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若望》玫瑰馨

10、第九章

　　深沉的夜幕笼罩着礼堂，金色的烟火直冲天际。
　　白色的房车停在了台阶底部，等候着的侍者上前拉开了车门，张雅薇提着长长的黑绸裙摆，钻出车门。
　　台阶之上的尉临风一身的黑绸晚礼服，快步走下，站到她的身边，伸出手臂。
　　她微微一笑，伸手挽住他，打量着空旷的长阶，“已经开始了吗？怎么都没有看到人？”
　　“快开始了。”他挽着她向前，倾身贴近她的耳旁，柔声道，“很漂亮。”
　　“嗯？”她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于是一脸自豪地笑道，“那是，我本来就很漂亮。”
　　他扭头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笑容温柔而宠溺，“你啊……”
　　长阶之上，她挽着他，一步一步，并肩而行，踏入了金碧辉煌的礼堂。
　　“Ladies and gentlemen,attention please.”主席台上，一身隆重黑礼服的司仪微笑着俯身贴近话筒。

　　在冰凉的雕花大理石柱旁站定，她踮起脚尖，开始搜寻其他人的身影，“馨呢？她答应会照顾我的。”
　　“她答应你的？”他失笑道，“今晚，你还是别指望她了。”
　　她嗔怪地瞥了他一眼，“不然怎么办，你不是得和那个谁谁去跳舞？”
　　“就一支舞而已。”他柔声道，“很快的。”
　　“哼。”她撇开头。
　　她听哥哥们说过的，仰恩期中舞会的开场舞，是由现任的学生会正副主席开舞，而后，由最有可能保送至圣罗德的几个学生领舞，虽然每一年的舞会，都没有人硬性规定到底是哪几个人有资格跳这一支舞，但，众人心里有杆秤，如果不够优秀却硬是想下场跳，很有可能会收到全场的嘘声，更为尴尬的是，当舞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会由圣罗德的学生会宣布当年的保送生名单。要是谁跳了开场舞，却没有被保送，那面子，可就难看了。
　　而三哥，据说就是被公认为有资格跳开场舞的寥寥数人之一。几个星期之前，当她得知自己将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担任三哥的舞伴，还特意苦练好久的华尔滋，结果，临到头来，三哥居然临时换人！
　　想到这里，她更加用力地将头撇到另外一边，“哼！”
　　臭哥哥！

　　大厅的灯光忽地暗下。
　　巨大穹顶上吊着的聚光灯，全数亮起，打在人群中间，围成一个虚圆。
　　“下面，有请仰恩学生会的最佳拍档，陈志燚和连雨馨，为我们共舞。”
　　低低的交谈声一点点消失，站在光圈中间的人们自觉地退了出去。
　　灯光再变，一阵晃动之后，一束束的灯光，都聚拢向了同一个点。

　　人群渐渐地让出了一条通道，光圈的外围，一身红裙的连雨馨亭亭立定，与陈志燚隔着半个大厅，相互对望。
　　一身白色晚礼服的陈志燚微微弯腰，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连雨馨淡淡勾唇，轻扬着下巴，嘴角的笑容，带着无边魅惑。
　　音乐响起，却不是大家预料之中的华尔滋。
　　“怎么回事？”人群中，有人不悦地问道。
　　热烈的鼓点，奔放的节奏，一点点地，在挑起听众热情。
　　站在光圈之外的连雨馨轻抬左手，而后，是右手。
　　两手在空中交叠。
　　偏首，垂眸。
　　右脚一跺，身体跟着旋转。
　　火红的裙摆，如燃烧的火焰一般飘扬开来。
　　“佛朗明戈！”张雅薇吃惊地捂住自己的嘴。
　　陈志燚徐徐地直起身，脸上的笑容，微微地泛散。
　　“陈志燚，你会跳吗？”一旁的女生，开始替他感到担忧。
　　连雨馨骄傲地扬着下巴，挑衅地朝他勾了勾手指。
　　陈志燚迈脚往前，一步，又一步。

　　张雅薇记得，她曾经看过一段弗朗明戈舞的录像。
　　在馨对她进行每周末的例行淑女课程时，曾经让她看了无数的舞种，再依据她自己的喜好，挑出一种来主修。
　　她很没志气地挑了看起来最温和、最简单的华尔滋——唔，当然，她后来才知道，那只是看起来简单而已。
　　可是，在观看了无数种舞蹈之后，真正征服她的，却只有两种。
　　踢踏舞，和弗朗明戈。
　　踢踏舞，是属于群体的舞蹈，她忘记了那个舞团的名字，却记得那整齐划一的踢踏声，咚，咚咚咚，咚咚，如海水一般呼啸而来的节奏，把她整个淹没。
　　而她记住了弗朗明戈，却是因为那个女舞者的烈焰红裙，和举手投足间，漫溢的自信与骄傲。
　　要求身体的极度柔软，与无限热情的弗朗明戈。
　　独属于骄傲美丽的女子的，弗朗明戈。
　　馨要跳弗朗明戈？她双眼放光。

　　陈志燚潇洒地除下外套，随手一甩，旁观的女生尖叫着接住。
　　掌声，忽地热烈起来，和着音乐的节拍，渐渐统一。
　　他淡淡一笑，步步踏中节拍，一个滑步，伸手在空中虚画了一圈，抓住连雨馨的手，顺势一带，想要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
　　连雨馨微笑着，任由他将她拉近，两个人的身躯眼看着就要紧贴在一起，她却突然一个弓身，双手按在陈志燚的胸前，狡猾地跳开，回眸一笑间，眼神轻轻一勾。
　　陈志燚的双眸一沉，一个箭步跟上她迅速移动的身影，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却并不挣扎，反身贴近他的胯间，轻轻地扭了一扭，毫无防备的陈志燚呼吸猛地一窒，整个人僵住。
　　连雨馨像条滑溜的鱼般，再次从他的身边脱逃。
　　隔着大约一米远的距离，她双手高举过顶，身体扭动如S形波浪，神情妩媚，吐气如兰。
　　长长的睫毛，倏地一扬，漂亮双瞳之中，精光乍放。

　　连亦寒挽着穆颜的手，踏入气氛热烈的大厅。
　　一团热烈的红，一圈优雅的白。
　　从穹顶投射下来的明晃晃光柱，打在礼堂正中央，两个纠缠不休的人影身上。
　　连亦寒绷紧了下巴，整张脸都僵硬成千年寒冰。
　　如果不是胳膊上还挂着穆颜，他真的很难保证自己会作出什么事情来——任何一个正常的哥哥，在看到自己的妹妹在自己的眼前，大剌剌地勾引另一个青梅竹马的男性时，都很难保持住理智。
　　“弗朗明戈……”穆颜叹息着道，“你妹妹，很爱他。”
　　胸臆之中，有一堵旧墙“嘭”地被炸碎。
　　他静默地看着那双在陈志燚胸前的白色丝绸衬衫上游走的纤纤素手，徐徐回眸，瞥向穆颜。
　　穆颜淡淡一笑，轻声解释，“有多么浓烈的爱，就有多么浓烈的弗朗明戈。”

　　咚咚咚！
　　跟随着急促的节奏，连雨馨拉住陈志燚的手，踮起脚尖轻轻旋转，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又倏地放开，他搂住她，她顺势沉腰，将整个人的重量，都交给他的手臂承担，露出魅惑笑容。
　　陈志燚的心头，拉响了一级警报。
　　明快的节奏还在继续，他和她两个人，却停在原地。
　　连雨馨抬手，轻轻抚上他的面颊，柔声道，“你还爱我吗？”

　　“你还爱我吗？”
　　这一句话，被别在她胸口的麦克风放大，响彻整个大厅。
　　“呃？”张雅薇被吓了一跳。
　　这句话……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吗？
　　三哥默默地收紧了手臂，让她靠近他的身边。
　　她疑惑地抬头问他，“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他低笑着转头道，“在打情骂俏。”
　　她惊愕地睁大眼。
　　大庭广众之下……打情骂俏？这么刺激？
　　她紧张得握紧了拳头。
　　馨……该不会是喜欢那个花花公子吧？

　　其实，早在音乐响起的时候，陈志燚就有了不太良好的预感。
　　仰恩的开场舞，历来都是华尔滋，从来没有弗朗明戈。
　　而有权利做这么大手笔改动的人，更是寥寥。
　　他眼眸微黯，唇边浮现温柔笑容，“我爱你。”

　　“我爱你。”
　　尾音，在空旷大厅回响。

　　所有的人，都被这个惊天大八卦惊呆，整个大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连雨馨勾住他的脖子，直起身。
　　她捂住胸前的耳麦，扬着下巴，在他的耳边轻轻呵气，“你害得我到现在还没男朋友，自己却活得潇洒。”眯了眯眼，笑道，“想得倒美。”
　　陈志燚的瞳孔微微一缩，她却已退了开去，踩着激烈的鼓点飞快地旋身，远离他的身侧。
　　鼓点猛地一敲，连雨馨双手高举过顶，垂眸淡笑，踩着音乐的最后一个节拍用力地一跺脚。
　　火红的裙摆随着她身体的动作魅惑地一荡。
　　昂首，挺胸。
　　脸上的笑容，绝美而孤傲。
　　“爱上我，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她柔声道。
　　胸前的麦克风，忠实地将每一个字，送入在场众人的耳里。
　　她的右手在空中虚画一圈，拎起裙摆，用力向右一甩，微微屈膝，“祝你好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音乐结束，连雨馨很干脆地转身走掉，淹没在人群。张雅薇却被刚才的情景弄得迷糊不已。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顶，“解释不清楚的……以后，你慢慢就会懂的。”
　　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
　　她不满地想，怎么听着这么像被问烦了的父母打发小孩的标准答案？

　　华尔滋的轻柔乐音，已然响起。和张雅薇一样，被连雨馨和陈志燚弄迷糊了的人们，一时之间，没有丝毫动静。
　　“临风。”一身金色曳地长裙的美丽女生只手拎着裙摆一角，迤逦行来。
　　他点头致意，回头瞥了她一眼。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明白眼前的女生就是要霸占她家三哥一曲舞的人，挥挥手，故作大方地道，“去吧去吧。”
　　他微微一笑，牵起了那个女生的手，却又不放心地回身道，“哪里都别去，站在这里等我。”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拖长了声音道，“知——道——了——”
　　用目光向着他的背影行注目礼，忍不住不满地嘀咕，这么不放心我，还自己跑掉？哼！

　　穹顶的柔和小灯，拼凑出一个巨大的圆。
　　圆形的正中央，站着两对俪人，一对，是尉临风和文月，另外一对，张雅薇却不认识。
　　“奇怪。”她挤进人群的内圈，四处张望，“按道理说，不是应该有三对领舞的吗？”

　　圆圈的内沿，站着一个孤单的男生。
　　长长的额发柔顺地下垂，几乎盖住了他的半边脸，露出的那一半，却有着古希腊的大理石雕像般精致无暇的五官。
　　他的手指，轻轻地挠着怀中的白色狐狸犬。
　　带着宠物参加Party，这样的不合时宜的举动，周围的人，却似乎并不觉得奇怪。
　　“尚真。”旁边的人笑问道，“你的女伴呢？”
　　尚真松开手，任由怀中的狐狸犬跳下，双手插入口袋，往前迈了一步，带笑的眼扫向全场。
　　而后，定格在一双，与仰恩格格不入的澄澈双眼之上。

　　惊叫声，渐渐地朝着她逼近。
　　怎么回事？她疑惑地四处张望，有什么大人物过来了？
　　阿波罗般俊美的男生迤逦而来，她很冷静地想，唔，仰恩的帅哥就是多，这个长得也很不错。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不太美妙了。
　　阿波罗帅哥停在她的身前，躬身成45度角，“我能请你跳个舞吗？”一派优雅风度。
　　不、是、吧？
　　她的额头冒出三条黑线，后退了一步，但周围的人们速度更快地后退了无数步。
　　张雅薇吞了口唾沫，在众目睽睽之下，艰难地、小小声地道，“我能拒绝吗？”
　　阿波罗帅哥抬起头，微笑着看她，“为什么？”
　　我跟你不熟？这能不能算作理由？
　　她很轻很轻地抬起脚后跟，悄悄地往后退，却在脚跟落地的时候发现自己很不幸地踩中了裙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阿波罗帅哥的手刚伸到半空，她便已重新站稳，只是身周传来的低低的哄笑声，让她羞红了脸。
　　他低低一笑，重新躬身道，“可以吗？”
　　她苦着脸看他，泫然欲泣。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能请你跳个舞吗？”
　　上帝听到了她的祈祷，她高兴地转过身去，正要答应。
　　“四哥？！”她低呼道。
　　开场舞，不是谁都能跳的，她不想为了自己不想与陌生人共舞的小小任性，就害得四哥在全体仰恩学生面前出丑。
　　她咬了咬唇，开始犹豫，“这样……好吗？”
　　“没关系的。”他冲她眨了眨眼，“相信我。”
　　她苦着脸，抬起头，忽然看见隐没在人群里的大哥冲她点了点头，于是整个人放松下来，将手放入他的掌心，屈膝微微一福，笑道，“我的荣幸。”
　　陈绍麒淡淡一笑，直起身，牵起她的手，向圆圈的中央走去。

　　尚真垂眸一笑，直起身，朝远方招了招手，白色的狐狸犬从人群里奔出，轻轻一跃，跳上他的手臂。
　　“尚真，你不跳了？”
　　“不用了。”他意味深长地柔声道，“人数，够了。”

　　陈绍麒搂住她的腰，带领着她随着柔和的旋律，在场中不停旋转。
　　“四哥，谢谢你。”她扬起头，笑眯眯地道谢。
　　“不客气。”陈绍麒柔声道，趁着与尉临风擦身而过的瞬间，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比了一个“Ok”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