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的葬礼》古岁

5、雪狼王（3）

　　拓天军在距离王城还有一公里的地方停了下来，羽王与穆宿安就在军队的最前方，遥望看似不堪一击的傅城。

　　说没研究过怎样攻破傅城是假的，王侯必须时刻警惕着，以防哪一位王爵造反，随之能迅速镇压，在这种时候以最快的速度攻下一座城池便显得尤为重要。只是研究归研究，穆侯是从来没想过义云爵会反的。

　　然而最让穆侯与羽王头疼的是傅城的弱点简直突破了天际，怎么攻怎么破，唯一的屏障就是义云爵。所以他们研究出来的结果只有一个，傅城最怕的就是人海战。单论攻城来讲的话，任他义云尊格有多厉害，总不至于一个人能扛下一整支军队，况且此次穆侯让羽王带来的军队还是被羽王亲自训练出来的拓天军，足足五万人。

　　这样的规模别说是攻城了，把整座傅城给犁一遍都没什么问题。

　　但这也暴露了他们最不想面临的问题，义云爵必须得死。

　　傅城围墙上的火把穆宿安看在眼里，傅城他也来过，知道面向东方的城门上方有一座碉楼，碉楼前面有一片望星台，是个不错的地方。

　　今天的望星台格外亮，因为上面摆满了灯展，火光中隐隐可见守城的士兵，虽然不能看清他们的具体装扮，但可想而知，盔甲刀剑是必不可少的。

　　西方的最后一线亮光终于被天际吞噬，红霞散了。暮色降临，今天的落日像是一场盛大的落幕典礼，从历史的舞台上退下的是曾经名号响彻天地的雪狼王义云尊格，庄重又悲凉。

　　眼前又出现了一个敌人。挥刀，横斩，红色的鲜血从敌人的伤口处飞溅出来，在空中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那人的头颅沿着横斩的方向飞出，眼里面满是不敢相信。他为什么会死得这么随意，死得这么轻描淡写，义云尊格他，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他不知道，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是想偷袭义云尊格的，可惜被义云尊格发现，于是义云尊格就像斩杀其他敌人一样砍下了那个人的脑袋，看起来轻松得如同切菜。

　　这已经是他杀死的第几个敌人了？

　　战争开始了这么久，他都已经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没有上千个也有几百个。这种战绩随便放在哪一位普通的战士身上绝对足够他自豪一辈子，但义云尊格不觉得这有什么可以自豪的，战争是残酷的，他只是战争中的杀戮狂人，狂人有什么可以自豪的地方。

　　他拿刀的手微微颤抖，即使以他的体力，现在也快到了极限，人类终究不是大白菜，一刀砍掉对手的头颅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义云尊格杀了那么多人，他不是轻松，他只是麻木，麻木到不知道该用多大的力气，只是一刀挥下去那人便死掉了。

　　血染红了他的头发，亮白色的铠甲上满是刀痕，他的脸上也是不知名者的鲜血，闻上去腥味刺鼻。

　　又有人来了。

　　他的余光瞟到一阵刀光闪过，那是大刀折射火把的光之后形成的东西，本能让他立马握紧战刀，全力格挡。义云尊格左手撑着刀背，刀身迎接劈向他的那把大刀。

　　清脆的声音在两柄战刀接触的时候响起，义云尊格感觉到微微吃力。是自己终于到极限了吗，自己终于要被别人给杀死了吗？他想看一下这个能把他给杀死的人长什么模样，能够在力气上与他不相上下的家伙，想必是一位身经百战的战士。

　　他从不会去看被他杀死的人长什么模样，但此时此刻与他对刀的人是可敬的，一个可敬的对手值得被他铭记，于是他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套熟悉的黑金铠甲。

　　原来如此，最终来杀死他的是自己的老朋友，这也说得过去。义云尊格微微笑了笑。

　　羽王心里微惊，自己用全力使出的一招破风刀竟然如此轻松就被义云尊格给挡住了，他自己清楚破风刀的威力，原本想的这一刀下去至少能废掉义云尊格一只手臂，但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他从来没有与义云尊格战斗过，所以也不清楚他与义云尊格究竟差别在哪里，现在他清楚了，他十分有把握的破风刀竟然与普通战士毫无章法的一刀一模一样，根本无法对义云尊格造成半分伤害，这个人是怪物吗？

　　羽王不敢掉以轻心，双手紧握大刀，用尽全力往下斩，希望能在僵持中磨去义云尊格的力气，至少让他多消耗一点体力，为自己接下来的进攻做一点铺垫。

　　“羽王，好久不见了。”义云尊格忽然间对羽王说。

　　那种神情简直就像是在酒桌上和老朋友叙旧，但是羽王从义云尊格的眼睛里面看不出来任何的感情，那双眼睛隐藏了太多东西。要不是义云尊格那头被血染红的头发，羽王真想放下大刀来和义云尊格坐下叙叙旧。

　　“是啊，好久不见。”羽王回答说，“你变了。”

　　“是吗，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在义云尊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羽王感觉到了巨大的不安，果不其然，义云尊格身后响起了马蹄声。

　　一匹全身雪白的骏马在义云尊格身后跃起，义云尊格顺势蹲下，马匹越过义云尊格，其上坐着一位青年，青年手里握着同样是黑金打造的长戟，眼神里面流露出杀气。

　　义云参傅也加入了战斗。

　　义云参傅原本就在义云尊格身后不远的地方，在看见父王与羽王纠缠时义云参傅便决定前来帮忙。义云尊格之所以会同羽王说话，就是因为听到了义云参傅战马的马蹄声，为了让义云参傅能发起偷袭，刻意去分散羽王的注意力。

　　义云尊格挣脱了羽王的限制，拖着自己的大刀往后退，为义云参傅留下战斗的空间。羽王则显得没那么轻松，由于义云参傅的突然出现，他没有办法重新调整姿势发出进攻，只能狼狈的倒退，破风不断的摆出格挡的姿势。

　　羽王又何曾想过义云尊格居然会让自己的儿子上战场来陪他一起送死。

　　义云参傅有着战马的优势，逼得羽王急退，终于在这种毫无章法的后退中羽王踩到了一具刚死不久尸体的头颅，身体失去重心往后倒去。义云参傅没有放过这个机会，黑金长戟猛的朝着羽王刺去，动作之凶狠，仿佛羽王便是自己莫大的仇人。

　　又是一声巨响，有人替羽王挡下了义云参傅那致命的一击，黑金大刀对上黑金长戟，穆宿安与义云参傅四目相对，两人脸上都沾了不少血，如同嗜杀的魔鬼。

　　“参傅，快走！”义云尊格的声音从义云参傅身后传来，义云参傅像是收到了什么命令一样，立马挑开穆宿安的黑鹰，驾马朝着战场之外的方向跑去。

　　穆宿安愣了一下，他认识的义云参傅从来都不是胆小鬼，他有着和义云尊格一样勇猛的性子，在战场上永远都是战得最猛的一个。当然了，前提是义云尊格不在。

　　“去追他，我来解决义云爵。”羽王撑着破风刀从地上站起来，望着义云爵说。

　　“可是……”穆宿安担心，即便义云爵现在是这种极度不佳的状态，但他仍然不是软柿子，羽王对上这样的义云爵穆宿安照样很担心，按理说现在最稳妥的方式就是穆宿安与羽王合作杀死义云爵之后再去追义云参傅。

　　“没什么可是的，你再不去追义云参傅他可就跑远了。”

　　穆宿安焦急的看了一眼义云参傅骑马远去的方向，的确，他的身影隐隐有一种快要融入到黑暗中的感觉。

　　“义云爵是我的老朋友，我要和他叙叙旧，你就去和你的老朋友叙叙旧吧。”羽王说。

　　穆宿安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决定听从羽王的安排，对羽王说了一句小心之后便驾马朝着义云参傅逃跑的方向奔去。

　　月亮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已经升上了高空，皎洁明亮恍如白昼，义云参傅站在草地上仰望着皓月，背影显得有点凄凉。马儿在他身旁吃着草，悠闲得像是游荡至此处的野马，还是一匹绝世好马。

　　义云参傅的战马白极是引自北陆高原的宝马，纯正的血统让它在东陆的马匹里面犹如王者，论速度是第一，论耐力也是第一。因为全身雪白，所以义云参傅给它起名叫白极。

　　穆宿安曾经试过这匹宝马，确实如同它的名号那样，白极是一匹不折不扣的好马。

　　只是现在穆宿安却觉得疑惑，如果义云参傅要驾着白极逃跑，那他就绝对追不上，马匹上的差距不是任何骑术可以弥补的。

　　可是他看到的却是傻愣着站在草坪上看月亮发呆的义云参傅，像是一个失去希望的死小孩，迷茫得只有望一望远方才能活下去。

　　或许义云参傅从来没想过要逃，他只是想找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和自己叙叙旧？穆宿安摇了摇头，把这种杂念从脑子里面抛出去，即使他想叙旧又能如何？他是敌人，义云尊格不是他认识的义云尊格了，那么义云参傅必然也不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义云参傅。

　　穆宿安不再犹豫，眼神渐渐变得凶狠起来，他悄然下马，踩着青草地站在离义云参傅十米开外的地方，警惕地看着他。

　　“你来得真慢。”义云参傅头也不回，开口说。

　　“你的白极不是我这匹普通的战马可比的。”穆宿安没敢冒然接近，他清楚义云参傅的行事作风，他是那种有计划有预谋的人，没把握的事他绝对不会去做。

　　“和马匹没有关系，是你变迟钝了，应该说是你们所有人都变迟钝了。”义云参傅转过身来，他的眼睛很漂亮，是罕见的天蓝色，但此刻穆宿安被他盯着只觉得头皮发麻。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身为逊安的王侯，你们居然都没有注意到世界的变化。”

　　“有话你就直说！”穆宿安有点摸不着头脑。

　　“变革已经开始了，就算我现在告诉你又能如何？守好你们王城的一亩三分地，我可不希望过早的就在地狱看见你们。”

　　“你真是疯了。”穆宿安就差吼出来。

　　“疯了……可能吧，如果我没疯也不会跟着父亲一起造反。”

　　“你终于承认你造反了？现在投降的话我还能跟父王求求情，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只要你下保证，傅城还是你的。”

　　义云参傅愣了一下，随后轻笑了一声，笑声越来越大，最后演变成狂笑。但那像是嘲笑，又像是发自内心的欢笑。

　　“你笑什么？你要死了你知不知道！”穆宿安终于忍不住朝着义云参傅怒吼了一声。

　　笑声逐渐变小，义云参傅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变回那个冷眼看人的傅城大王子。“我要死了……对啊，我要死了，死在你的刀下，死在这片旷野之上，死在月光里。感谢火神赐予我如此盛大的葬礼，我会永远铭记的。”义云参傅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整个人显得无比虔诚。

　　“但是……”他缓缓地睁开眼，“我义云参傅这一生中，没有投降二字！”

　　穆宿安看清楚了他的眼睛，那双冰蓝如大海的眼睛里面藏着的是无法言语的戾气，此刻站在穆宿安身前的仿佛不是义云参傅，而是那个杀红了眼的义云尊格，雪狼王义云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