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玫》三色柳

50、50

　　王玫足足闹够了一个月的别扭才开始正常，这期间她没有动手做过任何一个家务，也没有使用过冷水，即使是冰冻的饮料也拒绝入口。林净几乎没有什么怨言，好吃好喝伺候着，有时候还会开个玩笑说，“每天上下班要接送吗？我的公主！”
　　王玫就这样冷冷地看一眼林净，估摸着他的耐心能有多久，然后笑一笑，“待本宫心情好了有赏！”
　　王玫所谓的赏赐和林净的期待不相同，林净希望能够在床上多一点花样或者两个人的配合度再高一些，当然他也不是不满意王玫目前的表现；王玫所谓的赏赐当然是这一个月偷懒的地方会在将来补上。
　　于是一个月以后，天气慢慢转凉，王玫勤劳地把家里每个几角旮旯的地方都洗刷得干干净净，连抹布都洗干净丢到锅里高温煮过，最后顺便把晚餐准备了。
　　林净回来的时候看见热腾腾的饭桌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来来回回看王玫，并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吃吧，看什么呢？”
　　林净洗手，“你的更年期过了？”
　　“身体上的更年期还真不可怕，可怕的是我的精神力早衰！”王玫洗碗盛饭，“过一个月我要出差去了，你回你妈家去住吧！”
　　林净没搭腔，拿筷子吃饭，也不挑挑拣拣了，王玫看他吃得还蛮开心的，道，“这个月晚饭交给我吧，说说你有什么不爱吃的！”
　　“无所谓，我不挑食！”
　　王玫呛到自己了，眼前这个人叫不挑食，那世界上还真的就没有挑食的人了！

　　于是王玫出差，从大西南到最北方，辗转又到东南沿海，一路火车、飞机、长途汽车，王玫没有时间喊累。每一天睡醒还没来得及收拾忙碌的心情就必须摆出一张笑脸和整洁大方的模样出去见各个单位的人，低调和灵活是最大的武器，王玫不知道自己除了拼命记住那些人的名字和他们说过什么话之外还能做什么。
　　苏苏说，现在王玫没必要去计较自己打印文档的时候错了一个字，上报表的时间又延迟了，甚至没必要去在意谁的工作流程是否违反了规定。她要做的是尽可能地认识更多的人，让更多的人记住自己的名字，让别人一旦有什么事情要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偶尔空闲的时候也会有期待，会不会有人仿佛一个礼物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想完又笑，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林净能做到追着自己回老家已经是不得了的举动。
　　于是安安心心地把所有精力放在工作上，直到一同出差的同事笑，“玫子，你的生活乐趣是什么呢？也不打牌，也不和我们一起玩，也不逛街花钱，你喜欢做什么？”
　　王玫无语，认真想了一下，怪不得她过去的努力都差不多白费，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没有和别人打成一片。她游离在圈子之外，看起来像一个旁观者，什么事情都无所谓，既然无所谓了，那对不起，有什么事情也就不麻烦你了。
　　于是王玫笑道，“最近就是觉得生活无聊，想要找一个爱好。看书吧，觉得太枯燥；逛街呢，又太累人！要不我和你们学打牌吧！”
　　一说到打牌大家就都兴奋起来，脱了西装外套就在宾馆房间里展开斗地主的战场。王玫是不好多赢的，偶尔算算发现其实她的对手一直是李久和苏苏，跟同事玩一玩就发现大多数人还是普通水平，也不是个个都会算计，心就放下来。因为说了自己输初学者，有时候看自己面前的钱多了点儿，还会故意出臭牌然后装懊恼，实在牌面好的时候只有说新人的运气特别好。
　　牌桌上嘴巴无聊，除了喝茶就开始聊天，天文地理、世界大事、时政要闻，甚至连谁和谁是什么亲戚关系都一清二楚，最后，王玫还得知了一些人的私情。
　　别人都说了那么多，就该轮到王玫说了，王玫迂回了半天才说起来自己的好朋友，不轻不重地说了苏苏家里的构成，于是大家就都心知肚明了。
　　一个年轻的女人，要有好的前程，除了要有本事还要有点关系。你若只有本事那你最多只是别人看中的一个办事员，你若有关系那就是锦上添花也没人来刻意欺负你。王玫不想太猖狂也不想让别人误会自己有很多的关系，那么因为朋友的帮忙得到一个不大不小的职务再好不过。
　　出差回家，恍如隔世。
　　林净来机场接的时候带了厚厚的羊毛大衣把王玫包起来，王玫哈着白气看他帮自己处理行李，觉得生活这样平平淡淡也很不错。只要她满足于现状，其实就可以安下心来不那么恐慌。
　　王玫，你只要让自己不太敏感，不需要那么多的安全感就可以了！
　　林净一路上的脸色都不错，不断转头看王玫，看她被风雨磨砺过的脸庞，道，“怎么不抹点护肤品，皮肤都变糟糕了！”
　　“我用了，没有效果，不过很快就会白回来的！”王玫抹开额头上的发丝，“你就没变样，这个月过得怎么样？”
　　“不能算好！”林净开车，“一个人在家里很无聊！”
　　“你没有回你妈妈家？”
　　林净想了一下，“不方便！”
　　王玫哈了一下，掏手机出来联系苏苏和徐乐，分别问一问近况。苏苏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徐乐发了自己和一个美女的合影过来，从照片上看徐乐瘦了很多，精神状况也不错。王玫就笑了，大家都很好就好了，回头想想不管做过什么自己以为很痛苦的决定，只要时间过去伤痕就会被抹平。
　　到了家，王玫找衣服进卫生间，林净在厨房里忙碌，他甚至放了些音乐。
　　王玫出卫生间进卧室找毛衣，林净解开了围裙跟进去，抓住王玫的双肩认认真真看她的脸，然后狠狠地亲了过去。
　　所谓小别胜新婚那是有充分道理的，王玫没有试图反抗，甚至沉溺其中。
　　最后两人起床吃的都不知道是中饭还是晚饭，林净看王玫红扑扑的健康脸色就把汤和肉往她碗里丢。王玫不太想吃，维持修长的身材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她夹起肉看了一下，刚想放回林净碗里，但见他期待的目光，还是慢吞吞地开啃。
　　林净笑得弯起了眼睛，油乎乎的嘴巴就要亲王玫的脸，王玫偏头打开他，“让我好好吃顿饭吧！”
　　林净消停了片刻，之后苏苏打电话过来说要看看王玫长啥样子了，约了最近的咖啡馆。
　　其实天气并不是很冷，王玫穿一个大衣已经足够，可是临出门林净看她大衣里面只一件薄薄的羊毛衫，转身进去抓了一条格子围巾。王玫摸摸那围巾，手感很不错，颜色也很正，估计应该是牌子货，但是她不会买这个东西，林净应该也不会一个人去逛女性服饰商场。
　　“还是帮了雅兰一个忙，她送了一对围巾，我的也有！”
　　“那你也戴上啊！”王玫把手揣衣兜里，“快点去吧！”
　　林净弯了弯嘴角，戴上自己那根蓝色格子的围巾，两个人挽手出门。
　　苏苏早就到了咖啡店，右手夹了跟细细的女士香烟，仰着小下巴吐烟圈。看两人笑眯眯过来就眼红，抓住王玫使劲掐了一顿放开，不阴不阳地上下打量，“最近我总在想应该重新给玫子介绍一个对象，我爸那边来了好多正直稳重又憨厚的理工科男士，我看了都觉得自己嫁得太早！”
　　王玫笑嘻嘻坐下来脱大衣服，顺手帮林净把外套脱了整整齐齐挂在一边，跟服务员叫了木瓜奶茶，看苏苏面前黑乎乎的咖啡和她手上的香烟，伸手夺了香烟按在烟灰缸里，“不是说要开始保养身体生小孩么？”
　　苏苏一双黑眼睛盯着林净，林净微微偏了一下头看窗户外面的风景。
　　王玫不明所以地看苏苏，苏苏敲敲桌子，“真没意思啊，我也不想上班了，元旦节咱们出去玩儿吧！”
　　“刚出差回来，还累着呢！”
　　苏苏就把小小的身子缩在沙发里，眼皮耷拉着，灯光斜斜照过去打在她鼻子上，浓重的阴影让她的五官更加立体却也更有一种欲说还休的苍凉。林净坐了片刻说自己烟瘾犯了，上天台抽烟，苏苏看林净走远，笑，“我可能也生不出来了！”
　　“你去检查了？”
　　苏苏挑眉，“其实那时候就知道了，是我和李久都不相信，这么多年来就没做过避孕！想着什么时候也许老天开眼来了这么一个，也是好的！”
　　王玫觉得心有点凉凉的，“我一直都不知道，当年你被送到别的医院去了！”
　　苏苏耸肩，伸手摸着打火机把玩，“他们两个觉得丢脸吧，我倒是无所谓的，自己做过些什么事情就该承受什么样的结果，目前我还能承受。”
　　王玫摸着自己的手，努力不要发抖，“那以后怎么办？”
　　苏苏终于又掏一根烟出来，慢慢点燃，长长吸一口然后吐出来，“已经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了，李久会解决的！”
　　王玫看着苏苏，苏苏看着王玫，苏苏突然笑，摸摸王玫的头，“在可怜我么？”
　　王玫摇头，“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那还挺容易的！”苏苏抖抖烟灰，“你就这样跟着林净了？”
　　王玫咧一下嘴角，“我是水里的草，逆着本性和水流的方向只会折腰，顺其自然吧！”
　　“好吧，那和他结婚吧，利益最大化才好！”
　　王玫挑挑眉角，转头看看外面的天，悠长的黑色天际线被高高低低的楼房分割成不连续的块状，暗红色的云层一点点消失，灰色的天幕一点一点被黑色吞没。
　　林净吸烟完毕回来，看两人都无精打采，找服务员要了牌了玩。
　　苏苏一边抽牌一边说，“我等着你们生多个小孩，过继一个给我，就当自己孩儿养了！”
　　林净笑一笑，“玫子是公职呢，一个就好了！”
　　“要是女儿呢？”
　　“那也行！”
　　“瞧瞧这口气，什么叫那也行？”苏苏尖尖的手指指着林净，“别那我们玫子当外面那些女人哄着，就是你真七个八个儿子在外头，一个也不许出现在她面前！”
　　林净面无表情，但是玫子知道他生气了。
　　三人不欢而散，林净一路都只拉着王玫的手，最后进了家门，“明天我们去领证吧！”
　　王玫说，“好！”

　　转眼过了元旦，又过了年，王玫告诉家里人领证了，老娘非要办酒，二人开车回去一趟，无非红包和烟酒，老娘左右看林净不是很满意，林净对他们也亲热不起来。年后匆忙回城，徐乐结婚，王玫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直到五月，王玫回想去年这个时候正和林净重逢，觉得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实在太对了。
　　苏苏很忙，偶尔去医院看看某个大肚子的女人，然后某一天果然抱了一个儿子回家。
　　李久忙得没有功夫管家里的事情，这一年开始生意并不好做，有对手刻意打压，运气似乎也开始转坏。
　　苏苏把小孩丢给保姆养，偶尔过去看一眼，李久却是一眼也不看，毕竟那是他对苏苏不忠诚的证据。他等着苏苏生气发飙崩溃，可惜苏苏只是抽着烟笑，他想也许苏苏还是不爱他吧！
　　于波如愿以偿地跟孙先生在一起，有一次孙先生来接她的时候碰到王玫，临走才仿佛想起什么一样，“苏苏还喜欢家里那个小孩吧？我也挺喜欢的，他妈我还找了蛮久才找对人，人漂亮，学历也高，性格也温柔！”
　　王玫笑一笑，“难为你费心了！”
　　孙先生笑一笑，“我能记一辈子，当然要让别人忘不了！”
　　王玫把李久从那女人那里抓出来，李久说，“她不爱我！”
　　“苏苏从来不委屈自己，如果那个人不是你，早就被砍成十七八瓣了，还要留个孩子在眼前堵心！”
　　李久红了眼圈，但是王玫不知道他的愧疚能战胜他的自尊多久。
　　然后，新的一届大学生又要开始找工作了，王玫看着那些风华正茂的学生们在单位各部门来来去去，她想，也许今年她能帮人找几个好对象。
　　下午下班，林净开车来接她回家，王玫上了车窝在椅子上开始笑，其实这样想来，无论是没心没肺地过日子，还是充满算计地过日子，默默地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也应该算是一种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