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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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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渊鱼承认:“是的。”
不带任何委婉的回答,一锤定音似的敲在谢改心头。
谢改深呼了口气,仿佛如此就能缓解胸口那种闷痛。
姜渊鱼回想起十余年前的那件往事,说:“我在你身上留了个记号,后来,在那场意外的大火中保了你一命。在你当初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有些事情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他问谢改:“后悔了?”
谢改摇头:“不。”
若时间退回到当初,这就是权衡之下最好的选择。
他依然会做相同的决定。
姜渊鱼轻笑了一下。
谢改敏感地问:“你笑什么?”
姜渊鱼道:“上一次,你求我救人,结果我把你们搞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现在,你居然还敢找我,不怕我再坑你们一次。”
谢改现在提到当年的惨烈,已经能十分平静的面对了。他就像一颗沉默的青松,风雪的摧残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又靠强大的自愈能力抹平。其实每个人来世上走一遭,最终都难免千疮百孔、内外皆伤。
谢改道:“有得必有失,有取必有舍,做人不能太贪心,可惜这个道理我很多年以后才明白。”谢改偏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很寡淡地从他下半张脸掠过,说:“我应该为我当年的无礼向你道歉。”
姜渊鱼:“所以,这么多年,你对我的生死始终无法释怀。”
谢改也毫不避讳地承认:“是的。”
可能是两人之间的氛围太和谐,引起小鬼的不满了。
小鬼细声细气地插进来一句:“喂,找不到我妈妈,我就把你们俩埋掉!”
谢改不悦地瞪了小鬼一眼。
小鬼居然害怕地向后缩了缩,那是它本能对强者的畏惧。
它也知道,面前这二位都是狠角色。
谢改看向小院西南角,那里有一方葡萄架,藤蔓非常富有生命力,但枝叶都呈现出诡异的黑色。葡萄架下,一座陶制的大水缸,非常朴素粗糙。
姜渊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谢改一指那个地方:“找到了。”
姜渊鱼顺口反问了一句:“确定吗?”
半天没得到回应。
谢改已经走过去,抬手拂掉缸上交错落灰的蛛网和浮灰,说:“我已经很多年没听过这样的质疑了。”
姜渊鱼踱到他身边,由衷地评价道:“你很出色,也很幸运。”
谢改:“是啊,与我母亲相比,至少我还有个人模样。”
他挪开水缸,蹲下身,扒开地上的泥土,所幸埋得不深,几下就触摸到了地底的东西,谢改蜷起手指敲了敲,像个木盒子。
难道真不是埋骨处?
可一切怨煞之气的源头在此没错!
谢改加快动作把木盒掏出来,一尺见方,沉甸甸的,谢改举起来晃一晃,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心里有数了。木盒子打不开,挂着一把小铜锁,需要钥匙。
谢改的手刚搭上锁扣。
姜渊鱼适时提醒:“暴力破坏道具需要接受惩罚。”
……
谢改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回头看他。
然后谢改发现,姜渊鱼在笑。
笑意从唇角一直蔓延到眼角眉梢,表情弧度不大,淡淡的,却足够渲染出他的全部情绪。
兵荒马乱的时候不会有这样的笑容。
危机重重、千钧一发的时候也不会有这样的笑容。
须得是春光烂漫岁月静好时,才配得上这样的绝色。
真是一副好皮囊啊。
谢改手指一松:“你在笑什么?”
姜渊鱼说:“钥匙在你头顶。”
谢改抬头,茂密的葡萄蔓上,吊着一枚小小的金属钥匙,藏得隐秘,轻易难以发现。谢改用手去碰钥匙,浸了墨汁般的叶子像有生命似的,试图往他的手腕上缠。
有脑子都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它的速度非常快,柔软又富有韧性,钥匙一时半刻解不下来,藤蔓已经呈包围的势态卷了上来。
谢改腾出一只手,气定神闲地从外衣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
火苗撩着了叶子,冒出焦烟。
那些蠢蠢欲动的藤蔓退潮般地缩了回去。
谢改拽下钥匙,弯身打开匣子。
装满了半匣子的金银首饰,打开的一瞬间差点晃瞎人眼。
姜渊鱼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道:“匣子里是沈家少夫人半辈子的积蓄,下面藏着一封信,读完那封信,你就知道她为什么会死。”
谢改正好扒拉到箱底,两根手指夹出一封折叠的信。
在拆信之前,谢改问:“你怎么都知道?”
姜渊鱼:“我就是都知道。”
谢改:“所以你搁这一直看戏呢?”
姜渊鱼:“其实密室游戏很好玩的,我建议你认真体会一下。”
体会什么?
谢改感觉自己就像个螃蟹,两只钳子被牛皮筋捆死了,只剩下了虚张声势。
一个大老爷们翘着兰花指解耳机线,满肚子憋闷,有什么好体会的?
谢改重重地把信纸甩开,一目十行。
居然是沈家少夫人写给家主的信。
***
先生亲启:
你快半年没回家了,半年来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越来越失控,我不知该怎么办了。柳枝死了,柳叶疯了,是她回来了吧。
我知道是她回来了,我知道沈家愧对她,但稚子无辜,我可怜的儿子还不许两岁。所以我准备离开了,为了保护我们的儿子。
望珍重,请务必平安归家。
***
软毛笔字非常工整,梅花小楷。
那个时候,能有这样一手好字不容易,必然是书香门第的大家小姐出身。
她回来了?
谁?
家里出事了?
与她有关?
谢改眼睛望向姜渊鱼,一眨不眨。
他忽然想到,曾漾进局之前说过,这个主题的密室她玩过一次差点丢了命,是有人救了她。
救她的人是谁呢?
一定是非常强大且熟悉这个密室的人吧?
谢改:“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怎么又跟来了?”
这是刚见面时,他问的第一句话,但是被对方不轻不重的回避了。
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姜渊鱼也并不是一定要回避,所以,当谢改第二次问到这个问题时,他回答:“流沙离这不远,我可以感应到这里出事了。”
谢改:“如果今天是其他人被困,你也会出手相救的吧?”
姜渊鱼:“当然,无论是谁,只要我来得及赶到。”
谢改低声问:“那你还救过别人吗?在此之前?”
姜渊鱼:“在此之前?”他摇了摇头:“那恐怕要追溯到上个世纪了。”
谢改轻轻地吐了口气:“看来还是我方向找错了。”
说完这句话,他再次操纵空间,曾漾和她母亲的影像从面前一闪而过,确认安全。
谢改两根手指夹着信在他面前晃了晃:“别卖关子了,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姜渊鱼通过他不耐烦的神情,确定他是真的不喜欢这种游戏。
真奇怪。
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孩子。
姜渊鱼一掌震碎了那座陶土缸。
缸里残存的水泼洒了一地,紧接着流出难闻的发黑发红的液体,爬满了脚下的土壤。
原来这座缸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底座。
谢改潜意识一直以为它是实心的。
直到此时,底座和水缸一起碎掉,谢改最先看到的,是缠成一团的黏糊糊的头发。
拨开缸的碎片,露出一个形。
准确的说那已经不成人形了,脊椎向后折断叠压,四肢以诡异的角度窝进胸口。
至于脸?
已经不存在了,五官都是血肉模糊的样子。
谢改手抬了一半,似要捂住口鼻,可又放下了,他的职业素质驱使他强忍心理的不适,靠近想判断她的死因。
但衣服却受到了阻力,姜渊鱼在他身后伸出小指勾了一下。
谢改用目光示意他:怎么了?
姜渊鱼:“我给你讲完那个故事吧,关于孟先生的。”
当年,孟先生身死后的第二年,他的夫人和女儿便陷入了此生最大的悲剧中。
孟夫人被沈家家主强纳为妾。
孟丫头被人贩子带走,后来辗转进了一个戏班子讨生活。
沈家家主固然该死,但当年乘了孟先生救命之恩的沈小少爷倒是没有长歪。
沈小少爷二十几岁终于掌权管家,不惜忤逆父意,将孟夫人接出来,以师母之礼,将之奉养在自己资产下的另一处庄园。
至于孟小丫头。
沈小少爷在她刚满二十岁那年找到了她,将她接回,送到了亲生母亲身边。
再后来,沈小少爷为孟先生迁坟立碑,并应许孟夫人百年之后,可与丈夫同穴。
故事这样的发展令人不胜唏嘘。
但远远没有完。
沈小少爷与孟丫头相爱了。
沈家无人敢反对。
孟夫人一切以女儿的意愿为大。
于是,他们顺理成章的结为良缘。
他们的婚后生活也非常美满。
可这份美满持续了才不到三年,沈少爷在一次宴会中遇刺死了。
孟丫头一生尝过父慈女孝的圆满,也尝过身如浮萍的颠沛苦楚。尝过心上人爱情的滋养,也尝过痛失所爱的滋味。
沈少爷下葬后,孟丫头病了一场,再也没有好起来。
她死在了沈少爷的七七日。
夫妻俩应该还来得及相聚。
姜渊鱼的情绪没有丝毫起伏波动。
也许这个故事他曾经讲给过很多人听,也许他在一次又一次的雕琢过程中,对故事的某些细节加以虚化或润色。
谢改琢磨着这个故事,指着藏在水缸里的那个女人,问:“那么,她是谁?”
姜渊鱼:“沈少爷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是姨娘生养的,年纪轻轻,却是个经商奇才。沈少爷死后,他的弟弟成为了新的沈家家主。这位女子,是沈二夫人。”
谢改:“信中提起的‘她’?”
姜渊鱼:“孟先生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