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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二十四章 患难与共(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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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速下坠中,徐子煦只觉耳膜生疼,胸口心跳飞快,几乎要冲出喉咙口,一瞬间仿若有时间回溯的错觉。
微微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记起寒邪说过的话,然而如果命都没了,有手还有什么意义?可身边并没武器,连匕首都没有,却又如何止住下落之势?靠这双无力的手来抓住岩石,恐怕即便废了,也于事无补吧……
他暗自一叹,忽觉异样,豁然抬头,微眯眼眸,迷蒙不清的视野里,依稀可见上方一抹黑影急速跃下,下坠速度竟比他还快上了几分。
徐子煦心中了然,神情却异常平静,只是目光始终追随着这抹黑影。
两人的距离渐渐缩短,不一会,楚翼已下降到与他齐平的角度:“抱紧我。”
他的声音不低,但在急速风声中,根本听不真切,徐子煦看着他翕合的唇瓣才大概猜测出他的意思。
楚翼一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却小心地避开了他的双手,使力往自己怀里带,其用力程度几乎让徐子煦觉得腰会被他就这么箍断,一手用软剑狠狠刺入岩壁,下滑一段后下坠之势渐缓,火星四溅中,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才停一会,还未曾松口气,头上泥石细细簌簌滚落,越滚越多,撒了他们一头一脸。
看来地质不够硬实,竟支撑不了他们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
软剑摇摇欲坠着,渐渐有滑出岩壁的迹象。
楚翼神色一凛,举目四顾,快速找寻着可以落脚的地方,可四周没有天然的洞穴,也没有一小方可供暂时立足的平台,更没有树枝什么的,除了老方法自己在岩壁上开出一个洞来容身,居然别无他法。
不知是谁的汗水滴落,气氛沉重中又添几分压迫的紧张感。
软剑又滑出寸许,两人吊在半空中的身体也跟着滑了寸许,照此下去,大大不妙。
一个生还,总比双双亡命好。
徐子煦几不可闻地一叹,想开口,楚翼却先一步道:“别说话。”回头看着怀中神色淡然自若的男子,微微一笑,“因为我不会听。”不容辩驳。
徐子煦默然。他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其实不知怎地,适才他失足下坠时,并没多么惊慌,似乎潜意识里就认为这人会不顾一切地追来。
可当事实果真如此时,他却觉得一时百味杂陈,心口好似被压了什么东西,沉甸甸地,有些闷,有些揪,又有些无奈,说不清道不明。
两人静静对视中,似乎从对方眼里看到千言万语尽在其中,又似乎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想象。
这一刻,对方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想,只是静静望着对方?在这生死关头。
他们之间关系复杂,不是主仆,不是朋友,也不是单纯的敌人或仇人,却无疑都将对方视为一名对手,有着相似的理念,却也有着相对的立场。
回忆过去种种,思绪纷杂,有过算计,和阴谋,也有过合作和默契,却始终不存在信任。
难道现在却要同生共死吗?
就在这股无言的宁静中,软剑终于脱出岩壁,两人一下子再度急速坠落。
楚翼奋力试图以软剑再度插入岩壁,但由于内力不继,始终插不深,坠落速度只是略有减缓,剑身与石壁摩擦时产生的高热,传递到剑柄,轻度灼伤了手掌,冷汗滑落中,他只是一径咬牙隐忍。
徐子煦伸出双手,轻轻贴在他胸口。
楚翼忽觉心口一股暖流持续涌入,连绵不断,积郁在胸的沉闷之气一扫而空,瞬间通畅无比,垂眸看了看怀中的人,荡起抹温柔的笑容,内劲一吐,软剑忽而坚硬无比泛出幽冷森芒,终于再度深深入了岩壁。
“可以了。”止住跌势后,楚翼轻声道。
徐子煦撤了内力,环顾四周:“那边有个洞穴,看样子空间挺大的。”
楚翼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嗯,我们试试能不能到那里。”
等两人终于安全进了洞口后,才发现各自周身上下大大小小无以计数的伤口,都是被尖锐的岩石划伤的,可徐子煦的双手,却完好无缺。
幸好怀里揣着寒邪特制的伤药,用积雪把从衣服上撕下的布条以弄湿了,一一擦干净伤口,再仔细敷了药,血很快便止住了。
等伤口处理妥当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夜明珠的光芒冷幽幽地,将洞里的突石照得光怪陆离。
徐子煦眼神扫过楚翼的手,那上面也缠了布条,灼伤不比一般的受伤,身边又没有烧伤药,就这么随便一处理,只怕到时会出脓溃烂,可现在的确也毫无办法。
“估计还有半天便可抵达山下,明天中午后我们动身,这段时间里,寒邪应该可以赶上来。”
“嗯。”
良久,两人都没再说话,各自靠着石壁闭目休憩。悄无声息中,好像都睡着了般。
不知为何,徐子煦突然就睁开了眼睛,正瞧见对面男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
他心中一声咯噔,神色不变,淡淡道:“怎了?”
“没事。”楚翼又瞧了会他,才闭了眼睛,轻语,“睡吧。”
徐子煦又看了会他,见他真的闭目睡了,也依言闭上了眼睛,脑中却反复浮现出对方刚才的眼神,那么复杂难解、波涛汹涌,让他心里也跟着久久不能平静。
徐子煦不知道楚翼这样的人,信不信知恩图报,也不知道楚翼是否对他真足够了解,了解他在大义与小义之间,会如何取舍。
但他知道的是,这个男人,这个曾经给予他无尽屈辱的男人,但也是这个对他无比礼遇的男人,几次三番,救了他……
可是,他有自己的原则,不能违背的原则……
徐子煦似有若无的一声叹息,慢慢沉睡过去。
将近子夜时刻,原本安睡中的人,忽闻一阵极其不稳的呼吸,瞬时惊醒,洞内依然一片幽冷光芒,那是来自夜明珠的光辉。
急促的呼吸声,从对面传来。
徐子煦细瞧之下,见那人眉宇紧皱,睡梦中似乎微微发着抖,心下一惊,知道不妙,连忙起身走过去,入手处一片冰冷,难怪他瑟缩成一团。
徐子煦手指不甚灵活地解下自己的大氅,想盖到他身上,披了一半又顿住了,这里本来气候就严酷,加之这人体寒,盖再多被子也无济于事。
他白天似乎一切正常,一到晚上就会反复的热寒交替,看来刁毒,终究大伤了元气。
徐子煦犹豫了下,脱了自己的外衣,仅着中衣,掀开他原先披着的黑色大氅,钻了进去,以手臂将那人轻轻抬起,让其靠着自己的胸膛,不轻不重搂着他,身上紧紧盖着两人厚厚的大氅,一手轻贴上他胸口,将内力缓缓传渡过去。
许久,徐子煦的额际隐有汗水渗出时,怀中之人终于不再抖得厉害,面容宁静了许多,似乎沉沉安睡了。
徐子煦垂眸看去,那人浓密的长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一片阴影,高挺的鼻梁,昭显着其主人的傲然与自负,精致如美玉般温润的面容,即便透着憔悴狼狈,却仍然隐隐流露出他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气。
安稳沉睡中的男子,再无平日的犀利深沉,眉目间依稀带着抹属于少年特有的稚气,此刻看来似乎终究只是个弱冠出头的小青年。
可他也清楚,一旦这人清醒时,便是一把既可光华内敛、又可光芒四射的绝世宝剑,更是龙非池中物!只要这人想,只怕执掌江山,颠倒乾坤,信手拈来。
有时徐子煦会疑惑,楚翼这般年轻,到底要经历多少,看过世间多少阴暗丑陋,方能对人性把握得如此剔透!那股万事从容不迫的冷静,又要经过怎样的磨砺,才能练就!
印象里,这个人,运筹帷幄,步步为营,精心布局,理智到令人发寒的地步,可就是这样一个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数度作出了令人震撼的举动。
这人,究竟在想什么……
徐子煦半敛眼眸,楚翼炙热的呼吸喷吐在他颈侧,带起丝丝麻痒。
他微微仰首望向洞外,清冷的月光在洞口洒下一片银辉,与夜明珠的光辉相融,竟分不清彼此。
徐子煦几乎一夜未眠,时刻注意着楚翼的情况,这次除了发寒倒没有热症。
当启明星落下时,楚翼稳定了下来,徐子煦起身穿好外套,拿了自己的大氅,又坐回了自己原先的地方,继续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