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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二十四章 患难与共(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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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邪一如预料在第二天将近午时之刻下来了,看见楚翼他们,当即便松了一口气。
再观两人的狼狈样,沾了血迹的衣服破布条似地挂着,连厚实的大氅都被撕开了几条口子,足以可见当时的惊险,但他们现在毕竟活着站在眼前,更没有缺手断腿的,这就够了。
“你来了。”楚翼淡淡道,站得笔直,微微昂着下巴,目光轻轻落在好友身上,一派属于天沛六殿下的高贵从容。好像任何危险,全然不在他眼里,更好像昨天那个毫不理智毅然跟着跳下去的人,根本不是他。
落魄的形貌与傲然的神情,如此不搭调,这副死要面子的模样,在寒邪眼里只觉得有些可怜,更有些可笑,但此时此刻,他心里却只有庆幸,庆幸他的朋友,依然可以继续不可一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楚翼这时又轻轻淡淡说了句:“真慢。”便要探身继续下山。
寒邪依稀腮帮子一抽,平静无波地伸手抓住了对方手臂:“我可不像某人一样能当英雄。”
“我没有逞能。”楚翼说得一脸令人信服之色。
寒邪却一下子笑得温雅如风:“我似乎闻到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楚翼微微挑眉,定定看着好友,后者却不再搭理他,放了手转而面对另一位。
徐子煦向来淡漠的表情,依然一片平淡无波,只是难掩眉宇间的疲色,不过看样子,并无大碍。虽然如此,寒邪还是上前检查了他双手,确保无碍,又察觉他内力似乎消耗不少,便让他服了颗聚元丹,这才重新看向楚翼:“昨夜有没有发作?”
“只有寒症,并未出现热症。”
楚翼闻言刷得扭头看向徐子煦,看来昨晚意识朦胧中那似梦非梦的情景,是真,而且,似乎这人还将自己搂在了怀里?思及此,他不由嘴角微弯,两片唇瓣一分就要开口说什么。
徐子煦颇有先见之明得迅速侧首抬眸,充满警告意味的锐利视线直射过去。
楚翼愣了愣,眼珠微微一转,摸摸鼻子倒是又闭了口,眼眸里分明笑意加深,一瞬间似乎连表情也柔和了许多。
徐子煦见某人不会胡言乱语,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寒邪察觉两人间似有若无的暗流涌动,仅眉眼微挑,并不去过问太多,专心检查了楚翼的情况,发觉并未比昨天有任何好转,看来所服的药物未曾起到作用,不禁眉头微蹙,半是沉思。
“情况如何?”徐子煦问。
“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坏,功力依然只有五成,只怕一到晚间,仍旧会出现热寒之症。我会再想其他医治方法。”寒邪松开楚翼脉门,又治疗了其右手掌的灼伤。
徐子煦目光掠过一脸平静的楚翼,不由微微侧过头去,眉峰轻轻蹙了蹙。
三人再度往下而去时,速度明显更慢了。
徐子煦在找踏脚石的时候更为谨慎,视线也总是状似无意地扫过身侧的楚翼。
毕竟这人,已经不复之前天沛第一高手之实力,即使他表现得再从容自若,再若无其事。
而寒邪则不但要注意自己的安危,还得同时兼顾这两个谁都不肯示弱分毫的伤患。
幸好他们没下多远便碰上了前来迎接的古木等人,众黑骑们见到平安无事的三人,无不欣喜过望。
三人就着黑骑在岩壁上打下的桩子,一路飞纵,倒也顺利下了山,快速填饱了肚子,刻不停歇继续赶路,期间古木已经将遭受的几次袭击和得到的外界情报简明扼要地通报了楚翼。
一行人出了山脚,当夜便入住进小村镇上仅有的一间客栈。
寒邪还未来得及整理行囊就收到了传书,一阅之下瞬间脸色凝重。
“西冥,内乱了。”
这不轻不重、不徐不缓的五个字一出来,室内顿时一片肃静凝重。
片刻,楚翼看着他开口:“你打算如何?”
“我必须回去。”寒邪抬起眼睛,望向虚空。
楚翼没有出言挽留,甚至没有多说其他什么,只是一脸平静地派了一队精锐黑骑随行保护,又命人迅速打点好一切,在寒邪上马即将离开前,轻轻说了句:“注意安全。”
徐子煦依稀察觉气氛有丝异样,却不便多言,拱手郑重道了声:“保重。”
寒邪点了点头,又嘱咐了次两人各自伤势需注意的地方,一些药物的定时服用,便一作揖正声告辞,回头正视前方,毫不迟疑挥鞭疾驰,瞬间消失在夜幕里。
徐子煦听着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心里隐隐一股说不清的感觉。
多次相处下来,寒邪的为人坦荡、温和有度已深得他好感,更多次得其救助,这一个月来他们之间更是情谊不菲,作为朋友,他不希望寒邪卷入战乱纷争,因为他看上去是如此淡泊的一个人,可他不能阻止,也没有立场发表意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有自己不能违背的原则。
也许,寒邪的背景,不若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两人重回客栈厢房,摇摇曳曳的烛光下,他们神情不明,各有所思。
“寒邪,是他本名。”楚翼右手无意识摩挲着茶杯杯缘,忽然轻声开口。
徐子煦不明所以,抬眸瞧了瞧他,却见那人神色幽深,眸光下垂,好似在看着手中的杯子,但那神态,却似目光穿透了眼前的一切事物,思绪落在了虚无之中。
这副模样,分明是有所担忧。
徐子煦心底不由微微一动。
“他,其实有西冥直系皇族的血统。”
直系皇族?徐子煦心中一惊,面上却未见波澜。
可西冥皇族,并不姓寒……而楚翼的用词,很特别,说的是血统,难道——
“寒邪的母亲是一名宫娥,皇室族谱里没有他的名字,可他的的确确留着皇室的血液。”说到这里楚翼微微顿了下,表情依然平静,可徐子煦不知怎的就感觉他似乎有丝异样的讥讽之意,似乎还有些忧伤的感叹,“但正因此,当年前西冥帝所有兄弟中,唯独他依然存活着。”
帝王之争,兄弟弑戕,并不新奇,可徐子煦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楚翼起身走到窗边,却并不开窗,只是目光轻轻落在窗棂上:“西冥皇室直系如今除了年仅十岁的幼帝,便只有他了。”
“此次回去,恐怕有生命危险……可我却——”他微微皱了皱眉,却没再说下去。
徐子煦却明白对方未尽之言是什么,不禁也有些怆然。
沉默片刻,他平淡启口:“西冥内乱,恐怕当今局势又会有变动。”
“这场内乱,只怕酝酿已久。如若那人当政,现今天下三分的局面恐怕会被打破。”楚翼微微沉吟。
“不可忘却,周边蛮国的野心,难免不会趁火打劫。”
“你说的,是沙蒙?”
“现任沙蒙之主哈察克生性凶残好战,却非有勇无谋之辈,近来短短四个月便连连踏平周边三个小国,俨然有扶摇直上的趋势,其野心昭然若揭,令人不得不防。然而现今三大国却各自疲于内务,自顾不暇,更难以顾及到沙蒙状况,照此态势,不出数载,沙蒙便会与三大国平起平坐。”徐子煦沉了声音,“怕只怕,这仍旧满足不了沙蒙之主的胃口。”
“我记得,沙蒙是朝阳的属国。”
“不错,沙蒙原是朝阳朝贡国,虽名义上独立为政,却每年向朝阳进贡。旧主为人软弱,偏于息事宁人,更因周边海盗滋扰而寻求朝阳庇护,一直未曾表现出任何反抗之意,是我疏忽了。”
楚翼微微摇了摇头:“年前的这场叛变来得过于突然,谁都措手不及,新旧交替,不过一夕之间,等各国得知时,新国君已然继位,木已成舟,只是之前竟一丝风声也没露……而新主哈察克的来历,至今成谜,他的企图,着实值得深思。”
“沙蒙新主,不容小觑,尤其在他继位后沙蒙一改先前保守作风,连军队实力也突然不可同日而语,一支铁骑仿若凭空而降,所向披靡,开疆扩土,不断并吞邻国,扩大版图。摆脱朝阳附属国身份,已是时间问题。看来不久的将来便会开启一场新局面。”徐子煦眉宇微拧,“而且近来西南岸海口的盗匪,似乎销声匿迹了……”
“海盗的消失与铁骑的出现,时间上也颇吻合……”
两人均一震,互看一眼,得出了一致的猜测:“从情报来看,那支铁骑,不论是作战方式还是军容武力,不似本国之士,倒更像是招募的海盗匪类……”
“那些匪徒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不少是各国逃脱的死囚,哈察克竟能将他们收服……”
“从沙蒙现在的对外态度可以知道哈察克断然不会满足于区区周边小国,大胆推测,其利爪最终必会伸向三大国,而此时西冥就是最佳目标。虽然此刻沙蒙还不会贸然进攻西冥,可若从旁煽风点火,加大祸乱,甚至挑起其余国家趁火打劫联盟合围西冥,则情况将难以控制。西冥之事,必须尽快平息。”徐子煦正色道。
“你的顾虑没错,有消息回报哈察克似乎与西冥藩王之一的蜀王有联络,虽然消息可信度还不确定,可有一点已经几乎可以确定,而今西冥内乱,其中一大部分原因便是蜀王。由此看来,沙蒙意图染指西冥,已不言而喻。”
“如果沙蒙暗中控制了西冥,再通过西冥挑起其他国家之间的矛盾,从而引起大规模战乱,不但可以消耗三大国的实力,而且更利于他成为这方大陆的霸主。典型的渔翁方略!”
“适当时候,有必要予以干预……”楚翼半眯眼眸,似在深思,“看来,这边的事,必须尽快解决。”
徐子煦闻言迅速看了他一眼,心中隐隐一动,已有几分数。
“另外关于无夜教一事,始终是个隐患。你到现在还是不清楚其势力组成吗?”
“综合手头情报,无夜教应是来自西域,恐怕在各国都有据点……”
楚翼回到桌边,移开茶盏,从怀里掏出了羊皮卷,平摊其上。
两人秉烛夜谈,将局势剖析了遍,可烛辉下四道交汇的目光中,暗藏的深沉计谋与细微试探,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有所保留着。
谈话告一段落后,徐子煦留宿在了楚翼房里,和衣躺在藤榻上。
楚翼心知他是担心自己子夜后必然发作的寒热之症,没多说什么也去床上躺了,手一挥灭了烛火,黑暗中眼睛却眨也不眨地望着榻上安眠之人,少顷便听见他绵长平稳的呼吸,嘴角不由微微一勾,居然真睡着了?就这么放心啊……
楚翼起身,轻轻走了过去,俯身靠近藤榻,细细打量着沉睡中的容颜,慢慢低下头去,鼻息间瞬间充斥了对方温热清雅的味道,气息交融的亲密,一时身体有些骚动。
四瓣唇,还有一毫厘便要相贴。
楚翼微微张开了嘴,舌尖隐隐一闪。
徐子煦豁然睁眼,冷冷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过分的贴近,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只看见一双黑黑黝黝的眸子,晶亮如幽潭。
“如果你想睡藤榻,只需说一声便可。”徐子煦轻慢启口,“我很乐意与你交换的。”
过分的靠近,使得说话时嘴唇的蠕动,依稀擦过唇上的温软物体,徐子煦却面色如常,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的心跳如鼓。
楚翼眸子加深,眼底一派波涛暗涌,却停顿了举动,良久维持着不变的暧昧姿势,似吻非吻似退非退,在对方自始至终的波纹不兴中,他才微微退离些许,待得能看清对方面容才停住,微微一笑:“没睡啊?”
“你也没睡?”徐子煦不置可否,将问题丢了回去。
“嗯,我有点睡不着,你也是?要不我们做些其他事?”某人轻柔呢喃,带着似有若无的蛊惑味道,却一脸温良无害。
徐子煦静静盯着他,轻淡一扯唇角:“未尝不可。譬如——”笑得温雅如风,“剁了某只不安分的爪子去熬熬汤,正好可以当宵夜。”
楚翼不动声色摸进被子里欲搭上对方腰间的手一顿,若无其事地改而撑在了榻上,看着身下的人,道:“外面,起风了。”
“可不是?还挺大的,都灌进来了。”徐子煦附和,“这样的夜,真有些肃杀之味。”这句话说得别有含义。
楚翼又看了他片刻,收敛了眼底的火光,温和道:“去床上睡吧,这里会冷。”
徐子煦端视他一会,点点头:“也好。”
楚翼却仍然撑在上方,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等会怕是还有硬仗要打,现在不抓紧休息么?”徐子煦等了会,只好出声提醒。
“嗯。”
楚翼这才直起身,徐子煦也起了来,两人均和衣一前一后上了床。
楚翼接下来倒是安安分分,没做任何出轨的举动,不刻便各自陷入浅眠。
窗外暗影浮动,风声唳唳,掩盖了一切声息。
夜无眠R
2011年6月9号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