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言自语》东方桔雪

6、第六章

　　包子铺的生意，就这么红红火火地维持了半年。李季的钱包并不比原来鼓胀多少，人却消瘦了不少。都是累的！
　　生意面是大了，可是开支也大了！除开门面费、水电费、店员的工资，还有其它杂七杂八的费用，这个包子铺带给李季的收益，还不如原来一个人单干。钱是没有多挣，但是，他解决了几个人的就业问题，还帮助肖文书销了不少卤菜，让几个大学生有了勤工俭学的机会，挣得了生活费。
　　最为主要的一点是，现在店里成天里都有人跟他说话，他可以不要用自言自语的方式来解闷，这令他开心了不少。开心不是很好吗？
　　开心是很好，能这么热热闹闹地、开开心心地等着老婆归来，不是更好吗？
　　可是热闹归热闹，开心归开心，一个人回到出租屋里独自面对自己的时候，他还是感到很落寞。这时候，疲倦可就成了个好东西。每当疲倦像根蛛丝粘粘地缠着他不放时，他就对自己说一声“睡觉”，然后，扯熄灯，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很快就睡过去。凌晨，闹钟像个勤务员一样，准时准点地把他叫醒。“起床，做包子去！”另一个李季叫醒仍想睡觉的李季，在两个李季的错杂混乱中，他完成了起床、上厕所、洗漱、穿衣服等一系列动作。等他骑着摩托来到包子铺时，世界还很安静，只有马路上的清洁工人、出租车司机和各家店铺里从车上卸货的工人在忙碌中发出些响声。当然，赵忱已经早早地等在了铺子外，全家福在不久后也将到来，中心市场的屠夫们也该去屠宰场拉猪了：不管怎么样，总有一些早起的人们，在为那些仍在梦呓的人们做着一些平凡的事情，然后从这些平凡的事情中取得生活的资本。
　　你不用来这么早，李季打了个哈欠对赵忱说道。他知道赵忱的心思，她不仅对他有好感，而且对他的发酵技术有好感。这个女人在面对歹徒抢劫时，不是反抗，不是求助，不是逃跑，反倒是念出自己的银行卡密码，真令人匪夷所思！还不是为了活着！她的理由倒是很充分。我把自己的钱给他，阻止他犯罪，不也是一件功德满满的事情么？她的人格竟变得格外高尚！她每天会给店外的乞讨者施舍包子，关键是她会用自己的钱先把包子买下来。她的心灵美到让自认为善良的李季自愧不如！这个好时代，乞丐并不多，但是乞讨的人不少，总有些人想要不劳而获。但是，赵忱说，她分得出哪些是真乞丐，哪些是装的，就好像她是社会观察家一样。
　　她观察社会，观察人情，现在，她也观察他如何进行面粉发酵。然而，她总观察不到他对面粉进行发酵的过程，因为他有意做了一些隐避工作。他也知道她喜欢他，但是，是她喜欢他，而不是他喜欢她。男人只有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才肯物质上倾囊相助，精神上倾心相顾，技术上倾盘相授。他不喜欢她，也不反感她，但是，他发现他不想离开她，也不希望她离开他。他发现，她和他一样孤独，一样喜欢自言自语。但是，相似并不是相爱的基础。
　　李季的发酵技术不仅体现在速度迅疾上，更体现在万无一失上，他正式开面包铺以来，没有过一次失败的经历。所以，他每天都能让附近的居民买到最美味可口的包子。
　　但是这次，就在全家福剁好了肉馅，赵忱也准备好了其他各种馅、张大嘴巴准备一展身手包包子的时候，李季发现，他发酵的几大坛子面粉，竟然成了发酵不成功的面团，根本就不能拿来做包子。他只有成功的例子，没有失败过，面对失败，他竟焦躁不安，朝天发起了火，还吐出了脏话。全家福、赵忱、张大嘴巴一时呆住，待知悉原委，就全都开始为他想办法。赵忱见大家都不得要领，于是拿出手机搜索面粉发酵不成功的补救办法。她终于搜到了一条，给大家看，大家说这能成吗？死马当成活马医，试试呗。
　　赵忱亲自动手，把那几坛子面团当作她练手的试验品，左搞右搞，竟然让那从手机上搜来的补救措施发挥了作用。不久后，大家开始包包子。天好像亮得特别早，一笼包子还没出笼，天就开亮了。不久后，就有人陆陆续续地来买包子了。开始还可以应付大家的需求，慢慢地人多了，包子就熟不及了。李季开始对大家说抱歉的话，请大家再等等。不太赶时间的就开始排队，赶时间的就转身去别的店子里买去了。自从李季包子铺的生意变得红火以后，附近又开了两家包子铺。但味道都没有李季的好。
　　通过补救措施成功做出来的包子，最终还是都卖掉了。但是，第二天早晨来买包子的人少了一些，大家却都没注意到；第三天早晨来买包子的人又少了一些，大家还是没注意到。直到第四天，李季发现剩下的包子多了起来，才意识到来买包子的人少了。而且，张大嘴巴拉去桥头卖的包子和刘大光拉去大学门前卖的包子，也有剩下的。大家意识到肯定出了什么问题，于是聚到一起聊开了。李季要求大家每人尝一个各类馅的包子，说出自己的感觉。张大嘴巴和全家福没尝出个什么来，李季心里也没数，赵忱却耸下了脸道：“这包子皮比一般的要甜，这肉馅味道怪怪的，还有、还有——”她欲言又止。大家忙问她还有什么？她闪了闪睫毛，眨了眨眼睛道：“这两天我拉肚子，不知道与吃了咱们店里的包子有没有关系。”她的这一说法，顿时遭到大家的反驳，因为，他们吃了都没事。赵忱弱弱地说道：“有些食物只有肠胃虚弱的人才吃得出毛病，肠胃功能好的人，囫囵吞枣地，吃什么消化什么，对不太明显的问题根本感觉不到什么异样。”
　　没有经历过这类事情的人，根本无法认同她的说法。这时，陈教授坐着刘大光的出租车来到了店子前，他看上去像是生了场大病一样，气色欠佳，走路也疲惫乏力，完全不似以前那个精神头十足的西装吃客。大家看着他那个样子，竟忘记了朝他打招呼。他走进来，对着李季道：“小李你这几天做的包子怎么啦？我吃了之后拉肚子哩。”刘大光也道：“我这几天也闹肚子。”店里的四人于是面面相觑。
　　李季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歇业查找原因，从面粉、酵母、水质、佐馅、蒸笼、蒸锅，直至纱布、夹子、包装袋，他都查了一遍。但是，并没查出什么问题。
　　眼看着自己店子关门，附过两家的包子铺生意却越来越好，顾客全跑那儿去了，李季有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但良心又促使他在未找到原因之前，坚决不开门。
　　包子铺开不下去，他于是愈发想念自己那个跟有钱人跑了的老婆。他又开始自言自语，责怪自己没用。“李季你就是个窝囊废，连个包子都做不好，难怪你的女人会跟别人跑了！”
　　他成天就只知道反反复复地念叨这几句话，这让当时提议他扩大铺面的赵忱听了之后相当难受。她于是提议，包子铺尽快开门营业。李季摇了摇头不肯。赵忱于是就做了些包子，自己试吃。肠胃不好的她，吃过之后并没感觉到不舒服。于是，李季就又开始做包子卖。
　　但是，他的生意很是冷清。张大嘴巴跑来告诉他，桥头的卖点已经被附近那家包子铺占了。大学那边也有人在卖包子。“晨记包子，全城有爱”的广告也不见了。
　　肯定与附近那家包子铺有关系！大家异口同声道。同行是冤家嘛！但是，没有证据！
　　这时，对面卤菜店老板肖文书给大家带来了一个重大消息。她说她亲耳听到在晨记包子铺剁肉馅的全家福叫那边包子铺的老板舅舅！
　　大家一时惊愕不已！再一想，是有好些天没看到全家福了，这小子自晨记包子铺停业之后，就再没露过面。赵忱去中心市场找他，发现他仍在那个肉摊前卖肉。看到赵忱，他仍脸不改色心不跳地叫她姐，还问包子铺何时开门，他在那里只是临时帮他师傅的忙。赵忱问：“你是不是有个舅舅也开包子铺啊。”全家福愣都没愣就说：“没有啊！”赵忱笑了笑，没说什么。回头她自言自语道：“张家包子，全城有福！那广告词都把你给出卖了，还抵赖！”
　　自肖文书告诉大家那个包子铺的老板是全家福的舅舅后，大家才去留意那家包子铺。原来它叫张家包子，原来它有一句精致的文告词:张家包子，全城有福！
　　全家福，呵呵，可不是嘛，把那小子的名字全都包含进去了！
　　于是，大家开始怀疑那些天的肉馅有问题，整个包子铺的肉馅、蘑菇馅、酸菜馅都出自全家福的刀下，只要他使个心眼，出问题是分分钟的事情！大家如此一议，不觉毛骨悚然！李季责怪赵忱看人看走了眼，把一个人品不端的人招到店里来。赵忱低着头，没有反驳。
　　她为自己间接给李季带来了损失而感到良心不安！
　　这时，张大嘴巴提议，把隔壁那个店子退了，生意不好的情况下，多租个门面多一份开支。他内心一直忌讳那个被他不小心烧掉的店子，总觉得在里面做事很别扭，这时他如此提议，一方面是为李季着想，一方面也是让自己心里舒坦。赵忱也赞同姐夫的提议，毕竟当初要李季扩大经营规模的是自己。李季考虑了一下，同意转租掉那个门面。
　　由于缩小了经营规模，人手也就不需要那么多，于是，李季很自然地就把全家福给辞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