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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荣庆堂祖孙初相见 ...

  •   却说黛玉心上怀着疑惑,被凤姐儿亲自扶着过了穿堂,来到了贾母所住的荣庆堂。

      荣庆堂上房五间,两侧厢房游廊,俱都是雕梁画栋的。廊下站着许多的俏丽丫鬟,见了凤姐儿等人迈过门槛进来,都七手八脚地去抢着打起门帘子,还有个岁数格外小些的,一声“林姑娘来了”险些扯破了喉咙。

      凤姐儿笑嘻嘻地领着黛玉进去。

      迎面便看到个鬓发如银的老夫人,一手扶了丫鬟,一手拄着沉木云头拐迎了上来。

      “我可怜的玉儿哪!”贾母一眼看到黛玉,那眉眼,那气度,只觉宛如女儿贾敏复生,登时便觉痛彻心肠,一把将黛玉抱在了怀里,叫着黛玉和贾敏大哭起来。

      黛玉听见了母亲的名字,也不禁落下泪来。

      凤姐儿只好在旁苦劝:“妹妹来了,老祖宗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叫她伤心了呢?”

      三春姐妹和原本就在房间里的邢王二夫人李纨也都过来跟着劝,有劝贾母的,也有劝黛玉的。

      好不容易贾母黛玉两个都收了悲色,黛玉方请贾母上首坐了。有伶俐的丫头送了垫子过来,黛玉跪下去拜见了外祖母。

      “好孩子,快起来!”贾母擦了擦眼角,不等吩咐丫鬟,凤姐儿和李纨两个已经过去扶起了黛玉送到贾母身边。

      看着黛玉与女儿相似的容貌,贾母又爱又怜,亲自为她引见了邢王二夫人和李纨。当下,黛玉又起身行过了礼见过,众人方才坐下了说话。说的,也都是贾敏如何生病,又如何请大夫吃药,又如何一病而亡,如何出殡发丧等事。

      贾母悲声叹道:“你母亲,是我最小的女儿。当初在我跟前千娇万宠。我本想着,将她嫁得近些,都在京城里,也好互相照应。谁想先是你祖母过世,你父亲母亲回乡守孝。再你父亲起复后点了外任。当年京城一别,竟是再没能见到我那苦命的敏儿一面。”

      黛玉心中难过,然见到贾母已是神色颓萎,只得忍着心中悲苦,低声说道,“母亲临走时候,也惦记着外祖母,万请外祖母保重为要。”

      “是啊,你母亲从来都是个孝顺的孩子。”贾母将黛玉的手合在掌中,望着黛玉的侧颜,怀念起贾敏幼时。

      邢夫人进门晚,没见过贾敏。但王夫人是见过的,起身走到贾母跟前劝道,“老太太不要过于伤心了,不然,岂不是叫姑奶奶在天上不安么?如今外甥女到了跟前,您那一番慈心,多疼疼外甥女才是。”

      说着,便拉起了黛玉的另一只手。

      黛玉只觉得手上硌得慌,垂眸一看,王夫人手中正握着一串念珠。

      这是二舅母,是方才见过的那个宝玉的亲娘,也是……黛玉看了看探春,是探春三妹妹的嫡母。她欲起身,王夫人忙按住了她,慈爱笑道,“好孩子,咱们一家子亲戚,不必讲那些虚礼。你来了,老太太和我们都欢喜着呢。这回来了,可要多住些时候。有什么不便的,只管告诉你凤姐姐。”

      黛玉还是起身来,客气地谢过了二舅母。

      贾母笑呵呵的,“你只管坐着,嫡亲的舅妈,不必这么外道。”

      一不留神,邢夫人这个做大舅妈的被王夫人抢了先机,自然不甘示弱,也过去笑对黛玉道:“老太太和你二舅母说的是。老话儿都说,娘舅亲娘舅亲,断了骨头连着筋。在舅舅家,就同自己家里一样的。”

      正说着,外头有仆妇气喘吁吁跑进来通传,说是靖王府的四公子来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忙道,“这如何使得?”

      站起身就往外迎。

      邢王二人这般岁数,又都有诰命在身,都忙着跟了一左一右扶着。凤姐儿和李纨便和三春姐妹避到了碧纱橱内。

      贾母婆媳三人才走出门,外面徒睿岚已经被贾赦贾政贾琏和宝玉簇拥着过了穿堂。

      “老太君安好?”徒睿岚年纪不算大,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目清颖,身上浅淡的银灰色锦衣,愈显气质矜贵。难得的是,他身上没有皇族子弟那样的骄娇二字,面色清润含笑,平易近人。

      到底是皇孙,贾母欲行礼。徒睿岚忙止住了,“我尚年轻,不敢受老太君的礼。今日奉母亲命,送了表妹过来。与她说句话,便要回去了。冒然打扰之处,老太君还请见谅。”

      出身尊贵,容貌上佳,气度亦好,言谈谦和有礼,这样的少年人,谁见了,不心生欢喜呢?

      贾母笑道:“公子客气了,本是亲戚,何来打扰一说?”

      将人请进了荣庆堂。

      徒睿岚本也没有什么非进来不可的理由,不过略坐了一坐,与贾母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贾母贾政等人也不敢苦留,徒睿岚临走时候又低声嘱咐了黛玉几句,最后笑道:“表妹安心住下,过两天我再来接你。”

      黛玉来的时候,靖王妃也是这般对她说的,当下便点了点头,“表哥慢走。”

      呼啦啦,贾赦等人又恭敬地将徒睿岚送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子,兄弟叔侄转回荣庆堂,黛玉才又重新拜见了两位舅舅,两位表兄。

      只是方才宝玉那个模样,实在是叫黛玉不喜,脸上就对宝玉淡淡的了。宝玉浑然不觉。等贾赦贾政走了,才猛地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双手连拍,大笑道:“今儿我可是开了眼!有这样一位神仙似的表妹,又见识了那样风姿出众的表兄,老天哪老天,我平常只说可着京城里,咱们家的人也都是极好的了,没想到,徒表兄那样的人,才配得上‘如宝似玉’这四个字哪。”

      王夫人脸一板,“宝玉!”

      已经从碧纱橱里出来了的凤姐儿将宝玉按在椅子上,笑道:“宝兄弟可快些坐下吧。林妹妹才来咱们家,可别被你吓着吧!”

      宝玉便拿眼睛去看黛玉。

      但见她只坐在贾母身边,偏头与迎春等人说话,浅笑盈盈,容颜如玉,不由得又看呆了,还是腰间被凤姐儿捅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笑嘻嘻凑过去。

      看了一回黛玉,贾赦自回去与小老婆们玩,贾政自出去和门客们说话,临走,还板着脸将宝玉提走了——实在是他看见了徒睿岚,人家也没大上几岁,就能带着人千里往扬州去了。宝玉至今还在内帷里厮混,着实叫他觉得不成样子,带走了打算训导几声。

      王夫人见状,知道贾政在儿子跟前素没半点好声色,心下着急,脸上便带了出来。贾母也担心宝玉,忙对王夫人说道:“你也快回去吧,着人打听着点儿,你老爷教训宝玉了,就赶紧着给我送个信儿!”她老人家,好去解救宝贝的孙儿。

      “是。”王夫人起身福了福就走。

      贾母又对邢夫人说道:“你也回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有凤丫头她们在我跟前服侍尽够了。”

      邢夫人也笑着起身,“如此,媳妇便先告退了。”

      “儿子送太太。”贾琏不好留在荣庆堂,借口送邢夫人,也忙走了。

      如此,荣庆堂里就只剩下了贾母,李纨凤姐儿,三春姐妹和黛玉。

      贾母便又问黛玉些从扬州来京路上的话,黛玉一一都说了。

      “我听说,去扬州接你来的,就是方才的四公子?”贾母问道。

      “是。”想到一路上徒睿岚对自己的照顾,黛玉嘴角扬起,“四表哥对我很是照顾。”

      摩挲着黛玉的手,贾母叹道:“我本也打发了你琏二表哥过去接你,谁知竟错开了。王府虽好,外祖母这里,也是色色方便的。”

      从黛玉出生后,她便存了一段心思。女儿过世,她命贾琏去扬州,本是定要将外孙女接到荣国府来的。谁料想靖王妃横插一脚,抢先将黛玉接了过去。

      方才徒睿岚那句“过两天来接你”,叫贾母很有些不悦。靖王妃是黛玉姑母不假,荣府也是黛玉的外祖家,至于如此?

      “外祖母慈爱,玉儿满心的感激,只不知从何说起了。”

      凤姐儿接过话茬儿笑,“老祖宗说的是呢,听我说了妹妹这两日会到,老祖宗立逼着我赶紧预备。我想着,妹妹才来,正好跟二妹妹她们亲香亲香。她们如今就住在老太太旁边的跨院,那院子还有空着的屋子,便叫人给妹妹收拾了出来,只和老祖宗这里隔了一道门,抬抬腿就到了。妹妹说,可好?”

      “林姐姐,你同我住一处吧!”惜春是年纪最小的,性子也活泼,很是热情地邀请黛玉同住。

      贾母笑道:“我正说叫玉儿跟我住,你这猴儿倒说了一大堆。”

      凤姐儿故作委屈,“我一见了林妹妹就喜欢得不行,若不是有琏儿这么个碍事的,就请了妹妹与我住一个院子了。如今可顾不得老祖宗了,只叫我们姐妹们亲近亲近才好。”

      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多少有些庆幸。原本,她没想到黛玉的安置上头——老祖宗就这么一个外孙女,来了家里,定是要跟老祖宗住的。还是贾琏提醒了她,“老祖宗那里,已经住了宝玉。林妹妹住哪里去?就说是亲戚,也该避讳着些。”

      凤姐儿初时倒是不以为然,“宝玉才多大?林妹妹才多大?就避讳这些了。”

      “你看这个架势,林妹妹定然是要长住靖王府的。怠慢了她,就得罪了王府,你细想去吧!”往扬州走了一趟,贾琏机变之外,多了几分历练出来。

      凤姐儿一想,却也是如此。索性,将黛玉安置到了与三春姐妹一起,既离着老祖宗近,又避开了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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