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海漫漫》浓积云

106、第 106 章

　　聊着聊着，不知道谁说起来今天是镇上年前的最后一个大集，文雅莉就想去凑热闹，文梦新和文一熠也乐得陪她一起。
　　兴致上头，三个人一拍即合，文嘉秋拦都拦不住。
　　文梦新回家把她爷爷的老年代步电动三轮车开了出来，三个人丢下文嘉秋，朝着镇上就出发了。
　　到了镇上的集市，三个人又被乌泱泱的人潮逼退，转战量贩超市。
　　后来返程的时候，文一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进车里的。
　　她抱着一篮沙糖桔，斜签在后座，脚边放着的东西围到了她膝盖，脑袋被一桶食用油挤得只能靠在身旁的文雅莉肩膀上。
　　两个人中间还塞了一袋米一袋面，文雅莉胳膊搂着一捆大葱一捆蒜苗，腿上还放着一大袋鸡蛋，她的红发跟翠绿的葱蒜叶形成强烈对比，显得她生无可恋的神情格外安详。
　　“他妈的。”文雅莉努力让自己跟那一大堆气味浓烈的菜保持距离，对前面的文梦新说，“求你把油门加到底，最好是能让我眼睛一闭一睁就到家了好么？”
　　前排的文梦新充耳不闻，慢悠悠地转着手里的方向盘，整个人跟这辆老年代步车的气质完美契合在一起。
　　镇上的路修得随意，一条都算不上是马路的水泥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更没有分什么所谓的车道，所有的车都挤在一起乱走，什么车来了都照颠不误。
　　文梦新开得很耐心，靠右边压着车速，跟前面的车保持车距。
　　老年代步车保持着一个十分稳重的前进速度颠簸地夹在车流中。
　　“说话啊师傅！你说话啊司机师傅！司机师傅你吭一声啊！”文雅莉扯着嗓子大喊。
　　文梦新刚动了下头，脑袋就被一直杵到她脸侧的甘蔗戳了一下。
　　文雅莉在路边看到卖甘蔗的就走不动道了，老板生意太好，顾不上给砍短，就给她们算便宜了一点，让她们整根拿走。
　　不过价格确实便宜，按文雅莉的话说，简直是不要钱白送的！
　　她一张嘴就要四根，被文梦新死活拦下，最后只拿了两根。
　　买的时候太上头，买完才发现怎么拿回去又是个问题。
　　三个人在大街上比划了半天，才把甘蔗戳进车里。
　　两根甘蔗直接整根斜插在车里，一头卡在文一熠身旁的窗户边，一头杵到了文梦新脑袋旁。
　　“我说个毛啊！从你挑甘蔗那一秒开始，你我就已然恩断义绝！”文梦新推了一把自己脑袋旁边的甘蔗，平静的神情终于四分五裂。
　　文雅莉啧了一声：“说这话多伤感情，今天这番经历已经让我找到了新的一年奋斗的目标，那就是买一辆车。”
　　“明年咱们仨绝不会再受他妈的这样的苦！我他妈躺棺材里都比这样好受吧！”
　　文梦新不搭理她，转着方向盘专心地躲避路上的坑洼。
　　就在这时，本来好好走在她们斜前面的面包车忽然一转方向加塞到她们前面，车尾几乎蹭到她们的车头，文梦新被吓一跳，下意识急刹转弯。
　　“操！”
　　面包车平稳前进，她们的车却被挤得只能被迫从面包车避开的那个坑上开过去，人和车都猛颠一番，还险些撞上马路牙子。
　　幸好文梦新手里有数，转到一半就把方向掰了回来，要不车轮别上马路牙子，她们今天估计得翻车。
　　“操他大爷！”文雅莉眼疾手快，直起身子护住腿上差点摔下去的鸡蛋，“哪来的傻逼？大过年的就赶着去投胎！去晚了赶不上大年三十那一趟了是吧！”
　　座位中间的米面倾倒，重量全压在了文一熠身上，她被砸得身子歪倒，肩膀撞在车窗上，疼得顾不上骂人。
　　“他爹的！”文梦新捂着自己被甘蔗怼了一下的脑袋，狠狠按了下喇叭，“这他妈是公共马路！以为你家客厅呢？！想走哪里走哪里？回家往你爹脸上挤去！”
　　“追！给老子追！”文雅莉怒拍座椅，“追上让我看看是他妈什么品种的傻逼！”
　　“等等！咱们的肉没被颠掉吧！”文梦新突然想到什么，立刻紧张地问道。
　　三个人还买了几斤猪肉几斤牛肉，但是车上实在没地放了，就一边一袋地挂到了车子两边的后视镜上。
　　文雅莉伸脑袋看了看，“没呢！还在！给我追！”
　　文梦新废话不再多说，一脚电门踩下去。
　　路上实在是挤，文梦新电门踩到底，还真让她们在分岔路口前追上了那辆面包车。
　　面包车车窗落到了底，驾驶座坐了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一手握着方向盘，另只手夹着根烟搭在窗外。
　　文一熠看了一眼就别过眼，懒得再看第二眼。
　　文雅莉也不耽误时间，追上的那瞬间就朝着对方破口大骂，三言两语就把对方全家亲切问候了一遍，一个字都没浪费。
　　文雅莉嗓子亮，语速快，胖子不甘示弱地回骂，却明显不是文雅莉的对手，骂骂咧咧地朝她们这边扔烟头吐痰，全被文梦新转着方向盘躲过去了。
　　前面路口要转弯了，文梦新清了清嗓子，文雅莉有默契地总结收尾，“去你大爷的傻逼玩意儿！踩着你的油门给人投胎当孙子去吧！去晚了赶不上阎王爷的年夜饭了！滚你爹的！”
　　话音落下，文雅莉抬手一个鸡蛋甩过去。
　　鸡蛋准确地从车窗飞进去，碎在面包车的方向盘上。
　　被溅了一脸蛋液的男人暴怒地骂脏话。

　　文梦新这时一打方向盘，文一熠升起车窗，车子转进跟面包车方向相反的路口，把男人脱口而出的污言秽语甩到了身后。
　　文雅莉愉快地吹了声口哨，“傻逼。”
　　文梦新看了眼后视镜，“妈的，还在那傻逼身上浪费一个鸡蛋。”
　　文雅莉说：“那个鸡蛋刚才颠那一下挤烂了，老子免费送给他吃。”
　　“好！扔得准！”文梦新立刻一拍方向盘。

　　到了文嘉秋家门口，三个人又遇到了新的难题，车里挤太满了，一时找不到正确的下车姿势，讨论半天都没讨论出个结果，文梦新只能狂按车喇叭召唤文嘉秋。
　　按了三声文嘉秋就小跑着出来了，见她们三个坐在车里不动就疑惑道：“嗯？怎么都不下车？”
　　文一熠把自己这边的车窗摇下来，有气无力道：“我打算住下了，就在这车里过年了。”
　　文嘉秋凑过来往车里一看，“嚯！我说这个车怎么看着好像大了一号，原来是被撑的啊。”
　　“少废话，快搭把手，刚夸过你眼里有活，现在就杵这看热闹。”文雅莉不耐烦道。
　　文嘉秋下意识把手伸进车窗，拿起文雅莉手里的鸡蛋，下一秒又突然放下，还往后退了几步。
　　“嗯？”文雅莉瞪大眼，差点要把脑袋伸出车窗，“怎么个意思？”
　　“梦新开车，我跟着，到你家了我再帮你们拿下来。”
　　“去我家干啥？我家过年有没有人还不一定呢！”文雅莉皱起眉，一脸疑惑。
　　文一熠安静地看向文嘉秋。
　　文嘉秋站在原地不动，“那去梦新家。”
　　“我家的年货已经够够的了。”文梦新趴在方向盘上，头也不回地说，“这些东西拉回去我就得死。”
　　文雅莉这时终于明白文嘉秋什么意思，眉头松开，盯着他，“谁家也不去，就是买给你的。”
　　文嘉秋叹口气：“雅莉......”
　　“干什么？这些都是要你做给我们吃的！我们要点菜的！我们要在你家吃好几天的！”
　　文嘉秋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依旧没动作。
　　“靠！”文雅莉使劲往后一仰，靠在车座上，一脸烦躁，“咱们认识他妈多少年了！就这么点事儿！就这么点事儿......就......”
　　“秋子。”文一熠突然开口。
　　文嘉秋移动目光，看向文一熠。
　　文雅莉见状立刻满意地闭上了嘴，靠到文一熠身上，一脸终于他妈的有人说句话了的表情。
　　文一熠没再说什么，跟文嘉秋隔着车窗对视。
　　几秒后，文嘉秋上前，绕到文一熠那边，动作很快地把文一熠身上和身边的东西从车窗拿出去，然后他拉开车门，扶住文一熠的胳膊，轻声说：“慢点。”
　　文雅莉啧了一声，跟文梦新在后视镜对视了一眼，挑了下眉。
　　文一熠半边身子都麻了，借着文嘉秋的力，一瘸一拐地下了车。
　　站定之后她就挣开文嘉秋的手，“快去救雅莉跟梦新。”
　　文嘉秋又去把文雅莉跟文梦新从车里薅出来，再把车里的东西往外搬。
　　她们三个人互相连搀带扶地并肩站在一旁看着，文梦新摇摇头，“好家伙，这车跟吐了似的。”
　　这个比喻还挺形象，话音刚落，四个人都笑了起来，刚才有些沉下去的气氛重新轻松起来。

　　东西搬进了屋，文雅莉也不假客气，拉着文梦新开始跟文嘉秋点菜。
　　文一熠坐在一旁，一边报菜名，一边看着文梦新和文雅莉因为添一道素菜还是荤菜的这个问题争执起来。
　　她看着她们两个人笑，没注意到文嘉秋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朋友这么多年，大家彼此之间的喜好都清清楚楚。
　　文梦新喜欢吃绿叶菜，文雅莉则无肉不欢，只有文一熠，从小到大好像不怎么挑食，但也没有表现出对什么食物有特别的偏好。
　　小时候她还爱吃口甜的，但是这几年她连甜的东西也都不喜欢了，对所有食物完全一视同仁。
　　文嘉秋做什么，她就吃什么，不管难吃好吃，她都捧场。
　　文一熠的要求这么低，他都做不好。
　　这些年还是越来越瘦，还是容易生病。
　　文嘉秋看着文一熠看起来总是没什么血色的脸，瘦得很明显的下巴，又想起今天文雅莉那句问话，心里觉得自己确实没用。
　　文嘉秋对着文一熠的脸出神，很快就被她发现，她扭过脸看向他，“怎么了？干嘛盯着我看？”
　　文嘉秋回过神来，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手腕，眉头不自觉拧起来，语气笃定道：“你又瘦了。”
　　“没有。”文一熠心情正好，张嘴就胡扯道，“就胳膊瘦了，因为天天写字。”
　　“哦。”文嘉秋眼也不眨地看着她，握着她的手腕点了点头，“你用左手写字。”
　　文一熠这时才意识到文嘉秋握的是她的左手腕，正准备再继续胡扯点别的，就听文嘉秋轻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怎么越来越瘦了呢？”
　　文一熠动作一顿，看到文嘉秋垂着眼，轻轻捏着她的手腕，脸上的表情很苦恼，看起来像是遇到了一道束手无策的难题。
　　文一熠抿了抿嘴唇，低声开口：“这两天我会多吃点的。”
　　文嘉秋闻声抬眼朝她笑了笑，“好，我给你做好的吃。”

　　商量好饭菜，文嘉秋就提着东西进厨房忙活了，三个人又在沙发上挤成一团聊天。
　　聊到一半，文雅莉突然问：“文鹏飞那傻逼呢？”
　　文梦新闻言冷笑一声，“忙着呢，镇上的服务业已经被他祸害得差不多了，现在好像跑市区去了。”
　　“不是在秋子之前介绍的那家网吧上班吗？”
　　“那都几百年前的事儿了，他去了才几天，就偷拿人家网吧收银机里的钱。那些跟他混在一起的人来上网，他还装逼不收人家钱，老板看在秋子的面子上没报警，只让他立马滚蛋。”
　　“然后听说又去汽修店，又去台球厅，又去烧烤摊。”
　　“每一个都是干不到一个月老板就让他卷铺盖走人，要么是因为手脚不干净，要么就是把客人得罪了。”文梦新连冷笑都懒得笑了，“在烧烤摊上班的时候还跟客人打架来着。”
　　文一熠在一旁安静听着，不评论也不问话，慢条斯理地剥着手里的橘子。
　　文雅莉听得直骂脏话，“后来呢？他在镇上没被人打么？”
　　“秋子后来带他去工地上给他介绍了工作，虽然累点苦点，但比他之前那些工作的工资加起来都高，他干了三天就跑了，连个招呼都没打。”
　　“为他妈啥？”文雅莉忍不住提高音量骂道，“他到底什么毛病？！脑子上到底有什么问题？！”
　　“他跑了，工头找不着人，又去找的秋子。秋子才知道他干了三天就跑了，找半天找见他，你猜他怎么说？”
　　“放的什么屁？”
　　“嫌累，不想干。秋子又介绍他去自己学校学点东西，不交学费不说，一学期没在教室完整待过一节课，学校又给他劝退了。”
　　“他以后管秋子叫爹吧。”文雅莉叹口气，“他自己亲爹都不见得能这么费心费力地给他擦屁股。”
　　“前几天还跟人打架呢，跟秋子学校的人打的。人家当时放话说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后来也是秋子找人帮忙把这事儿摆平的。”
　　“脑子进屎了吧他！”文雅莉把手里的瓜子皮狠狠一摔，又看向文一熠，“一熠，你也不劝劝秋子，都这样了，还他妈还管他干什么？没事沾一身屎！”
　　文一熠眼睛盯着电视屏幕，手上剔着橘子瓣上的橘络，闻言摇摇头，“那是他俩的事，我管不着。”
　　文梦新这时又说：“上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刚去秋子那学校，我当时跟他说让他在学校好好学点东西，人家还说我咸吃萝卜淡操心。”
　　“行，今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文梦新耸耸肩，“所以他现在啥样我也没再打听过。”
　　“傻逼！”文雅莉搂住文梦新的肩膀拍了拍，“今后他死大街上都跟咱们没关系。”
　　文一熠把手里剥得干干净净的橘子分给她们，“吃橘子。”
　　文雅莉双手都搂抱住文梦新，整个人挂在她身上，“一熠喂我。”
　　文一熠笑着坐直身子靠过去喂她。
　　原本伸手要接橘子的文梦新见状也把自己的手收回去，张大嘴朝文一熠啊了一声。
　　文一熠又笑着喂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