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的葬礼》古岁

6、雪狼王（4）

　　义云参傅以极快的速度向着穆宿安冲了过去，他手中的黑金长戟发出细微的破风声，月亮照不出长戟的具体模样，那是一柄连月光都避讳的凶器。

　　夜煞便是那柄长戟的名字，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到了晚上夜煞就是绝好的杀人武器。没人看得清楚长戟的模样，也没人知道拿着夜煞的人会用怎样的攻击方式，黑暗中它就像是死神一样悄无声息的接近敌人，然后刺出致命一击。

　　但同样是使用黑金制造的武器的穆宿安不怕，他清楚义云参傅的攻击方式，知道该如何应对。而且今晚有月亮，揣测出夜煞的大体进攻路径还是没问题的。

　　果然，义云参傅的起手招式还是由左下到右上的抹戟，利用夜煞两旁边如同月牙的横刃发起攻击。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穆宿安以同样的招式挡住了义云参傅的攻击。这不是什么特别难以抵挡的招式，但却是致命的招式，战斗的双方在这种情况下拼的是力气，谁的力气小谁就会输。

　　两人僵持了许久，四目相对但却不曾说话，只是眼里面流露着杀气。

　　这是穆宿安与义云参傅第几次打斗了？

　　穆宿安已经记不清，从小他就视义云参傅为自己最大的敌手，向着义云参傅靠近，努力接近他，努力超越他。不为别的，就因为义云参傅是义云尊格的儿子，光凭这一点义云参傅就足以成为他的对手。

　　说起来，穆宿安与义云参傅的关系还是挺好的，小的时候经常一起跑去北望台看海，在望星台看星星，一起聊一聊理想，畅谈人生的未来。

　　大些了之后便一起习武，穆宿安练的刀，义云参傅练的戟，练累了便一起躺在旷野上喝酒，喝到天黑也不回去。

　　可是……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穆宿安感觉到一股怒气油然而生，他不想让义云参傅死，但现在他又必须死，为什么，为什么要违背王侯的命令，为什么要反？

　　愤怒令他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大刀上的力突然增大了一倍，义云参傅虽然还能抵抗，但慢慢的，还是被穆宿安抵退了半分。

　　“为什么！”穆宿安怒吼一声，咆哮的模样仿佛愤怒的雄狮。

　　大刀猛的上挑，这场力量的比试终于以义云参傅落败而收场。但义云参傅没有输，他在穆宿安的黑鹰振飞夜煞的时候鬼魅般的跃起，整个人侧躺着在空中旋转了一周，夜煞带着杀气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圆，目标直指穆宿安的后背。

　　穆宿安知道这招，义云参傅曾经告诉过他这招的名字，叫满月斩。大概义云参傅会这样起名，就是因为满月斩必须得让夜煞在空中划过一个圆吧。

　　不是义云参傅在力气上输给了穆宿安，只是他需要让穆宿安挑起自己的长戟，更方便的让他做出满月斩这个招式。

　　穆宿安左脚猛的向前踏出，左手制住继续向上挑起的大刀，以右脚为中心整个人向后转，黑鹰同时也在空中横劈，大刀的刀身目标便是长戟的横刃。

　　在空中的义云参傅终究敌不过站在地上的穆宿安，没有了支点仍他力气多大也使不出去。义云参傅身型略显狼狈的落地，但他在落地之后立马又调整好了姿势，再次发起进攻。

　　两人不知道过了多少招，只是每次相撞之后又分开，然后再次拖着武器冲向对方。

　　刀与戟无数次碰撞，两柄利器发出的声响如同钟鸣，义云参傅与穆宿安的身影好像两只在月光下飞舞的蝴蝶，令人眼花缭乱的招式像是精心编织好的舞蹈，远远看去透露出一股异样的美感。

　　就像是死神在起舞。

　　义云参傅越战越猛，穆宿安在格挡的同时急退。终于，义云参傅抓到了穆宿安出招格挡之后的空缺，夜煞带着狂躁的杀气直逼穆宿安的胸膛，长戟中最为凶猛的刺，这是出手便要取人性命的招式。

　　曾经在战场上，有多少将士是被义云参傅这一招穿刺给取了性命。长戟的攻势无法格挡，甚至无法躲开，因为义云参傅刺出的长戟根本不会给敌人躲避的空间。

　　穆宿安没有躲，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长戟接近一尺长的矛头。

　　穆宿安并不是在等死，他只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让长戟离自己近一点，近一点，再近一点……穆宿安抓到了这个时机！

　　他的身体侧倾，在义云参傅吃惊的眼神中，穆宿安居然拿左手生生抓住了长戟横刃与戟身接口处的铜枝，一丝鲜血顺着穆宿安的左手流了下来，很明显是受了伤。在抓住长戟的同时穆宿安反手握刀，大力猛击长戟，巨力振飞了义云参傅的夜煞，穆宿安向前迈出一步，大刀抵在义云参傅的脖子上。

　　总算是结束了……

　　穆宿安和义云参傅都在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睛里面透露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两人保持这个姿势沉默了好久。

　　“动手吧，还等什么？”义云参傅微微笑着说。

　　“会杀你的，但我要先问你一件事。”

　　“你想问我们为什么要反？”

　　穆宿安轻点了一下头。

　　义云参傅望了一眼月亮，又沉默了好久。

　　“还记得以前也在这片草地上看过月亮，那时候还有酒，我们比划拳，谁输了谁就要喝。”

　　义云参傅脸上的疲惫依然在，但更多的是浮现在脸上的笑意，似乎回忆的都是一些开心的往事。他继续说：“那个时候你练的刀比不过我的戟，但是在划拳上你却是好手。你经常赢，我就输得多，于是我就喝酒，喝多了还是划拳，可划拳照样输，然后又继续喝。醉了之后也不回去，就在草原上躺着，结果到最后你也醉了，我们就在这里睡了一整晚。”

　　穆宿安脸上全无笑意，只是呆呆地看着义云参傅，此刻这个边说边笑的男人一点也没有了先前与他战斗时的凶狠。

　　“那个时候多好啊，打仗轮不到我们上场，政事不需要我们去管，就连出去游玩遇到了土匪也有下人顶在前面，别说是生命危险，不把那些土匪一锅端了就算很大方了。”

　　“这和你们造反有什么关系？”穆宿安不解的问道。

　　“没关系，只是回忆罢了。”义云参傅直视穆宿安的眼睛，脸上带着微笑，深蓝色的瞳孔好看得像是蓝宝石，“答应我，活下去，至少活到变革结束。”

　　“什么变革……”

　　可是穆宿安的话还没有说完，义云参傅的双手便猛的握住大刀的刀背，大刀被他扯到脖颈处最脆弱的地方，黑鹰毫无阻拦的划破义云参傅的脖子，鲜血从伤口里面溢了出来，宛如流淌的瀑布。

　　义云参傅无力的瘫倒在地上，随着身体的最后几下抽搐，这个曾经也是众人皆知的傅城大王子终于失去了生机，变成一具与其他死人别无他样的尸体，只是他的脸上带着微笑。

　　穆宿安依然傻愣着站在原地，风吹过旷野，他感觉凉飕飕的。

　　等到穆宿安回到主战场时战争已经结束了，整个傅城的士兵在看到义云尊格被斩下头颅之后纷纷缴械投降，义云爵在他们心中就像是一面旗帜，象征着希望和未来的旗帜，如今旗折断了，希望也就没了。

　　傅城的城门大开，城里面到处都是嘈杂的吵闹声，那是拓天军们在清理傅城残余的将士，俘虏从来就不是需要赶尽杀绝的人，毕竟他们也只是听从命令的士兵而已。

　　跟随义云尊格出城迎战的一万名将士全数死亡。火光照亮了整片战场，遍地尸体犹如地狱，鲜血染红了城门前的那片旷野，像是刚刚盛开的血莲，只可惜空中却飘散着难闻的腥臭味。

　　穆宿安在羽王身旁下马，羽王此刻正对着义云尊格的头颅发呆，破风刀插在地上，刀身上有多处缺口，并且依旧沾满鲜血。那是义云尊格的血。

　　“义云参傅死了吗？”羽王头也不回地问道。

　　“死了。”穆宿安骑的正是义云参傅的那匹白极，他自己的马被牵着走回了战场。

　　他把义云参傅的长戟夜煞也带了回来，放到义云尊格那柄断掉的大刀旁边，也算是让他们父子死在一起了。

　　“是吗……”

　　羽王从自己的战马上取出一袋酒，席地而坐，自己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后把酒袋递给穆宿安。

　　穆宿安在羽王身旁坐下，接过酒袋，也是给自己灌了好大一口。

　　“义云雪也死了，被人发现在寝宫里自缢而亡。对她来说这应该算是最简单的解脱方式，至少不必成为其他王爵的帐下婢女，也算不辱义云这个姓氏。”羽王望着忙碌在战场上的士兵说。

　　“那个小妮子吗……”

　　穆宿安脑海中对义云雪的记忆只停留在她总是喜欢光着脚丫子在花园里面乱跑，她的眼睛和义云参傅的一样，也是深蓝色，比大海还要蓝。

　　好像又想起了一码事，弟弟和这个小妮子关系应该还挺好的，小妮子光着脚在花园里面欢声笑语的跑是在和弟弟玩捉迷藏吗？

　　“那傅城剩下的人要怎么办？”穆宿安问道。

　　“服从管教的士兵一律征入军队，百姓照样生活在傅城里面，毕竟他们也是迫不得已，凡是有反抗者格杀勿论。”羽王顿了一下，“所有姓义云的，都杀了吧。”

　　穆宿安没有说话，他只是呆滞的点点头，然后把酒袋还给羽王，自己望着傅城的望星台发呆。

　　“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的和义云爵……和义云尊格一起去打猎的事情吗？”

　　“记得，后来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没有出手，义云尊格一个人拿着刀冲上去杀了两只，然后用雪狼王般的眼睛凶狠的撇了一眼剩下的那几只白狼，那几只畜生居然就那么落荒而逃了。最让我心悸的不是白狼，反而是那个时候的义云尊格，那双眼睛都足以杀死人。”

　　羽王喝了一口，把剩下的酒全部倒在地上，起身坐上战马，向着傅城行去。

　　至此，义云这个姓氏正式从逊安的王爵家族里面除名，曾经的威名雪狼王也成了东陆各家茶余饭后的消遣，所有人只觉得雪狼王这个称号不再是代表勇猛和忠义，反贼不配用忠义来形容。

　　傅城的城主之位也暂时由悦子谦代坐，虽然众多傅城的贵族们有所不服，但他们对王侯的命令也不敢有任何怨言，毕竟悦子谦才是逊安的王侯信得过的人，傅城的贵族都是一些墙头草而已。

　　悦子谦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接管整个傅城，当他走进傅城傅山殿，坐上王爵椅，他才意识到义云尊格是真的走了。

　　那个曾经在他眼中如同神一样的男人，那个为傅城拼杀了一辈子的男人，那个有着雪狼王称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