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世界的姜有华》乔泊砚

7、第六章

　　“还能站住吗？”齐言舟一手持剑抵住面前的猩红巨刃，一手托住身旁的白梧，疾声问了句。

　　“能……”白梧点了点头，一手捂着胸口，脸色白的发青。

　　“好，你此刻扮演的可是晔卿天君，可别堕了我们修行之人的名头！”齐言舟反手用力一挡，将巨刃顶了回去，“十年祭上也容得你猖狂？也不看看你面前站的是谁？！”

　　使猩红巨刃的人穿着一身黑衣，黑色大氅在其身后随风猎猎作响，他脸上浮现出丝丝嗜杀的笑意，舔了舔嘴唇，“若是平时遇见，我必要和你战个痛快，可是当着这么多门派的面，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只可惜没杀了这演晔卿天君的小子”，他言下之意竟是单枪匹马齐言舟并非他的对手，而是要借助其他门派合围之力，语气狂妄至极。

　　说着，他一脚将扮演魔君的人从台子上踢了下去，“欺我魔族无人？如今什么鬼祟都敢来扮我们魔族了？”

　　游、行的人听他们这么一说，无一都倒吸了口冷气，竟然是匿迹已久的魔族，一时间台下人人自危，生怕仙魔打起来殃及鱼池，几个胆小之人一带头，下面的人就哗啦啦如同鸟兽一般四下散去。

　　齐言舟眯了眯眼，一柄泷霜剑猛地刺了过去，十分符合他一言不合就拿剑劈上去的信仰。身后姜铭岚踏空前来，在游、行台子下方施了个法术，就怕这两个人对砍起来伤到下面的无辜百姓。黑衣男子稍一错身，又用巨刃刀身挡住了齐言舟的这一击，剑尖在巨刃一侧的刀面上刺出无数火光。

　　齐言舟催动法诀，泷霜剑剑神攸的涨大三倍有余，剑身之上更是凝出无数霜华。台下尚未逃走之人只觉得周身彻寒，不由得都缩了缩脖子。泷霜剑挟着剑威猛地向那黑衣人刺去。黑衣男子手上法印一结，一团黑印从手中疾射而出，将泷霜剑阻在原地，自己则黑衣一卷，忽的消失了。

　　而那股黑色煞气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天空中回荡着几句话，“我乃魔族十将之一——苍赫，修仙的你们听好了，我等魔君已经再世，不日将攻占人间界，不怕死的拿命来博，惜命的我们不念过往照单全收，选好你们的路，成人成鬼就在尔等一念之间！”

　　林高昂从自家师兄手里接过白梧的时候吓了一跳，他倒没想到这个小子能有这般意志力，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勉强站着，连忙喂了颗丹药过去，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拎着扮演晔卿天君的人走，只好搀着他先回了自家仙台上，还搬了把椅子给他。

　　原本师父出门时叮嘱他，若是齐言舟有什么不妥的举动影响师门收徒，可以回来打小报告，可看着刚才反应神速大出风采的师兄，他默默的把心里所有腹诽的话都忘的一干二净。

　　怪不得师父那么看重大师兄，刚才其他仙门连点反应都没有，而自己就在边上，都不知道师兄是什么时候冲上去的，此时此刻，他同周围的三个师弟一起，看着齐言舟的眼神里都冒着崇拜的星星。

　　“干什么这么恶心的看着我？”齐言舟回来，继续往自己的椅子上一瘫，和没事人一样抓起把瓜子，“日他大爷的，突然来这么一下，老子胳膊现在还麻嗖嗖的”。

　　姜铭岚倒是心知肚明似的，过来问了句，“那人武力如何？你那胳膊没什么事儿吧？”

　　齐言舟磕了两口瓜子，甩了甩手，“你哥哥我是什么人啊，能有什么事？那人……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挺厉害的，要是他真的和我打起来，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就行了。”

　　“那你还硬碰硬？！”林高昂在一旁插了一句，“师兄，你要是有什么事儿，我回去怎么和师父交代啊！”

　　“反正后面还这么多人呢，我看朱俞派的人也在，大不了让他们贡献点上等丹药，死倒是死不了”，齐言舟伸手敲了下林高昂的脑袋，“你们几个啊！回去给我好好修行，这反应速度太慢了，以后要真和魔族打起来，你们还不够拖后腿的呢。”

　　“叔公！叔公！！！”游、行的人见事情解决，又三三两两的回到了街道上，姜铭岚却听到有人在台下叫自己，定睛一看是姜有琪。

　　“怎么了？”他跳下仙台，见面前的小丫头煞白的一张脸上汗涔涔的，身上的紫色绫罗也显得有些凌乱不堪。

　　“有华，有华不见了！我爹让我赶快来找你！”

　　“什么？！”姜铭岚心中一沉，转头看了一眼上方正看好戏似的齐言舟，“什么时候不见的？哪儿不见的？”

　　“就是刚才，刚才那个魔族的人出现的时候，人群一下乱了，我们被挤散了，我抓了她几把都没抓住，再找就找不到了。有恪哥哥还在找，我跑回家里去看了也没有。”姜有琪此刻也顾不得自己原本想弄的像玉华门一样仙气飘飘了，脑袋里只有找到有华这件事儿。

　　姜铭岚看着周围失去游、行队伍指引方向的人，皱了一下眉头，转身回到仙台上，将仙阶放了下来。

　　白色玉石做成的台阶从仙台上方一节一节的落下，每个台阶之间是没有支撑的，全屏法力维持，配上道苍宗仙台的云雾，更有种修仙上行的意味。这原本是在游、行第三圈之后该做的事情，意为晔卿天君斩魔君之后将修行之道传于世人，各大门派相继诞生，降下仙阶迎世人修行。

　　而之后各家有修仙意愿的人则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门派下方走这仙阶，长长的仙阶上面会排满人，像道苍宗这样的大门派往年台阶都是不够用的，那仙台就会往上升，直到所有有意愿来道苍宗的人都能站到仙阶上。

　　所以每次十年祭门派的仙台高低，也代表了这个门派在人间界的名望和繁荣程度。而此刻因为白梧的受伤，游、行队伍是进行不下去了，姜铭岚也是抱着将人潮吸引到仙台周围的想法，这样对寻找姜有华也是有些帮助的。

　　齐言舟又怎么会不明白他所想，自然也叫林高昂、徐秦等人降下仙阶，其他门派见道苍宗和悠谷降下仙阶，自然不愿落后，也纷纷的降下自己各色仙阶。

　　一时间，各大主道光华照人，仙气缭绕，而那些散落的人群也渐渐的有了方向，向着自己中意的门派仙阶而去。

　　姜家那边姜磬岩心思灵活，瞬间就明白姜铭岚的用意，派了两个小厮跟着姜有恪去道苍宗仙台附近和姜有琪一起上仙台，又急匆匆的派人到城内四处搜索姜有华的踪迹。

　　“怎么样？这就是你日思夜想的那个小姑娘？听说你为了护她，这八年来住在了陵阳城里。”陵阳城外一栋小小的法天阁里回荡着男子低沉的声音，姜有华被施法缚住了手脚和嘴巴，她眼泪汪汪的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分明就是刚才在游、行主台上肆意妄为的魔族苍赫。

　　施法将姜有华缚住的是名衣着青衫的落拓男子，他撇了一眼身边的浅酒，“他们以为我施下追魂决无法再催动法决，可谁知道他们竟然没告诉她家中出了叛徒，轻而易举的就将她骗了过来”。片刻，他又苦笑着说，“才十二岁，谁能想到我邢崖竟然落魄到需要一个十二岁的女孩来救命。”

　　“你也养了她八年灵根，当时她才四岁，你不是也下得去手吗？”苍赫笑了笑，“原本我只是奉命前来给这些修仙的老头子们传个信儿，谁知道竟还能遇上曾经的老对手，想当年我这一根胳膊还是你砍下来的”，姜有华这才看见，苍赫的大氅下面原本应是左臂的位置竟然空荡荡的，“如今风水轮流转了，当年修仙界的骄傲邢崖竟然也有这般躲躲藏藏的时候。”

　　邢崖闭上眼睛，片刻之后，他开口说道，“如今魔君出关，你们魔族又和妖族联手，声势只怕比以往更大。只是，你们可曾想过妖君谛洛是否真的和你们一心？”

　　“此话怎讲？”苍赫问道。

　　“谛洛可是稳稳的坐着妖君的位置有近千年了，魔君代代转世，世世重来，之前妖君谛洛所带领的妖族，可从未与你们合作过，怎么这次却突然愿意联手？更何况……昨夜我在姜府看到了几个妖族执着谛洛的南柯眠阵想要将这个小姑娘掳走。”邢崖指了指面前的姜有华，说道。

　　“南柯眠阵？”苍赫愣了一下，妖君洛向来低调，外面对他的传言少之又少，每每提起来翻来覆去的无非是他手上的两大阵法，一为南柯眠阵，二为吉光送神阵。吉光送神阵可以将巨大数量的人同时传送到一个地方，这也是此次魔君邀请妖族联手的主要原因。而南柯眠阵则是能让其范围内的人美美的睡上一觉，听上去美妙无害，实则用法诸多，若是落在心狠手辣的人手里便又能造上一波杀孽。

　　“对”，邢崖微微一颔首，“昨夜我收到浅酒的警示，她说姜府不对就没了消息，我连忙赶去却看见几个妖族拿着一张画像比对着姜有华，口中念念有词‘就是她了’，不知是为何意。”

　　苍赫闻言脸色大变，之前他尚未仔细看过姜有华的模样，如今低头仔细看去却像极了一个人。只是邢崖在侧，他不好表现过甚，只能装作毫不经意的模样，“姜家女子真是多情种子，之前那个姜依然引了我们一位魔族，如今这小的又引了妖族，真是有意思。你倒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昨晚那几个妖族都被你砍了？”

　　邢崖是何等聪明的人，见苍赫的表现就可以猜出一二，只是对方不说，自己也不多言。

　　他只是说道，“我等了多少年，才等到这么一个和我生辰完全相反又天生剑骨的女孩，我想活下去，自然不能放任她被妖族的人带走。”他伸手抵住姜有华的后颈，又冲着苍赫说，“悠谷不传的密门，怎么？你也有兴趣看？”

　　“折磨人的东西，我都有兴趣”，苍赫倒也不避，笑吟吟的说道。

　　“随你。”邢崖手中用力，姜有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疼……她感觉到后背撕裂一般的疼痛，腰都要断掉了，脑袋里什么都想不了，只感觉到有一个大钟，一下下的在耳边敲，敲的她头晕眼花，又好像无数只蚂蚁嗫咬着她的皮肤。她想大叫，却被法术缚住了声音，空空的张开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苍赫看不出邢崖用的什么门道，也觉得这场面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虐童也不是他的爱好，加上他心里揣着方才邢崖所说的话，急着回魔族和人商议，便转身出了法天阁，浅酒也连忙急匆匆的跟着他走了出去。

　　“加把劲儿吧，不想死就撑下去”，见人走了，邢崖算是出声安慰了一句姜有华，可手下的力道并未减弱。

　　这般是在给姜有华开剑骨，放在悠谷，开剑骨怎么也得弟子达到筑基以上，剑冢趟过，有了自己的本命剑，需要养剑的时候才会由师父亲手开剑骨。开剑骨的疼痛并不比渡劫差到哪儿去，师门能减则减，事先都会给弟子做好心理准备，省的他们疼的要死要活。

　　然而此时此刻，姜有华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儿，哪儿受过这般疼痛，疼到深了，也就放弃了一开始的挣扎，整个人瘫在自己的汗里连动都不动一下，要不是邢崖抵着她的命门，还以为她就要咽气死过去了。

　　邢崖看着眼前的女孩，模模糊糊想到了自己当年年少，站在师父面前开剑骨的模样，他那时候倔的狠，也是要一口气开到底。连开十二道剑骨，疼的他三天都没缓过劲儿来，却成了悠谷剑骨第一人。

　　再到后来自己叛出悠谷，师父亲手将自己的剑骨毁了，本命剑没处安养，剑修道行毁于一旦，当初自己怎么想的？不如就此放弃，这条命是师父捡来的，那便还给他就是了。

　　可这么多年下来，果然还是不想死、也死不了啊。

　　姜有华那边已经开到了第十道剑骨，她嘴角溢血，双手攥的紧紧的，掌心也往外冒着血，不知为何，她想到了刚才看到的齐言舟，那一剑挡下来的气势与天争辉，她从没想过要修道修什么道，只觉得哥哥姐姐们都在修，父亲母亲期待她修，她便修。

　　可如今，她看到了那一剑，划过夜幕格在白梧面前，她看不懂，亦觉得精妙绝伦心之所向。

　　“十三道剑骨”，邢崖终于停手，反手将自己的本命剑施了个法决，邢崖本命剑名为骨粹，是以古战场上一次万人坑中的万人骨淬炼而成，拎在手上白晃晃的煞是怪异。

　　此刻，那柄骨剑直挺挺的插入有华后颈，在她的剑府里化成了一小段剑骨之气的模样。这样别人一看还以为她只有十二道剑骨，殊不知第十三道剑骨就是邢崖的骨粹剑。

　　邢崖又看了她半晌，确定有华没什么问题了，才又扯了个消弥决，将有华记忆之中今夜在天机阁发生的一切一并抹去，这才缓缓说道，“你帮我养十年骨粹，我帮你拖魔族十年安宁，下次遇见，饶你一条生路”。说完，他便走出法天阁，与浅酒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