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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行尸走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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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我!”阿凉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对方的桎梏。
但是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人拽住,阿凉的视线只穿过了围观众人一瞬,就被拉的整个人向后转去,接着就被按进一个温暖宽广的怀抱。
“别看了。”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可是阿凉的眼前却被刚刚看到的那一瞬占满,黑色的地面上那血红色的一片,分不清是鲜血还是红裙,甚至看不清人的模样,只是血肉模糊的一滩。
飞溅出来的血液星星点点,甚至有些被人踩在脚下。
到处都是她,分崩离析的、再也拼不起来的、回不去的,那是她的身躯,到处都是……
“啊啊啊!”阿凉爆发出惊恐绝望的尖叫,她双手紧紧抓住身前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抓到指甲都崩裂了却不自知。
跟随她的身体一起毁灭的还有宁小凉的灵魂,一个活生生的灵魂,一个几分钟之前还在跟她说话、对她微笑的灵魂。
一切都在这纵身一跃之后再也无法挽回,宁小凉永远的终结了自己的生命,而她,则永远的失去了属于自己的身体和身份。
再也回不去了,哪怕一丁点儿的希望都没有了。
后背被人紧紧抱住,阿凉的尖叫声被压在对方柔软的衬衣中,围观群众冷漠或者好奇的看过来,又看看地上的宁小凉,心里脑补出无数的狗血剧情。
但他们当中不会有人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生活的真相远比想象出来的更加残酷。
毫无意义的尖叫持续了足足一分钟,直到阿凉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缺氧了一般阵阵眩晕。
“都结束了,别哭。”陈随阳松开一只胳膊,伸到身前想要掰开宁小凉攥住他衬衣的手。
她哭了么?阿凉茫然的想,她根本站立不稳,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陈随阳身上。
手指被一点点掰开,关节都变得僵硬无比,剧烈的疼痛从指尖传递到心脏,阿凉机械的慢慢的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却看到了一手的鲜血。
她突然有了短暂的力量,猛地推开陈随阳,跪倒在一旁剧烈的呕吐起来。
可是距离上一次吃饭已经过去一夜,她根本吐不出什么东西来,只是胃里翻江倒海般的痉挛,将她身体里残存的最后一点力量抽离。
为什么不能晕过去?阿凉痛苦的想,为什么她此时无比清醒,清醒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在脑海里一遍遍的重现。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了满脸,她以为自己没有哭,可是嘴角却尝到了咸涩的滋味。
晴了一会儿的天又下起了雨,天色被困在了将亮未亮的朦胧界限上。
人群纷纷散去,警笛声在一旁不知疲倦的尖锐的叫着,警灯忽明忽亮,一下又一下照到阿凉的眼。
一只伞在她身体上方撑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精致的黑色皮鞋。
“宁小姐,警察想找你了解下情况,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能配合么?需不需要先回病房接受治疗?”岳晨冷冰冰的声音和雨滴一起落下。
阿凉双手扶在地上,指甲里流出来的血顺着雨水蜿蜒漫开。
“岳先生如果眼神没问题的话,就不该问出这样的问题。”陈随阳替阿凉回答了岳晨的问题,他弯腰直接将阿凉从地上抱起来,“麻烦让一下。”
岳晨神色阴沉不定,但却没有阻拦。
有医生上前询问情况,陈随阳转身不再理她。
“来,病人躺到病床上来吧。”护士小姐姐温柔的说,将便携式血压计绑在她的大臂上。
阿凉听话的被陈随阳抱到床上,床铺比冰凉的地面柔软的多,但她浑身上下却仍在不停的发抖。
“推回病房吧,血压偏低,心率105。”护士说。
身下的病床被推动了,阿凉一直直愣愣的看着天,等到病床路过岳晨的时候,她脖子转了转,看向站在旁边目送她的岳晨,说:“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岳晨似是没料到阿凉会跟他说话,愣了一下,随后凉薄的面孔上浮起一丝嘲讽的笑,他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阿凉,说:“我想要的还不止这些。”
病房继续往医院里推去,岳晨看着阿凉瞬间瞪大的眼睛,再度微微一笑,撑起手里巨大的黑伞,转身离开。
阿凉努力撑起身子往外看,耳边的雨声逐渐消失,医院里的特殊气味渐渐笼罩在她身边,警笛声越来越小,一闪一闪的红色警灯也变得不再刺眼。
阿凉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彻底的跟过去说了再见。
不会再有奇迹发生,停尸房里的身体也不会再度复活。她如今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跟随自己的身体和宁小凉一起离开,要么在这具纯粹的人类躯壳里继续生活下去。
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却成了许多人心里的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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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受到了惊吓,阿凉被迫在医院里多住了两三天,她的手指也被包扎了起来——攥住陈随阳衬衣的时候竟然力量大到有四五个指甲都劈裂开。
这两三天里,阿凉看起来一切都正常,该睡觉睡觉,该吃饭吃饭,打针的时候也非常配合,每天都听话的待在病房里,门都不出一步。
可是问题就是太正常了,脸上就像带了一副面具一样,没有情感,没有波动,甚至换药的时候没有麻药,十指连心的疼痛她都仿佛感觉不到,眉头都不皱一下。
大部分的时间里阿凉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回忆。只是偶尔有时候,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时候,她会忍不住想,这究竟是谁?
是阿凉,还是宁小凉?还是谁都不是?
从医院回到食乐的那天,她发现食乐已经重新开张营业了,岳晨布控在餐厅周围的人也因为宁小凉的自杀而全都撤回。
由于连续的下雨天和歇业,店里的客人罕见的不多,大厅里放着轻缓的民谣,小调儿里藏着淡淡的悲伤。
埃利斯知道她要回来,特地等在大厅里,跑过来给了她一个拥抱。
惠子也走过来,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说:“蒋毅离开食乐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哦。”阿凉说,表情木然。
开餐,闭餐,吃饭,再开餐,闭餐,宵夜。
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变化,少了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对餐厅的运转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店里的大家也只是唏嘘了一下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可一切看起来都不一样了。
阿凉没有搬回宁小凉的房间,依旧蜗居在陈随阳的小房间里。给学校里请了长期的病假,暂时也不用担心学校里的事儿。
陈随阳几次想要找她聊天,都被她用各种理由拒绝。
她不想谈论这个问题,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不想去想以后要怎么样。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一天夜里,从白天起就躺在床上睡觉的阿凉被一个噩梦突然惊醒。
睁开眼睛的瞬间梦里的故事就潮水一般的褪去,没有留下任何踪影,她觉得脸上有些痒,伸手一摸却摸了满掌心的潮湿。
为什么变得这么容易哭,眼睛就像开了闸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泪流满面。
这样的日子,活着真没劲啊。
阿凉毫无困意,她翻身下床,站在床边看向屋外。
大约快到中旬了,天上的月亮格外明亮,清晰锐利的边缘预示着明天将会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晴朗日子。
仰头站了一会儿,阿凉转身离开窗边,径直走出房间,走下楼,穿过大厅,推开了食乐的大门。
外面一片孤寂,喧嚣的城市在午夜之后终于归于宁静,她随便转了个方向,漫无目的的往前走,身上甚至还穿着柔软的棉布睡衣和拖鞋。
沿着并不熟悉的路走啊走,走了不知道多久,身后跟了好一段路程的人终于把她叫住了。
“喂,你去哪儿?”对方问。
阿凉停下脚步,回头看这那人。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圆圆脸,长的有几分可爱,但阿凉却知道,这是一个捕食者,“有事儿么?”她问,在深夜遇到捕食者,她竟然一点儿都不害怕。
那年轻人身上穿着一件做工考究的衬衣,胸口处绣着一朵黑色的牡丹花,此时歪头打量了她一会儿,说:“你是叫阿凉么?我听到他们这样叫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很有名了,周围的捕食者都知道有个人类格外美味。”
“哦。”阿凉心想,这就是他尾随自己的原因么?想要吃了她么?
“你不害怕么?不怕我吃了你么?”青年问道,看起来并不着急捕猎,反倒兴趣满满。
“那你就吃吧。”阿凉说,“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青年长长的“咦?”了一声,走了两步靠近阿凉,“真的假的?竟然还有人不想活?那岂不是正好,虽然我现在一点儿也不饿,但放掉实在是太可惜,不如带回家算了。”
于是接下来,青年毫不费力的一记手刀将毫无反抗意愿的阿凉劈晕,扛在肩膀上往自己的车边走。
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的絮叨着:“太神奇了,这么多捕食者觊觎的美味,竟然来的全不费功夫,今天是天上掉馅儿饼了么?随便闲逛一下都能捡着顶级美味,回家老爷子肯定很高兴吧,说不定会多给我点儿零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