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中元节（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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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有人影晃动，齐疏同回头，原是月亮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他伸手扶她过来，月亮道：“尸首应是找不到了，这万丈深渊，便是不粉身碎骨，也该叫林中野兽分而食之了。”
“嗯，”齐疏同擦擦眼睛，摇了摇头：“不找了，月姑娘，不找了。她走的那么决绝，我又何必穷尽所能的寻她回来。月姑娘，有些人的心就像一颗暖不化的顽石，疏同今日明白了，便放下了。”
月亮看看他，欲言又止，似是在斟酌用词，半晌问道：“你...纳妾那日，可同她可说了什么？”
”那日？“他苦涩的笑了笑，“我同她说了很多话，姑娘问哪一句？”
他脚步轻柔的踩着自己的影子踏进屋门，
生怕惊扰了床边静坐的佳人。
屋子正中是一圆木小桌，放着一荤一素两样小菜。另配一壶酒，有桂花酿的味道飘来。
真奇怪，明明是熟悉的府邸院落，房屋内饰。有了另一个人在，他就觉得一切都变了个样。陌生又熟悉的，安宁又躁郁的，说不清的情绪纷至沓来，冲的他七荤八素。
他的眼神终于不再四处停留，穿过盈盈烛火看向她，
她静的像一幅画。穿着简单裁制的青缘色婚服，并不似层层襦褚端庄华贵，更似那湖中荷叶，清丽脱俗。莹白如玉的双手轻握一枚团扇，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张微微抿起的唇。
他突然就觉得整颗心踏实无比。旋即笑道：
“我家的这位娘子果真特别，寻常女子以扇遮面，做的是笑不露齿的仪态，我家娘子却豁达开朗，生怕我不知她有多开心。”
对面的人手抖了抖，正要放下团扇，却被齐疏同一把抓住：
“新郎迎娶新娘时，若是想要见到为自己盛装打扮的佳人，需唱催妆诗一首。我练了很久，便是等着今日唱给你听。”
齐疏同缓缓蹲下，改抓为握，轻扶着顾宁意的手。望着她隔扇映出的芊芊轮廓，轻唱道：
“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作别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1”
一首唱罢，扶她的手却并不松开，
他的手心有点冒汗，认真的对她说道：
“幼时一见倾心，今时再见倾城。今日娶得佳人，来日盼得白首。”
他终于松开手，顾宁意的手随他落下。团扇后，她朱唇粉面，峨眉曼眸。额间点着莲花状的花钿，真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画中美人。她低头看向他，头上珠钗轻摇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她说：“你本不必如此。”
“这叫却扇礼。那首诗是我专门为你做的，你可喜欢？是我不好，没能按妻子的仪制和你拜天地。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妻子。所以我便想说与你听，从今以后，我齐府没有什么嫡庶之分，你就是我齐疏同唯一的妻子。”
他停顿了一下，有些紧张的看着顾宁意，一字一顿的说：“宁意，你知道吗，其实幼时我就见过你，从那个时候我就惦记你。我知道你在顾府过得并不开心，也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如今你到了我身边，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敬你爱你，宠你护你。”他用手覆住宁意的手，几乎要热泪盈眶，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很快坚定起来，“我们在一起，把日子过的好好的。”
顾宁意静静看着他，良久不语。看的他脸上的红晕退却，剧烈的心跳逐渐平息，沸腾的血液趋向冷却时。她突然绽开一个笑容，烛火晃动间，他未看清她的眼神，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好。”
”原是这样”，月亮点点头，她抬头望向齐疏同，“顾宁意食言了，你恨她”
齐疏同没有回答，却反问道：“若是姑娘的话，不恨么？”
月亮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你的恨牵着她，死了也不能安生离开”
她环顾四周，探寻了一下，指着齐疏同身旁的一条小路说：“顾宁意从那里跑过来，一路没停，到这儿就翻身跳了下去。你明白么，她跳下去的时候，利落干脆，没有犹豫。
我一直在想，以顾宁意那种宁折不弯的性子，若真的是被追杀至此，又怎么会不攻自破呢？若是如此，她早不知在顾府死了所少回了。现在我想明白了，她是自愿的。”
收到死讯后，她在他们的屋子里等了许多天，等到了他约定回来的日子。
那个晚上，她收拾行囊，把他这段日子给她做的小玩意儿一个个拿出来看。
巴掌大小的灯笼，兔子，纸鹤，青蛙，做的惟妙惟肖。她把这些东西一股脑的装进包裹里，一把火烧了干净。
杀了王夫人，她并没有大仇得报的释然。杀人本也不是件值得释怀的事。
用怨恨去终结怨恨，好像是一条无止境的线。
从此以后，顾宁棠会恨她，父亲也会恨她，齐夫人本就厌恶她。
盼着她好好活着的人都死了，这个世界上只余恨她的。
她着实无法说服自己用什么理由活下去。
可齐疏同没有死，是齐夫人骗了她，压下了他遥遥千里寄来的一封家书。
待他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场生死过后的人走茶凉。
于是他难以平息的执念绑着她，在这世间做了一只不能解脱的鬼。
月亮接着道：“她死的时候，一点怨念都没有。齐公子不妨也让她好去好散。”
她说完了想说的，便转身离开。
成渊搀着她在不远处静静的等着齐疏同，
他的手随着那石头的轮廓一寸一寸的移动，温柔的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脸庞。
月亮看到他嘴角勾起了一抹笑，风却裹挟着他颤抖的充满苦涩的嗓音吹来：“找了你那么久，原是在这里，” 他的手骤然停下，手背青筋隆起，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握成了拳。闭眼的瞬间，有两滴泪散落风中，他良久才念道：
“没良心的丫头。”
“你为什么，就不再等等我呢？”
齐疏同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前额抵在寒冷冰凉的石头上，喉结上下滑动着，有呜咽声自他嗓间溢出，渐渐转为低沉的嘶吼。那一声过后，他悲泣到再也站不起来：
“丫头，我来给你收尸了。”
他的声音嘶哑难辨，月亮想起那天那只恶灵蹲在她身边，也是这样说着什么，那时她听不懂，可如今，齐疏同的话确痛心刻骨似的印在她心上，他跪在地上一遍遍的低喃着：
“我不怪你了，你走吧。”
“你放心走吧。”
把这一世不开心的事都忘了，仇和怨，亏欠和愧疚都忘了，干干净净的离开。
不要回头。
月亮看到袖口发出奇异的光，那一团黑球滚出来，身上的黑雾逐渐散去，化成了一个清秀可人的姑娘模样，她向齐疏同走去，将他颤抖的身体轻拢在怀里，两个人的身影一动不动，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姑娘的身形渐渐化成一缕青烟，霎那间被风吹散。
原来这如黑雾般如影随形的怨气，还可以这般化解。
下山的路上
月亮趴在成渊的后背，闷闷开口：“成渊，你怎么看顾宁意？”
“这么突然问这个？”听到成渊温柔的嗓音，月亮突然泄了口气，脸贴在他温暖宽厚的背上：“没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迷迷糊糊的要睡去，朦胧间却听得成渊说：
“是个为别人而活得姑娘，把一生都放在别人的爱和恨上。
月亮，你以后要为自己活。”
“嗯？你说什么？”
“我说，你别睡着了把口水流我身上啊。”
第一个故事（完）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中元节（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