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从容》payaki

27、第二十七章 临危仗剑生死轻

　　两人跟着夏皓登上城楼，放眼看去只觉得城外目力可视之处皆是一片尘土飞扬，旌旗连成一片不见尽头，盔甲和兵器都冷冷地反射着阳光。
　　黑云压城城欲摧。
　　伍平见他们几人前来：“仲宇，你备马准备与我出城。”说着又转向楼紫两人，“楼少侠，紫丞教主，两位也请随我出城吧，敌方主帅约在城外一见，点名要见二位。”
　　两人虽然见惯了大场面，但如此两军对垒兵临城下却终是不同，紫丞骑在马上看着在自己身前的楼澈，看到那青色发带此时在寒风之中扬起又落下。
　　鼓声之中对方十余乘马正往城楼这里驰来，每一匹马都是高头长腿，通体黑毛。奔到近处前面的十余骑拉马往两旁一分，最后一骑从中驰出，马上之人一身银甲配上红色斗篷，在战场之上颇为显眼，身后的大旗上绣着一个金色的“瑞”。
　　“真的是瑞王爷亲征。”夏皓看着那面大旗伸手握住了自己腰间的佩剑，楼澈紫丞看见那早已熟悉的脸，互相使了个眼色。
　　“看来伍平先生早有准备。” 韩文星，或者应该叫巫宸，此时坐在马上看着伍平，伍平点点头：“瑞王爷亲征，我等自当好好欢迎。”
　　巫宸没再答话，而是把视线转向了旁边的两人：“楼澈，紫丞，又见面了，原来你们真的在武州城中。”
　　“韩文星，你果然就是巫宸。”楼澈暗暗握住了拳头，“手下败将，这次我们之间的帐也该好好算算了。”
　　此言一出，巫宸身边几人立刻拿下背上的弓，搭上箭就对准了楼澈，城楼之上也立刻有人搭箭还礼，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巫宸手一扬，那几人又把弓箭收了下去：“两位看到在下也毫不惊讶，果然是消息灵通。”然后将目光转向了紫丞，勾起嘴角笑了笑：“不过，两军对垒不比平常，两位可要当心了。”
　　“不劳瑞王爷费心。”
　　巫宸点点头，便掉转马头回了自己一方阵营。
　　“他们似乎没有现在攻城的意思？” 夏皓看看城下转头问伍平。
　　“今夜对方必然来袭。传令下去各个城门今晚一定要严加守备，你与默心各领五千兵马，随时待命。”伍平也拉转马头，带着几人回到城中。
　　次日黎明未至果然听得城外鼓角雷鸣，敌方趁黑夜将尽天色未亮守备最易松懈的时间前来攻城。女真大军不止一次攻打武州，但此次由瑞王爷亲自领兵，军容兵力都算得上是最盛的一次。好在伍平与女真族作战已久，熟知其攻城的诸般方略，又幸有楼紫二人早早报信，准备充足，是以不论敌军如何用弓箭垒石或是云梯攻城，守城的军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也不至于乱了阵脚。一直战到日落西山，敌方死伤数千，攻势才渐渐缓了下来，但空中仍是羽箭来去，喊杀声几里外依然清晰可闻。
　　待到各城门的敌军退尽，已过了三更，伍平带着夏皓默心在城内巡视，安抚将士，温铭陪同两人先回住处。一路上火光把整个城照得如同白昼，士兵们来来往往加固城防，运送伤兵，街上处处能听见妇孺哭声。温铭看看两人面色沉重，摇摇头说道：“战场便是如此，所幸有二位报信，否则后果必更加严重。女真虽暂时退兵，但不日必然卷土重来，这两日便先好好休息吧。”
　　看着温铭又匆匆离开去布置相关事宜，两人各有心思，一路沉默着走到了客房。紫丞抬头看了楼澈一眼，看他仍是满腹心事的模样，转身正要推门进去，却被他伸手拉住，不解地回头看着他。
　　楼澈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紫丞脸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几道擦伤，不等他开口便把他搂在了怀里。
　　紫丞被他这忽然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挣扎了两下却发现楼澈搂得异常用力根本挣脱不开，于是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弹琴的，本大爷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楼澈最终开口了，声音很低，但是透着无比的坚定。
　　紫丞明白，战场之上便是生死之界，楼澈平时看似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可此时却也是不由得他不担心。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心思，于是只是慢慢地点了点头。

　　果然两日之后敌军再次攻城，这次比首次更有组织，一波波攻势如潮。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之后，女真兵士的尸体已经在城外堆积如山，可攻击依然没有停下的迹象。此时城上的箭矢大石都剩下不多，敌军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变化，远远地已经可以看见有士兵推着攻城车在往城门接近。
　　夏皓走到伍平身边：“师父，请让徒儿带兵出城。”
　　伍平看看城下，攻城车不易活动，准备起来需要时间，也正是己方奇袭的好时机，于是传令让夏皓出城。不多时听见战鼓雷鸣，城门开处夏皓领着五百兵马冲了出来。对方忽见有人从城中杀出，措手不及之下阵型立刻被冲得四散。
　　城楼之上温铭正抓紧时间指挥着士兵运送物资，忽然听的城下号角声响，另有两队人马从两边冲了出来，将夏皓与城门之间的通路阻断。那两队人马均手持□□，眼见夏皓所率领的部属一个个被砍下马来。纵使夏皓武功不错，可如此被围在千军万马当中，也极难逃出升天。温铭在城上见了如此情景心急如焚，将手中调度用的令牌交给身边副将，转身就想出城救人。可没走出两步，就被楼澈挡在了身前：“你守在这里比较有用，我去把他救回来。”
　　温铭看看楼澈，心知楼澈武功比自己高出甚多，此去若只为救人，必然比自己更有把握，于是点点头。
　　楼澈见紫丞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后，眉头一皱：“弹琴的你回去。”
　　“两人同去总归有个照应，莫非楼兄嫌弃我武功不如你？”紫丞双眉一挑盯着他，楼澈被他看得无可无奈，最后摇摇头伸手拉了他就走：“那走吧，本大爷多照顾你一个也是可以的。”
　　女真士兵看见城门忽然打开，正要围上，却见双骑冲出城来。马上的两人手中长剑快得看不清动作，只觉得他们一入敌阵便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所向披靡。夏皓眼见着身边士兵越来越少，正自叫苦，忽然觉得包围圈有所松动，当下也打叠精神，指挥着剩余的手下往楼紫二人所在的那一处猛攻。
　　两人只求速战速决，均是运起十足真力，当世最高深的两门内功心法齐被全力施展，当真是锐不可挡，剑风过处那些士兵便已然抵挡不住。看着夏皓与两人的距离已经十分接近，楼澈手腕一翻砍倒了身边坐在马上的一人，接着左手挥出，众人只觉得夏皓顺着楼澈的动作忽然凌空而起，接着便稳稳落下，坐在了他身边那匹马上，均是大奇。只有紫丞离得近些，看见楼澈手中挥出的是一束非丝非革的长带，卷着夏皓以后才将他拉了过来。
　　“快点回去。”楼澈冲着夏皓喊着，不料夏皓却摇头：“我的部属尚在包围圈中，我不能独自逃命。”紫丞听了这话冲楼澈一点头：“既然如此，那就一鼓作气吧。”说着拍马又向包围圈而去，楼澈转头看见巫宸帅旗似乎正往这里而来，一咬牙也跟了过去。
　　三人武功均是了得，左近的女真士兵被剑气带上的个个非死即伤，众人不敢硬拼纷纷避让，夏皓的五百部属此刻剩下不过一半不到，乘势再冲便出了包围圈，也不及喘息立刻往城门而去，三人压在阵后，女真众兵士一时倒也不敢上前。
　　此时城门边并无敌方人马，城门打开了□□尺，可容两骑通过。看着众人鱼贯而入，三人微微放下心来，楼澈冲着城门对夏皓点头：“你先进去。”
　　紫丞闻言笑了笑：“楼兄方才把仲宇救出敌军的一招倒是精彩。”
　　“弹琴的你想嘲笑本大爷就直说，流光丝这种女里女气的东西，要不是师叔坚持我才不会带在身上。”楼澈不满意地哼了一声，“不过好歹算是有点用处。”
　　话未说完，却蓦地看见一队女真骑兵不知从何处出现，夏皓吃了一惊大声叫道：“紫丞小心。”
　　紫丞已经听见耳边风声有异，知是弓箭，可此刻想再动作也是为时已晚，仓促间只觉得被一人抱着摔下马来，力道之大让两人在地上滚了两圈方才停下，再回神方知是楼澈抱着自己滚倒在了地上。抬头只看见他左肩往下的地方插着半支羽箭，应是方才被生生压断，顿时吓得手足冰凉。
　　夏皓与一些尚未进城的士兵此时已经挡在两人身前，纷纷取下背上弓箭射还回去，城楼之上箭矢也齐往那一处而下。射箭之人正是巫宸，看一箭得手，也不多留，又往回退去。
　　楼澈此时脸色惨白，呼吸短促，紫丞手微微发抖，拉着楼澈与自己共乘一骑，匆匆回到城中。

　　房内点了数支蜡烛，将整个房间照得明晃晃地让人有些眼花。楼澈饮了麻沸散，此时正安安静静地趴在床上。紫丞靠在墙边站着，夏皓方才劝他先去休息，他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在这个时候离开。下午开始城中就在下雨，此时雨势愈发地大了，打在窗户上啪啪作响，似乎都能感觉到寒风透过窗缝不断往屋中涌进来。
　　军医说这一箭射得入肉颇深，再加上在地上一压一滚更是加重了伤势，所幸与心脏之处还错开了一些。
　　脱下外衫，楼澈白色的里衣上那凝固的血液呈现出一种暗黑的颜色，与皮肉黏在了一起。军医用手中泛着银光的小刀割开衣衫，微一迟疑后从肩头切了下去，随后刀锋顺着伤痕而下，房间里很安静，几乎可以听见刀锋划开皮肉的那种让人钝痛的声响。
　　楼澈的身体似乎微微动了动，鲜血顺着伤口涌了出来，里衣上黑色的血块边缘又渐渐变成红色。紫丞觉得自己呼吸不顺，一种从骨子里泛上来的眩晕感觉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楼澈是宁愿自己受伤也要保证他的安全。
　　“射箭之人臂力很足，箭头碎了。”军医已经额头见汗，此时似乎在自言自语，“还得费些功夫。”
　　紫丞咬着自己的嘴唇，看着军医把一片片碎裂的铁片从楼澈身体中取出丢到盘中，每一声都撞击着耳膜。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有什么用处，可是如果离开这个房间，看不到楼澈，就觉得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军医似乎在检查着有没有遗落下的碎片，楼澈即使在昏睡中，身体也偶尔因为疼痛而抽搐。
　　最终似乎是确定了再无遗漏，那军医放下手中的刀，把那道长长的伤口裹了起来：“这样只要伤口不感染，凭楼公子的身体应该很快能恢复。”说着又回过身看了看紫丞脸色，“紫丞教主你最好也好好休息一下。”
　　紫丞点点头却是未动，等那军医离开才走到楼澈床边。感觉他此时呼吸平稳，似乎是在熟睡，仍是不放心地伸出了手，指尖所触碰到的地方是一片温暖的肌肤。心中稍定，在他床边坐了下来。
　　楼澈在昏睡中似乎仍有所感，往他那里靠了靠，紫丞看着他，心里却依然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