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操纵》松灵儿

6、爱的黑屋子

　　小弋身体的围墙，将他自己反锁在一间与世隔绝的、异时空的黑屋子里。

　　利奥在屋子外面，小弋在屋子里面。

　　然而，又有谁能知道呢——小弋会不会是为了躲开利奥，才选择主动将自己藏进黑屋子里，还会因为看不到一丝光亮而躺倒在地上缩成一小团，在绝望中发出小声的哭泣呢？

　　这才是，他对利奥最致命的无声嘲讽和报复：“现在我已经100%属于你了，欢迎你尽情来虐待我，为所欲为……..”

　　利奥当然已经受到了打击和惩罚，哪怕那与小弋身上承受过的相比，根本就微不足道。

　　但从客观事实上，唯一能令利奥欣慰的是，他至少已将小弋从鬼门关抢夺了回来。

　　自从小弋的灵魂被那只白色巨鸟叼走拐跑之后，他就回归到了一派平静祥和的新生儿状态。

　　利奥家的琥珀庄园，被高大参天的松树层层叠叠地围绕。

　　碧水穿林，映入别墅前方那个白湖的浅滩处，清晨或黄昏时分，金粉色的霞光映照下，经常会有纯白色的、优美高大的水禽停上去，时而涉水捕鱼，时而梳羽栖息。

　　利奥一口气辞退谢绝了所有家人硬要塞过来的护工和仆从，只留下一个有点老眼昏花、体弱多病却忠心耿耿、做事卖力的管家，老韩。

　　除了自己，利奥谁都信不过。

　　小弋身边，再也经不起任何一个陌生人的存在去打搅。

　　那年，夫人坐在乌木桌后说过语带危险暗示的话，依然历历在目。

　　利奥晓得，自己母亲说出来的话，从来就不会有什么玩笑的成分。

　　既然利奥已把小弋视作娇嫩脆弱的新生儿，而新生儿，就该被精心地呵护，就该被照养在无菌的真空舱室里。

　　他最纯洁的恋人，可是有着一双这世界上最为干净澄澈、无可比拟的眼睛啊！

　　他决不允许一些不三不四、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在他家里晃荡，去沾污小弋那对宛如被丘比特亲吻过的水晶一样闪耀的漂亮眼睛。

　　利奥会定期让老韩开车去30多公里外的仓库超市采购清单上列出的食材和生活必需品，以及顺道去那家高级疗养医院里，补充小弋和他自己的哮喘病所需药品。

　　为了照顾小弋，一日三餐，他都亲自准备。

　　在诺大空旷、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回声的厨房里，总是能看见利奥动作轻缓，不疾不徐，却到处忙碌的身影。

　　他会在厨房里将各式蔬菜，水果，鸡蛋，肉沫，火腿肠等材料放入料理机或者搅拌机内打成糊状，保证小弋的营养均衡丰富，遵医嘱提供格外高热量、高维生素、高蛋白、低糖低盐、易消化的食物。

　　因为小弋之前长期用鼻饲饮食，一时半刻，还无法脱离摆脱这种进食手段。

　　大多数时候，小弋那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进食能力，依旧进展地十分困难。

　　由于小弋咽喉部的肌肉不受大脑自主控制，经常发生呛咳。

　　医生告诉他说，能从经口摄入食物这样的简单小事开始，植物人也许会早点恢复过来。

　　所以，利奥只能用一种特制的细长勺，不厌其烦地将食物送到他的口腔里，也坚持不懈地刺激训练着对方吞咽动作的神经反射，期待着对方的情况能有一丝丝的好转、一点点的进步。

　　每次，他都努力举着勺子，耐心触碰，举得两个手臂都麻木到好似被人用锯子锯断了一样，利奥也绝不忍心让自己的手腕因为发抖而让小弋感觉到丝毫的不舒服。

　　可放在以前的时候，假若他在doi 时捏碎了小弋的喉咙，让他口吐鲜血，利奥也可以像个冷血残忍的魔鬼一样，一脸开心上好几天。

　　除了一力承担的全部护理工作，他还硬生生地把自己变成了大半个医生。

　　庄园里那本来空荡荡只有家居装饰的、只为了设置来好看的书房，都被利奥改造成了药品房、物资房。

　　而他书桌后顶到天花顶的书橱里，也早被塞满了各种被插满书签和彩色标签的专业医书、医学报告、医学杂志，尤其是所有涉及到神经学科和植物人研究相关的，全被囊括。

　　哪怕只是沾点边的资料，都会被利奥如饥似渴地读下去。

　　如何搭配饮食，如何使用各式医疗器械，如何进行康复护理，都是一些既庞杂又零散的知识和技能。因而，利奥也会请来专业医生和护士，请他们查看小弋的病况并给出相关建议。

　　有时候，他也会请这些专业人士住在他家里一、两周，直到他们手把手地把某项专业技能教会了他为止，利奥才让人家离开。

　　记不起多少个迷糊不清的清晨，他发现自己趴在摊开了堆满每日护理笔记和恋人的身体状况日记、以及神经科医书的桌上，就那么开着台灯睡了一夜。

　　远离了之前不可能丢掉的灯红酒绿的放纵之后，他才终于明白，哪怕只是一个人的生活，原来还可以这么充实富裕地度过。

　　这所私人庄园里冬暖夏凉，还有用天顶玻璃棚围起来的一汪游泳池。

　　当利奥疲乏劳顿了的时候，他就会推着小弋将他安放在泳池边上既能晒到太阳，又能时刻确保在他视线能够触及到的地方。

　　利奥自己则跳进去来回痛快地游上几圈。每次当他在抬起头来换气的几秒里，看到水波中的他目视前方的、安宁轻柔的侧脸，就倍感安心。

　　游泳时让身边的水流不断推着自己向前的感觉，会让自己随着往复的水滴冲刷，短暂地忘掉他对小弋犯下的罪过。

　　黑夜与白天的交替，在小弋锁闭的黑屋子里，是接收不了任何信号的，更无法被感知。

　　利奥就让自己的生活，跟着松林中那些阳光、雨露、鸟鸣的节奏调整，变得无比有规律起来。

　　就连先后来琥珀庄园看过弟弟的三个姐姐和一个哥哥，都惊讶于他们胞弟像是换了个新人一样惊天动地的变化。

　　就在他跟家人约定的、一年期的正式医院治疗结束后、最初把小弋搬到琥珀庄园的那段时间里，因为他疏忽大意也好，操作不熟练也好，无知无觉也好等多种原因导致小弋的身体出现了诸如发热、嗜睡、抽搐、血压骤增、全身冒汗之类异常情况的时候，他总会在手忙脚乱中，自责不已。

　　后来，在专属于他们的宽敞卧室里，利奥慢慢养成了一种习惯。

　　他会将小弋放置在阳台外那张本来准备用来做豪华宴会招待之用的宴会窗椅上：有时候，会十分贴近地坐在他身边给他讲故事，还有时候，会给他读报纸。

　　本来，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碰那些老派传统的、快要灭绝的报纸读物。

　　可他现在，不仅会读会说，还是用那种声情并茂、连肢体比划带人物语气扮演的讲法和读法去夸张化表达。

　　医生说，植物人的恢复，最需要精神刺激，需要有人在他们耳边一刻不停地说话。

　　除了说话的时段，利奥也会在固定在下午茶的时刻里，静静地享受彼此都静默无声的陪伴。

　　利奥耐心等着，那个躲在黑屋子里一直不出来的小弋。

　　就像当初，他躲在1984里，俏皮地藏在也紧张无比的小弋身后，只等着一个恰当的时机，突然袭击地抱住他。

　　几年前，当他在1984那一片漆黑里，翻动着对方手机里的相册，看到自己无数张半身照、全身照、正面照、背影照、侧影照、糊影照，心里那炸开一颗糖芯核弹般的疯狂悸动的心情，恐怕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人，可以给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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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弋，……..告诉我，你心里的那个黑房间，是我们1984的样子么？”

　　深夜里，他凝望着身旁沐浴在银色月辉中的恋人，用乞求的哭腔，怕吓着他似地，悄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