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记》疏花披素

82、九

　　二月的雪山覆盖着连绵的白雪，放眼望去没有其他颜色。
　　元芳独自整理行装，是上路的时候了。之湄想叫门中几名弟子送他，他笑着回绝。
　　也许，还是一个人走的好。
　　之湄此刻正在后院花圃里，照料一向是由掌门人亲自种植的火莲花。她背着袁参和其他几位师叔，悄悄地将夏兰儿的骨灰埋在欣欣向荣的火莲花下面。
　　娘，你会喜欢我这么做吗？以后每一年，你会同红艳的花朵一起盛放。我会天天来看你，听你说话，听你在风中歌唱。你说过的话，我一直没有忘记。
　　那句话，是什么？
　　“玉儿，等你长大了，会喜欢一个人，你要让他记住你，但是绝对不要用他无法回报的方式。这样，你们都会幸福。”

　　之湄站起身，回到屋中，正碰到元芳提着行李来找她辞行。
　　之湄笑了，语音轻快：“这就走了？”
　　元芳也微微一笑：“多谢你，还有你的药。”
　　“啊，既然你这么说……”之湄把元芳又拉进屋里坐下。她在书案上找到笔墨纸砚，写了几行字，然后取出寒冰玉瓶，倒出一颗种子。殷红的种子落在雪白的纸上，被手中握着的玉瓶轻轻一压，慢慢纸上现出烧灼的痕迹，药性之烈委实惊人。半柱香功夫，纸上留下了一个奇特的印记，灼成黄色的焦痕中心有一点红色的花朵，如印鉴般灿然。
　　之湄把纸折起来递给元芳：“拿着这个，普天之下所有识得歧黄门的药铺，不论大小，不论药材贫贱，若有需要，拿给他们看，只收你一半钱。”
　　元芳愕然收了，忍不住拿出来读了一遍，又看看之湄，有些不知所措地想笑。
　　之湄的眼睛弯如新月，满意地想，你会记住我的。

　　山路上，元芳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没入茫茫白雪中。
　　马蹄时时陷入雪里，山道又冰冷湿滑。元芳索性跳下马来，牵紧了缰绳，迎着风雪向前走去。莫名地，他想起某个黄昏，阳光从攀着藤蔓的木窗照射进来，炊烟袅袅，之湄背对着他在剥一颗青菜。
　　那时，他恍惚地想要记住这个温暖的画面，来抵御半生的寒冷。
　　烟火人间，或许，亦将有他一方屋檐。
　　又怎知，星辰陨落世事变迁。

　　年末，狄仁杰病故，朝野凄恸。武则天为之流泪，“朝堂空也”。
　　李元芳持子侄礼，扶棺回乡，守孝三年。
　　又过一年，武则天病重。下诏：“自文明以来得罪者非扬、豫、博三州及诸反逆魁首，皆赦免。”神龙元年二十二日，张柬之、崔玄暐等迎太子李显，进至皇帝寝宫，逼迫让位。二十三日，皇帝令太子李显监国。二十四日，传位于太子李显。二十五日，太子李显即帝位，是为中宗。
　　二月初四，中宗复国号为唐，郊庙、社稷、陵寝、百官、旗帜、服色、文字均恢复永淳前原状。复改神都为东都，北都为并州。
　　十一月二十六日，则天大圣皇帝崩于上阳宫仙居殿，遗诏去帝号，与高宗合陵。
　　黄泉之下，你我皆无憾。

　　前千牛卫大将军李元芳，自服满后辞官远行，人皆不知所终。
　　日暮时分，晚霞在天边淡去，神州大地万户千家升起淡蓝色的炊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