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二十章 ...
-
(二十)
南烈开车载着夏树到了藤真身处的那条街区,看到藤真静静地站在一家咖啡馆外面。
看到藤真那一瞬间,他不由自主地呼了口气,心想,老天,再见到这个人,要想再坚持以前的决定,真是需要很大的定力。
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若还想着出尔反尔,推翻以前的决定,是不是表示,他是在头脑处于不太正常的状态下做出以前那个决定的?他不想给自己、也给藤真这样的感觉。
何况,他已经把夏树带来了。
他咬了咬嘴唇,在心里对自己说:那就沿着先前那条路继续走下去吧。
“是那个帅哥吗?”夏树也看到了藤真。
“是啊,他叫藤真,是以前高中时在全国大赛上认识的。”
“嗯,我认得他。”
“你认得他?”南烈停好车,有些吃惊地望着夏树。
“当然。他就是你们高二那年的全国大赛上被你撞伤的那个神奈川选手。我的记忆力很好,像他这样的人,我没可能这么快就忘记的。”
“这么快?好像已经过去十年了。”
“十年很长吗?”夏树有些不以为然。
他们边说边朝藤真走去。
---------------------------
藤真看着南烈和夏树神情亲密、有说有笑地向自己走过来。
他不知道夏树是南烈的什么人,但如果神所说的句句属实,那么,他当然能明白南烈这么做的用意:就是要自己对他彻底死心。
他想,像他这样的人,如果想对一个人彻底死心,简直是要多么容易就有多容易,南烈需要用这样拙劣的方法来驱赶他吗?
他的心这时有些发冷,但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
他不由想,神会不会高估了这个人,自己会不会用错了心呢?
这个人也许不值得他这么关山遥迢地辛苦,更不值得他这么放下自尊地奔赴。
如果南烈不觉得自己和他将来的幸福有关,他是可以立刻掉头就走的。
谁没有谁会活不下去,顶多也就是活得好与不好的问题。
但已经来了,就要坚持到最后,这是他的人生哲学。
南烈觉得自己像是走了好几个世纪,才终于走到了藤真面前。
他还没说什么,夏树笑着先开口了:“你是藤真君吧?我是岸本的妹妹夏树,你可能不记得我,但我记得你,你们高二那年的全国大赛那场比赛我有看的。你的球技非常突出,三分球和南哥一样棒,我到今天还记得呢。”
岸本的妹妹……
藤真没想到,那个粗鲁不堪的岸本竟然会有一个这么亲切可人的妹妹。不过,大阪人的热情好客是出了名的:“夏树小姐,你好。”
“很高兴又能见到你。”
“我们先进去吧。”南烈说。
----------------------------------
他们进了咖啡馆,坐下后,夏树问:“藤真君,你现在从事的是什么职业?”
“律师。”
“真了不起。不过,藤真君看起来很适合做律师呢。”夏树侧头看了一言不发的南烈一眼,“我呢,是个记者。因为那时很崇拜南哥,就想做和他一样的工作。”
“是吗?”藤真微笑着说。
“藤真君和南哥是好朋友吗?不过,一个在东京,一个在大阪……”
“不是。我和南烈的同行神是好朋友,今天因为刚好来大阪出差,受神之托,就想来看看南烈。”藤真看了南烈一眼,后者脸上有着异常淡漠的表情,仿佛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这时觉得,自己今天来找的好像是夏树,而不是南烈,“其实也没什么事,等一会儿我就会乘飞机回东京。”
“是吗?这么快啊,真是遗憾。本来还想尽尽地主之谊的。南哥,你说呢?”
“藤真很忙的,今天就算了吧。”南烈说。语气冷淡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忍卒听。
那就算了吧……
到了这番田地,藤真就是涵养再好,也没法令自己再坚持下去了。
他想,他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地相信神的话,相信这个人是真心喜欢着他,只是因为不自信才不敢靠近他的?
他明明知道自己为什么来找他,却依然要这样伤害他,这样的人,从十年前撞伤他那一刻起,也许就已经无药可救了。
他甚至于后悔,那天在银座大道上看到南烈时,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走过去和他打招呼。
为什么要让对方探到自己的底线,从而让这个恶劣的人可以像看一出戏一样欣赏自己一直在人前藏着、掖着的软弱可悲的那一面?
他这又何苦呢?谁没有谁会活不下去?
算了吧……不如就此遗忘了这一切吧。
潮起潮落,缘生缘灭,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这个星球的各个角落持续不断地发生着。谁不是永远的过客呢?
“对不起,我该去机场了。非常感谢你们的款待。”藤真站起身来,谦和有礼地向南烈和夏树微微欠了一下身,转身走了出去。
南烈从他转身时那冰冷的眼神里和离去时毫不迟疑的脚步中察觉到了藤真对自己的绝望。
他想,他果然没有高估自己,他的确是个只能令人绝望的人。
但他这时自己也是绝望的。
不过,他想,如果将来,他的爱只能给藤真造成伤害和痛苦,何不趁伤害和痛苦还不太严重的时候,就扼杀藤真对他的期望呢?
令自己远离藤真的生活,这也许是他今生所能给藤真的唯一的一份爱,也是最后的一份爱。
所以,即便心痛如绞,他还是宁可目送着藤真就这样满怀着对自己的绝望离开这座城市。
然而当藤真消失在门口时,他突然觉得,这座城市仿佛就只是这么溢满了一下,即刻又空了。
-------------------------------
南烈付完帐,和夏树也走到了大门外。外面初春的午后阳光很好,但他这时的心却是没有温度的。
他想,这就是他自己选择的命运吗?
如果早知会这么痛苦的话,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他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但的确没有人用枪逼着他这样做,没有人。
“南哥,我还要回报社一趟,就不坐你的车了。”夏树突然开口了。
“好吧。”南烈木愣愣地说。
“南哥,你真的连送都不送藤真君吗?这么多年来,他好像第一次来看你,多么的难得。何况,就算是再生疏的朋友,送他到机场也是一种礼貌吧。”夏树望着他,忍不住说。
南烈这时失魂落魄的模样实在是令她揪心。
“算了,又不是很熟。谁知道将来还会不会见面,讲究那么多干什么。”南烈暗暗咬了咬牙。
没错,伤害了心爱的人,是最可悲的事。但何不索性就此令藤真对自己彻底死心呢?
南烈开着车往大阪电视台的方向走。
他想,这样也好,他也解脱了,用不着再挣扎,也用不着再让自己痛苦了。
而藤真,也会很快就忘了他的。忘掉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
他这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取出了电话:“神,我是南。”
“南,有什么事吗?”
“我的电话,是你告诉藤真的吧?”
“没错。我曾去找过藤真。南,藤真是不是打电话给你了?”
“我刚才见过他。”
“你是说,他去大阪找你了?”神不由有些吃惊。
“他说来大阪出差。”
“那么他是真的去找你了。南,这样的藤真,你还想要放弃吗?”
“我已经用最卑劣下作的手段把他气走了。”南烈苦笑了一下。这一刻,他是真的很绝望。活到了这个岁数,他已经懂得,有些机会很可能会一去不复返。
“你……这又何必?”神完全可以想像得到,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不如干脆说我朽木不可雕好了。我现在也分不清自己是没有勇气去真正喜欢一个人,还是真的怕自己会伤害一个可能会一辈子喜欢的人。”
“南,你是怎么看藤真的?”
“我说不好。我只知道,那天在银座大道上遇到藤真时,我只会像个傻瓜一样盯着他看。我那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些年来,我到底在干什么,怎么会不记得曾经遇到过这样一个人?如果不是因为你,也许就这样错过了。那就实在是太可悲了。”
“那还不够?其实我们这一生,不就是一直在找遇到时,能在心里想着:“就是他了”的那个人吗?这样的一个人,是多么的难找。南,我想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而且,我不确定藤真那么有主张的人在被你接连伤害之后,还会继续等着你。有些东西这时捉不住,下次就没有机会了。”
“神,你打算接受三井了吗?”
“这好像已经是你第三次问我了。其实你已经知道我的答案了,对不对?只是不清楚我会在什么时候把答案公布于众而已。我自己也是这样。南,我其实一直都很害怕,如果三井学长没有我想像得那么好,我怕有一天,我会因为接受他的缘故,而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然而恐惧如我,还是不打算放弃他。我只是想,如果有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幸福可能降临到了我的世界里,我也不能轻易放过。毕竟,我们不是为了痛苦,才来这个世上一遭的。”
“所以,我常想,其实你比我要勇敢得多,那些以为你软弱的人,都被你的外表欺骗了。三井遇到你,并懂得欣赏你,真是他的福气。”南烈这么说时,突然想,藤真遇到自己,也许就是他的不幸了。
“你总是要我好好想想,你自己也好好想想吧。我想你应该还有机会,至少目前还有。南,千万别放弃藤真。我以前曾对你说过,人生苦短,遇到一个能令自己有感觉的人,是多么的不容易。”
挂了神的电话之后,南烈心想,他还有机会吗?
他是不是该现在就冲到机场去挽留藤真,并求他原谅自己?
不,他已经过了那种容易冲动的年龄了,何况,他自问做这样的选择绝不是出于一时意气。
对于将来,他也的确不具备神所拥有的那种慷慨无畏的勇气。
然而,既已无可更改,他的心这时为什么还会这么痛呢?
这种痛跟以前的不一样,这种连续不断接连而来的痛楚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