不是所有的命数,都是一场赌博,一场选择?
“辰阳,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向来把你当亲妹子一般看待...接下来这话,可能不好听,不过,还是觉得不得不说...”
“你说--”
“你的这份感情...是没有结果的...”辰宇看向辰阳,静静劝慰道,“她爱的人是安错,这你比我更清楚...我虽不知她对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可昨晚...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能感知到你的不对劲...更何况安错?”
昨晚的事,确实出乎了辰宇的意料。当辰阳见到长欢吐血,挣扎着从床榻下来却因失血过多体力不支而摔倒在地,那眼中的焦急和心疼...辰宇全都看在了眼里。
那不是一个下属对主子应有的忠诚之交。
那分明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难以掩藏的爱浓情重,发乎心,显乎行。
“是...昨晚,是我冲动了...”辰阳说着,看向那江天一线交汇之处,皱了眉头。
“那昨晚,一夜未眠,也是因为放心不下她吧?”因为辰阳的伤,辰宇照顾了她一夜。一夜下来,她几乎未说什么话,单有的几句,问的全是...小姐醒了吗...她如何了...长欢究竟如何,大夫怎么说的...长欢她,用了药没有...
辰阳没有作声,没有回答。
辰宇看向远方,似鼓足了勇气,又道,“我注意到了...安错看你的眼神...她应该是...知道了...”
“我不惧她知晓。”辰阳淡淡一语出口,印证了辰宇的话。
“那小姐呢?”辰宇扭头微微颔首凑近辰阳,抬眸道,“你难道不知...她爱的是安错吗?你就不怕她知道了...届时,你很可能会失去她...甚至,连待在她身边的机会,都失去了...”
一语落地,两人都沉了默,良久。
此时江风逐云,青山随动,白鸥哀鸣,沧浪垂影。
“辰宇...你说...爱一个人,若是不用遮遮藏藏,那该多好...”辰阳望向远方,语气充满了向往和无奈,静静说完,抬手拭去了眼角泪痣边上的那滴泪,舒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方道,“我不会让她知道的...永远不会......除非...”
除非,安错伤了她,或是,离开了她。届时,我会拼尽全力,让她知道,我的心意。让她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个人,爱她如命。
我会让她,爱上我。
我不会浪费一刻寸时光,我会把她抢过来,紧紧抓在手中。
而后,一辈子,再不放手。就这么陪着她,护着她,爱着她。
辰宇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似很不合时宜,却还是突然哼笑出了声,道,“以前我还常说,你除了功夫比我好点,任务完成的比我快些,就是个无心之人...”辰宇说着说着,突然又住了笑,看向身侧之人,道,“辰阳,你向来不是个多情之人...为何这一次,动了心?”
辰阳听罢,脸上也起了一丝淡笑,眼中似是感受到了心底之人给的温柔,道,”你说过的...她身上,有一种能轻易改变别人的东西...而我,感受到了...“而后,被她夺去了目光,吸走了神魂,变成了不像自己的自己,却也找到了活着的意义和方向。
辰宇无奈的摇了摇头,喃喃一笑,道,“被你将了我的军...看来,我又输你一项...唯一让我引以为豪的嘴皮子,也说不过你了...”
一个手拎大勺身系围裙的年轻暗卫,沿着船梯上来。
辰宇和辰阳听到动静,都转过了身来。
那厨子暗卫近前俯身道,“鱼片粥快好了...是端小姐房中?还是接着熬?”
辰宇道,“盛一碗上来,给辰阳喝...剩下的先接着熬...我先去看看小姐醒了没?”
那暗卫听罢恭敬退了下去。
辰宇刚行出两步,又忙转头将手中的两串烤鱼递给了辰阳,道,“已经烤熟了...你若嫌凉了,就再烤烤...”
当-当-当-,门外传来敲击声。安错应了后,见辰宇推门而入。
似是没想到长欢已醒,辰宇寒暄道,“小姐,你醒了?身子如何了?”
未待长欢开口,安错已冷冷道,“何事?”
“你吩咐的鱼片粥已经熬好了...”辰宇说着看向长欢道,“我们在甲板上烧烤,小姐要来用些吗?”
安错道,“她身子弱,不适合吃油腻的--”
辰宇已然习惯了安错的直接和不留情面,悻悻然撇了撇嘴,讨了个没趣。
“烧烤?”长欢听罢睁大了眼睛,滴溜溜摇着安错的胳膊撒娇道,“就吃一点点...好不好...”
安错无奈,柔声道,“今日外面太阳大好,去晒晒太阳也好...不过我们可以吃,你不能...”
长欢说着拉着安错就往外走,抱怨道,“你们吃着,我只能看着,这...太残忍了...我还是个病人,你就这般欺负我...”
安错一脸正经,道,“谁说你只能看着,不是还能闻闻味吗...”
“阿错--你太坏了...”长欢见阿错开了玩笑,知道昨晚的事算是翻篇了,心情舒畅了不少。
辰宇紧跟其后,听到这对话,不禁替辰阳感到惋惜。
这样的关系,辰阳若是深陷其中,不是自找苦吃又是什么...不过辰宇随即便被自己方才有言在先的一番言论,甚是自恋的钦佩了自己一把。心中正想着给自己起个什么外号才好...小诸葛辰宇...好像还不错。
长欢刚出房门,便松开了挎着安错的胳膊,兴奋的一路小跑上了船梯,抬眼便见到了不远处的烧烤大锅架,还有船舷处背对她站着的辰阳。
辰阳听到脚步声,扭头便看到了自船舱上来甲板,一先一后而出之人。
那两人,给她的感觉,一个即处三冬,有暖;一个虽为六月,生寒。
长欢给了安错一个宽慰放心的眼神后,方走近了辰阳。
长欢和辰阳看向彼此,同时问道,“你好些了吗?”说罢两人又都微红了脸,略带尴尬的低了头。
“你--”又似心意相通般同时出了声。
长欢搔了搔脖颈,道,“你先说--”
“你...”辰阳刚出声,又思及辰宇所说,随即改了口,道,“小姐,你吃过药了吗?身子可有哪里还不舒服吗?”
长欢听罢点了点头,又猛地摇了摇头,微笑道,“我全好了...你呢?伤口还疼吗?”突然又收了笑,关切道,“我怎么...看你的脸色,还是不好啊?”
“无妨--大夫说,没有伤到筋骨,吃几副药,休息些时日,就好了...”辰阳说的云淡风轻,却是没有说全实话。
烧烤架前,辰宇高声招呼道,“烧烤大宴,马上开始了啊--”
辰阳听罢,这才道,“我们过去吧...”这是来自辰宇的善意提醒,她岂会不知。
几人围坐在了锅架旁,辰宇热情的上手拿了好几串,一一递给身旁人。自己又动手拎起一根长竹签,串起了蘑菇。
长欢接过厨子暗卫递过来的粥,喝了一口,道,“辰宇,你这蘑菇...长得这般好看,确定没有毒吗?”她因着香菇,向来对蘑菇一类,忌讳留心的深。
辰宇笑道,“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安错道,“那些吃过之人,坟头草已经很高了吧...”
这轻淡一语,惹得辰宇住了动作,不确信的问道,“真有毒啊?”
“你大可试试...”安错转烤着手中的一串虾,道,“好在,这嘉容江,有你的容身之地...也省了费力埋了...”
辰宇不语,只是轻轻将串了两只蘑菇的竹签扔回了盘中,而后又将盘子小心的往一边嫌弃般推了推。
长欢见阿错这般一本正经的唬人,噗嗤笑出了声,也呛了粥,引得咳嗽了几声。
安错腾出一只手来,给长欢捶着背,柔声道,“看来,以后你吃东西的时候,我不能再说笑话了...”
披风之下,辰阳微微一动的手,终究是没有伸出。
辰宇知被作弄,佯装不快,道,“不带这么吓唬人的...”说罢,又低头串起了鱼,低声道,“我就说嘛...这山民卖的山货,怎会不知有毒没毒...”
众人笑罢,辰阳才慢半拍笑了,引来了在座之人的目光。
辰宇道,“你记得先吃药,再喝粥...”说着夺过了辰阳手中的碗,放在了甲板上,又道,“大夫都说了你失血过多,再晚上片刻,怕是神仙也无力了...幸而服了回春丹...”
“辰宇--”辰阳突然打断了他,不想让他再说下去,又皱眉道,“我去厨房端药...”说罢,看了长欢一眼,起身朝前方甲板处的木梯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