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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   夜色终于沉了下去,原生态森林里迎来了史上最大的观光团。

      河边,就在谢改和姜渊鱼被拽进河里的位置,零零散散的人站在乱石上,沉默地注视着水下。

      他们来的很安静,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

      为首的一个青年,身穿冲锋衣,脚下踩着越野军靴,手电筒偶尔晃过他的脸,正是魏家现任家主,魏丹山,号称青年才俊。

      “多长时间了?”他轻轻开口。

      “两个小时了。”有人答。

      “生还几率大吗?”魏丹山又问。

      “……”

      几乎所有人的手电都忽然指向同一个方向。

      赵凌悦身上背着黑色的包,站在人群中怪不起眼的,他面对着众人的注视,丝毫不慌,说:“据我推测,他们几乎不可能死。”

      魏丹山点了点头,他很是尊敬这位赵家顶尖的小辈,说:“那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赵家除了赵凌悦,还有一位长相刻薄的老婆婆,她在这时开口问了一句:“龙家没有人来?”

      人群后方挤出来一个小姑娘,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举着手,说:“我。”

      赵婆婆皱眉:“就你一个?”

      小姑娘说:“就我一个。”

      赵婆婆鼻子里轻嗤了一声,明显意见很大。

      魏丹山圆场道:“龙家的前辈们一到了冬天就不大爱动弹,这点我是知道了,大家互相体谅吧。”

      赵婆婆不情不愿地体谅,还是暗自嘀咕了一声:“爬虫习性……”

      几个全身黑色潜水服的人背着氧气瓶站出来。

      三大氏族也有家养的水鬼。

      但和怪物水猴子有着本质区别。

      他们只是一些水性极好且经过专业训练的人。

      有人在他们腰上系好绳子。

      他们头顶着探灯,慢慢的沉下水去。

      然后,是漫长的等待。

      这只是一批先行下去探路的人。

      不远处,树下小屋里。

      油灯还昏昏黄黄的亮着。

      花椰菜赤脚踩在木质粗糙的地板上,把一头栗色的头发用发绳狠狠的扎了好几圈,在头顶竖起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他娘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敢算计我,我就说那天晚上怎么怪怪的一睡不起,明明还没到我冬眠的时候呢。”

      朝朝暮暮两个人,一个双手插兜,一个双手抱胸,谁也不开口说话,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花椰菜脱去了外面的张扬的红色大衣。

      只留内里一身黑色的修身连衣裙。

      纱裙裙摆直到脚踝,玲珑有致的腰身上束紧了一条皮带。

      花椰菜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谢组长从坟里逮回来那个鬼姑娘,是不是让赵凌悦弄走了?”

      朝朝暮暮一同点头,说是。

      花椰菜又暗暗呸了一口。

      至于曾漾,在神仙婆的照料下,她的精神慢慢有了点起色。

      花椰菜拎着靴子,出门前,瞅了她一眼,难得慈和的出口安慰:“你就在这里守着你母亲吧,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门。”

      魏从心的魂魄自从收进了魂灯里,一直处于沉睡状态。

      神仙婆查看了她状况,说自己有办法让她重新恢复意识。

      此时,神仙婆正在最里间闭关。

      花椰菜在门口穿上鞋,也看不清她是怎么动作的,肉眼里,只见她身形一闪,便彻底融进了黑暗中。

      传说中,弱水居于昆仑之北,也有神话故事里说,弱水是上天界的神水,还有更离谱且富有传奇色彩的说法,说弱水其实是个窈窕大美女。

      世上,只要是水,谢改都挺感兴趣的。

      他觉得自己本质里可能已经化身成了一条鱼,脱离人的范畴了。

      他顺着姜渊鱼指点的方向,只觉得水下越来越森冷,简直到了人难以承受的地步。

      而且那温度是顺着骨缝向上爬的,令人牙关情不自禁地打颤。

      谢改已经记不清自己在水下浸了多久。

      四肢都已经渐感麻木。

      姜渊鱼的神情却越发安详,令人啧啧称奇。

      谢改心想,到底有完没完。

      他翻了个身,在水里仰倒放躺。

      姜渊鱼随着他的姿势变幻,软绵绵的枕在了谢改的胸口处。

      谢改微微一低头,说:“我手僵得快扒不住你了。”

      对方睡着,显然没听见也无法回答。

      假设他醒着,估计会建议让他就地撒手的吧。

      谢改:“我觉得这条路可能是通往阴间的。”

      他自言自语的声音在水中无线扩散,依然无人应答。

      现实中总有人叫嚣着深海恐惧中,哪怕在氧气充足的供给下,那种水底深处不见光,不见声音,四处死寂的窒息感,令人感到说不出的恐惧。

      但对于谢改来说,那是他最喜欢畅游的地方了。

      安静、幽闭。

      水底给他的压迫感只是与自己的对抗而已。

      如果有一天将要死去。

      他一定会选择深入无尽的海底深谷。

      姜渊鱼的身体越来越沉。

      谢改一开始只是扶着他的肩,后来不得不兜住他的腰,才勉强扶稳他。

      臂弯仿佛忽然变得有力。

      狠狠地收紧。

      两个人的身体无限贴合。

      谢改想起了岸边那个吻。

      或许那并不应该以吻来定义。

      因为发起这个吻的主动一方,也就是姜渊鱼,当时心里压根没有任何邪念。

      所以,用意外来定义可能更为合适。

      但是,作为被动接受的一方,谢改自己,闭上眼睛,他知道只要微微低一下头,就能再次感受到那片刻的温存。

      但他这个胆小鬼愣是连眼睛都不敢睁。

      如果,曾漾上一世的回忆录里,所有的事情即使不按照原定轨迹,也会在冥冥之中以另外一种戏剧的形式发生。

      那么,他们的相爱,是不是也可以期待一下了。

      谢改紧闭双眼,放任身体的舒展,似乎是在提前感受盛大的死亡洗礼。

      如果再这么冻下去,真的要死了。

      摇摇荡荡。

      在谢改耐心即将告罄的前一秒,有光从上方打了下来。

      到了?

      谢改一个转身,灵活的向上。

      他已经能闻到水中熟悉的气息了。

      无比熟悉的气息……

      令人一时之间不敢置信。

      谢改在自我怀疑和否定的不断循环中,破开水面,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或许用腐朽形容更为恰当。

      空无一人的冰原,一望无际,寸草不生。

      天空像一块破布麻袋,永远灰沉沉的,不见天日。

      谢改随手抓住一块浮冰,狠狠地抛开。

      单手拖着姜渊鱼爬上岸。

      谢改半跪在地上抹了把脸,人还是恍惚的。

      身后忽然飘来一个声音:“十月朝还没到,你怎么来了?”

      谢改拧着脖子回头看。

      一个女人,身上裹着厚实的斗篷,但是头发耳朵全暴露在冷风中。

      她双手搭在身前,姿态非常优雅,微微低头望着他们。

      再厚实的衣物都挡不住她纤瘦的身形。

      她的声音是那种柔和的,可以听出有岁月的打磨,却依然年轻令人心动。

      ——“哦,你这次还带了个朋友来。”

      谢改张了张嘴,抖着音,道:“妈?”

      确实不是通往阳间的路。

      姜渊鱼指的这条路,一口气把他送回了他妈怀里。

      想不通,为什么这条水道居然会通往阴阳渡啊!

      谢改的母亲走在前方,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谢改身上背着昏迷的姜渊鱼,埋着头,一步一个脚印,与母亲留下的痕迹完全重合。

      旷广的雪原上,两人的身影如蚂蚁般渺小。

      谢母道:“你重新挖了一条路?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谢改辩驳:“不是我,我也没想到。”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机,他把姜渊鱼安置到母亲的住处之后,必须及时引弱水回去,完成姜渊鱼的嘱托。

      否则,迟个一时半刻,鬼知道会发生什么离谱的事情。

      谢改:“您可以帮忙照顾他吗?我还有一些别的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年幼时的分离,以及屈指可数的重聚,造就了母子二人之间疏离和客气的相处方式。

      谢母还是人间的普通的妈妈那样,疼爱儿子,尽其所能的满足孩子的一切要求。

      “当然可以。”她说。

      到家了。

      那其实并不能称之为一个家。

      一个深埋在雪原之下的洞窟,阴冷,潮湿,与家的印象相去甚远。

      唯一的卧榻是一块冰冷的石头,上头只铺了一层薄薄的石棉。

      谢母指了指床,让他把人放上去。

      她的手上也戴着石棉制的手套。

      她的家里几乎断绝了一切易燃物品。

      谢改把姜渊鱼小心安置在床上,托着他的后脑,垫了一块瓷枕,向母亲点了点头:“我尽快回。”

      他转身走出几步,又折回来脱了自己的外套搭在姜渊鱼身上。

      谢母望着这一切,脸上显露出一点困惑的表情。

      姜渊鱼睡得远没有表面上那样安稳,

      他陷在纷至沓来的梦里,满心烦闷,又无法清醒。

      夜里的海浪声犹在耳边,

      幼年的姜渊鱼站在好好的海崖上,背朝大海,放松地倒了下去。

      刺骨的海水包围他的那一瞬间,他感到了语无伦次的舒适,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五内俱焚般的痛楚。

      不远处,更小一点的阿泽捂住了嘴,惊恐地发出一声啊。

      轮椅上的姐姐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靠听,她焦急地问:“怎么了?小鱼是不是很痛苦?”

      阿泽随时谨记姜渊鱼的教诲,立马摇头说没事。

      所有人都在瞒着她。

      可她偏偏无可奈何,因为她是个瞎子。

      未知会无限放大恐惧。

      黑暗也是。

      姐姐可能还是一个善于脑补的人,重重隐瞒之下,只会让她更害怕更痛苦。

      可偏偏她也是一个极致温柔又隐忍的人。

      等姜渊鱼察觉到不对劲时,一切已经太晚了。

      姐姐把她的房间搞得不成样子,像一个简易的小实验室。她还有个帮凶,阿泽。有很多事她迫于身体限制不方便做,便指使小阿泽帮忙。

      那天晚上,姜渊鱼推开房门,质问:“你们在干什么?”

      姐姐平静地回答:“想让你好好活下去。”

      房间里腥臭的气味令人作呕。

      床上都堆满了各种草药。

      他的姐姐不知多久没有休息了,小阿泽陪着一块熬,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

      姜渊鱼把小阿泽往胳膊下一夹,带出了那间矮□□仄的屋子,把他安置在阁楼自己的房间里。

      “她在做什么。”

      “她只是想让你不要那么痛苦。”小阿泽简直聪明得像个人精,他撸起自己的袖子,白嫩纤细的小手臂上已经初现鳞片的雏形。

      姜渊鱼心里巨震。

      阿泽道:“以后你难受的时候,咬一口我,就可以舒服很多了。”

      他浑身的血液无法再生,每一次受伤都相当于慢性死亡。

      他的姐姐居然把这个孩子炼成了他的移动血库。

      姜渊鱼怒道:“你傻吗?你不会拒绝吗?!”

      小阿泽一脸无辜道:“为什么要拒绝,我很愿意的啊,我和娘亲都很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令人窒息的冷战至此拉开序幕。

      阿泽体内的第一碗血端到面前时,姜渊鱼砸碎了碗头也不回地离开。

      然后,再也没回来。

      姜渊鱼在半山腰上,遥望着自己的家,沉默地静立了一整夜。

      那一天,海边小木屋的灯彻夜亮着,直至清晨,太阳从海平面跃出,照耀整个大地的时候,姐姐也没等到姜渊鱼归家。

      姐弟二人养了一只海雕,那是他们之间特殊的传讯方式。

      姜渊鱼频繁地收到这头海雕的来信。

      阿泽咬着笔头,很是头疼,不知该怎么骗他回家,只能一次次的撒谎说娘亲病了。

      从小没有人给他讲过狼来了的故事。

      这一招头几次还有用。

      可次数多了,姜渊鱼彻底不理人了。

      最后一封娘亲病重的信送出去,小阿泽在床前直到娘亲咽气都没等到姜渊鱼的身影。

      他好像彻底从他们的生命中消失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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