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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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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到来,早餐铺的生意都差了一截,对面那家包子铺也有点歇凉的架势。张大嘴巴主动辞职,去找别的工作了。只有赵忱还留在晨记包子铺,不过,她主动提出了降低工资的要求。李季没答应。但他也没给她好脸色看。她知道,他是想把她也辞了。他之所以还在坚守,是因为,他要等那个女人回来。
晨记包子,全城有爱。正如这句口号,全城是有爱,但李季的爱只属于那个女人。
赵忱在店里又坚持了一个月,看到李季越来越沉默,即使说话,也不是对着她说,她心就彻底凉了。
刘大光和陈教授也已很久没来店子。赵忱知道,肠胃虚弱的人一旦因吃某种食物而引起不适,就会对那种食物产生一种本能的排斥。说实话,赵忱自那次拉肚子事件过后,除了吃点馒头,也很少再吃包子。
你走吧!李季终于在一个阳光铺洒绿树叶子的早晨对赵忱说道。此时,外面早有了他们俩的风言风语。因着这风言风语,李季包子铺的生意又渐渐回暖了。也就在这时,他要辞退赵忱。赵忱的心早已冷却,听他如此一说,就点了点头。
第二天,她果真没再来店子上班。第三天,也没来。第四天,也没来。工资也没结。第五天,肖文书跑来告诉李季,赵忱在城北开包子铺。我家张吉他送快递亲眼看到的,她也是一个人,自己做自己卖。李季听了,心里竟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要我说,赵姑娘挺好的,你就别等那个人了!”肖文书对李季说道。见李季没做声就又开始说自己的事:“我与张吉他都领证了,你还犹豫什么呢?她那个人又勤快,又善良,除了胆子有点小,没别的毛病。”见李季还闷着个头做着事,肖文书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让我一个孕妇就这么站着和你说话,你也真忍心!你就这样对待女人,也难怪你女人会跟别人跑路了!”
李季没想到肖文书会这么说他,心里很气,却又不想当面辩驳她,只是给她提了一条塑料凳子,摆在那里,也不管她坐不坐。
肖文书却并没有坐,嘴巴里哼哼叽叽地说着,夸张地傲起肚子,朝对面走去。
第二天,李季耐不住好奇心,跑去城北看了看,果见赵忱在那里做包子卖,铺面不大,生意却好得很。她的笑容像一朵花一样。不是对他,而是对待顾客。
他始终不敢去她面前晃荡,见面之后说什么呢?是啊,见面之后说什么呢?他轻轻地自言自语道。
回到包子铺,见刘大光的车停在前面,便去窗户边敲了敲。刘大光摇下窗户,一脸沮丧的样子。下来吧,去店里坐坐?李季道。说罢转身去开店门。
刘大光去店里坐下,还是一脸沮丧,也不说话。他不说,李季也不问,两个人就像闷葫芦一样,一坐就是半晌。其间,刘大光吃了两个包子。这包子还是昨天剩下的,今天李季没做。
最后,刘大光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傍晚,李季就听说刘大光出事了。他把车开进了河里,警察把人捞上来时,已经没救了。大家都说,他是自杀。李季看着刘大光被盖上白布抬走,头脑里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早晨还好好的,他早晨还好好的,还吃了包子呢,怎么就?”李季魂不守舍地念叨着。他找到一棵树,使劲朝树干撞击自己的头,想把自己撞活泛些,可是,撞出了血也没用,反倒更糊涂了。但究竟听到他的哭声了,自老婆跟人跑了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哭。路人以为他跟那个自杀的司机是亲如手足的兄弟,所以才会伤心欲绝。警察也注意到了他的表现,等他发泄完情绪,也带他回了派出所,向他了解了一些情况。他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儿告诉了警察。他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说完后,竟有种畅快淋漓的舒服感。
两天过后,警察又把他带到了派出所。他们告诉李季,他们已从刘大光的手机微信聊天里知道了他自杀的原因。原来,刘大光让人戴了绿帽子。
李季也是第一次见到刘大光的老婆,那个一直在家里干活的留守妇女,并不像普通农村妇女一样显出负累的疲惫和岁月的沧桑。她显得年轻,也注重打扮,就算是来处理每月为她打钱回家的丈夫的后事,也不忘打理自己的卷头发,不忘往脸上涂点防晒霜,不忘精心描了眉形。唯一能显出她悲伤的地方,就是她的嘴唇。她嘴唇紧抿,微微嚅动,却始终不出一言。直到警方说出她丈夫微信聊天的内容,她才争辩道,是他出轨在先。
“他有女人,他一定有女人!一个男人半年不回一次家,出租屋里还有女性用品,这还不能说明他有女人吗?这正常吗?”她说道,情绪激动,一脸气愤。李季发现,她在说这些话时,嘴边的那一抹悲伤也全然不见了。李季想说那可能是他拉那些年轻的学生妹时,她们落在车上的。但他没说,只怕越说越黑,毕竟他对刘大光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为了攒钱买房,好把老婆接来城里生活而不分白天黑夜地跑车,累了睡在车上,饿了边啃包子边开车;只知道,他与陈教授不骂不相识,成了好朋友;只知道,他出事的那天早上还来他的包子铺吃了两个剩包子。
她一直坚持说是刘大光出轨在先,她才出轨的。“他还好意思自杀?他竟然用自杀来败坏我的名誉!”女人开始为自己这些年来的委屈流鼻涕眼泪,“警察同志,你们知道留守女人有多苦吗?重活干不起,得请人做;得个伤风脑痛的没人在身边,得请人照顾;黑夜里,想找个人说话,电话打过去,他总在通话中。后来,我来了一次城里,去了他的出租屋,等了他一天一夜,他都不回来。然后,我看到了他衣柜里的女人内衣内裤,气不打一处来,就回家里去了,后来就一直不愿来城里。想到他对我不忠,我就和村里的那个人好上了。”
警察等她说完,就问她刘大光每月给她多少钱。她吱吱唔唔不肯说,于是,他们就把刘大光微信里的转账记录给她看了。她看后,低下头去。“每个月给你寄回去六七千块,你还说他在外面养女人?这有点说不过去吧!一个出租车司机除去开支能赚多少,你心里没有数吗?”说完钱的事情,警察又把一个东西拿了进来,是一堆塑料什么的。“这是什么?”女人问。警察说:“这是从你丈夫出租屋床下的柜子里找到的,至于是什么,过会儿你看看就清楚了。”
只见一个警察拿着一个打气筒开始往那堆塑料里充气。不一会儿,一个真人模样的女人就横睡在了地上。是充气娃娃!“这就是你丈夫的女人!”警察说。
李季和女人同时愣住!待反应过来,屋子里已响起了女人号陶大哭的声音!
出了派出所,李季想起刘大光某天早晨在他面前神秘兮兮地说话的样子。原来,他竟然想提醒他——哎,真可怜!
他叹息一声,不知是叹刘大光,还是叹自己!
回到包子铺的李季,照旧做包子卖,生意不咸不淡,跟人跑了的老婆,也没突然就出现在他面前。自从他看过刘大光老婆那副无情的面孔后,他也想通了一些道理:或许,你用生命为她做出的承诺,会因为一点小事而遭致她对你的背叛;你对她的背叛伤心欲绝,她却对你的死去轻描淡写。
从此,李季决心不再等待他老婆。
很快就到了九月开学季,李季突然忙碌了起来,他明白,他的包子铺生意又好起来了。只要生意好,再苦再累,也没关系。至少,他可以和城北的赵忱平起平坐——他不能输给她!最近,据张吉他说,她的生意很好。她甚至托张吉他为她送外卖,就算是只赚角角钱,她也坚持让他捎带着给别人送去——因为他送快递要去很多地方!她竟然成了本城第一个在M团上注册的包子铺!
李季摇了摇头,轻声道:“一个女人那么累,何苦呢?”过不久,他就发现,赵忱竟然把他的店子也拉入了M团的外卖系列,张吉他也就时不时地来他这里要货。他的生意于是更好了,只是,到手的钱却不见得更多!
“这个女人,想干什么?”李季边做包子,边自言自语!自从包子可以送外卖以后,他就嫌自己做包子太慢、太少,远远满足不了顾客的需求。原来还只是周围人来买他的包子,现在真的是全城都有人点买他的包子了。“晨记包子,全城有爱”的广告词竟然出现在了M团网页上!
就在他被突然增加的订单忙到头发昏时,张大嘴巴和全家福竟然回来了。
“是赵忱让我们回来的。”张大嘴巴说。李季看了一眼张大嘴巴,又白了一眼全家福道:“铺子太小养不起人,你们回来做什么!”全家福低下头去,承认那次是自己做的手脚。原来,他在新鲜肉馅里面加了些腐肉,再加些胡椒粉掩盖气味,让外人闻不出味来。他还承认自己在李季用来发酵的坛子里抹了许多猪油,撒了糖,因为坛子本身是黑色反光的,根本就看不出里抽抹了油。油脂和糖分过多,影响了面粉发酵。“这些事情,后来被赵姐发现了,但她没责怪我。只是希望我能改正错误,好好做人。”
“你赵姐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去她那里帮忙,还回来做什么?她能原谅你,并不代表我能原谅你!再说了,谁知道是不是她指使你这么做的!”李季边蒸包子边说。张大嘴巴听了叹息道:“唉,我小姨子对你真心一片,处处为你着想,你却反过来怀疑她,看来,她是看错人了!”李季没理他,转而又对全家福道:“你怎么不去帮你舅舅家做事呢?他家生意挺好的呀!”
全家福低下头去说:“那根本就不是我舅舅,是我前女友的爸爸!”
李季冷笑一声:“你这人人品真是可以!”然后,又指了指张大嘴巴道:“你们两个真是可以啊!”
最终,李季没有收下张大嘴巴和全家福。他对这两个名字怪异的人早就没有了好感。一想起张大嘴巴烧了隔壁饭店,全家福为了他女朋友家开包子铺而在他的店子里做手脚,他就觉得人心可畏。他还想起了他老婆和刘大光老婆,甚至还想起了赵忱——他认为赵忱也很可恶!她一定是把他的发酵技术给偷学去了!
可一想到,她处处为他着想,他就觉得自己的思维逻辑发生了混乱!
他的生意越来越好,斜对面的包子铺却关门了。他没时间去弄清楚原因,肖文书却给他递来了消息,有人举报那家包子铺老板用瘟猪肉做包子馅,被相关部门查了出来。李季听了,也只管自己做包子。待肖文书离开后,他自言自语道:“致富得凭自己的双手,任何耍奸弄假的行为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包子要一个一个地做,诚信要一步一步地立,一旦失信于人,那生意也就做不成了!”他庆幸自己是个诚心实意的生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