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到无边天作岸》文刀申扬

25、冰雕小龙

　　天高清籁寂，流云自卷舒。
　　此刻的星海殿中分外安静，厅堂中莲香袅袅，宸星温柔抬眸，柔软的长发十分自然垂在伏羲琴上。
　　“阿渊，我为你弹上一曲如何？”他忽然开口，眼风里扫过我脸上的那道伤痕。
　　“自然好啊，愿洗耳恭听。”早就听说他的伏羲琴音是天地之间的绝唱，我兴致勃勃地端起桌上的茶水，满怀期待地将他望着。
　　修长的手指无比熟练地拨弄着用秋水凝炼而成的伏羲琴弦，行云流水般的仙乐自指尖不断传出。伏羲琴上原本冷凝的露珠被拨弄后纷纷在琴弦上跳起了舞，发出了清脆叮咚的节奏。
　　空中荡漾的莲香沁人心脾，那丝丝琴音更是意蕴清扬，空灵动人。我只觉得身上的伤口随着美妙的琴音在渐渐愈合，前几日独闯幽冥司时留下的那些伤痕变得分外浅淡。
　　一曲终了，琴音仿似依旧在耳边缭绕，周身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却不再有疼痛的感觉，仿若从未被伤害过。
　　自从来到九重天后我便在星海殿的一间宫室里安顿下来，时不时地也会来宸星的琼兰殿中小坐一会儿——只是我却从未听过他抚琴，全然不知他竟能以琴音疗伤。
　　是以此刻我不可置信地问道：“二殿下，我身上的伤口感觉好了很多，难道竟是因为方才听了你抚琴……？”
　　“阿渊每天过来听上一曲，不日便可痊愈。”宸星对我微微一笑，，眸光温润。
　　“嗯，想不到你这琴声还有这样的功效，如此多谢你了。”我又好奇问道：“既然你能够做到以音疗伤，为何不早些将自己的伤口治好，难不成这伏羲琴音也要遵循医道，讲究医者不能自医吗？”
　　宸星点了点头，眼中笑意似是更浓：“阿渊，你先前在蓬莱岛修习了这么久的医术，应该算是很厉害的医者了。虽说医者不能自医，不过医者可以找另外一个医者——两个人若是能够互相疗伤，彼此治愈，岂不是更好吗？”
　　我不由问道：“二殿下如何知道我医术好，我又没有医治过你！”
　　宸星深深望向我的眼睛：“阿渊，多年以前，你曾医好了我的心。若不是你……”他却忽然顿了顿，没有再说什么。
　　“多年之前我又何曾遇见过你，二殿下真是喜欢开玩笑。” 我瞧着他甚为不解地笑了笑。
　　他似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低头继续抚琴，只是那曲调却变得缱绻缠绵，如同丝丝缕缕的无穷心事。满厅繁花醒木之间，仿佛是谁的记忆踏着皎皎月华而来，似碎片般散落在漫漫无尽的时光里。
　　“这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名字？”待一曲终了后，我放下茶盏好奇问道。
　　“这一首叫做蒹葭，”宸星与我对视一眼，唇畔含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宛在水中央。”
　　我挑眉赞道：“这曲子如此缥缈动听，仿似高山流水般不绝于耳。二殿下当真是能文能武，我要是男子的话，就娶你这样的人做娘子。”
　　他抬眸从容一笑：“承蒙阿渊错爱，宸星不胜荣幸。”
　　次日天色渐晚，夕阳将金色余晖洒满整个天际。我照例去琼兰殿看宸星，却见他手上握着一把很精致的短刀，此刻正坐在棋盘旁认真地精雕细琢。
　　见我远远走来，宸星扬起脸对着我笑道：“阿渊，过来。”
　　嗯，他笑起来当真是十分好看，俊朗的眉眼飞扬着，嘴角勾起优雅而动人的弧度。
　　“殿下在雕什么如此认真？”我走上前好奇问道。
　　“你来的正好，我已经雕刻好了。”他摊开了手掌，掌心一只玲珑剔透的冰雕小龙正闪着微光。
　　“你手上的伤还没有好，怎么做起了这些？”我看着那只小龙：“如此精细的做工，定是花费了许多时间吧！”
　　“无妨。”他沉声说道，一脸淡定从容，仿若霁月清风。
　　眼前微光渐渐流转，宸星低头用一根细细红线将那只冰雕小龙穿起来，对我说道：“阿渊，转过来，我帮你带上。”
　　我忙用手将一头长发拢到身前，喜滋滋地凑到他跟前背过身去。
　　“这个是要送给我的吗？”我背对着他，满心欢喜地问道。
　　“不是，只是让你戴上试一试，过一会儿要还给我的。”他在我身后说道，声音里却带着几分笑意。
　　“哦！”我有些失落地应了一声，眼眸微微地垂了下去。
　　“你啊，真傻，这个自然是送给你的——要说这四海八荒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我如此大费周章。”宸星在我身后若有似无地轻笑着。
　　他离我很近很近，我又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白莲香，心中不由荡起微微的波澜。
　　下一个瞬间，我只觉得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脖颈，动作自然地将那只冰雕小龙戴在我脖间，又轻巧地将红线打了个漂亮的相思扣，随后在我耳畔低声念了几句召唤诀。
　　“阿渊，记住这几句咒语。以后无论你身在何方，它都会化作飞龙将你带到我身旁。”
　　“啊？难道这小龙是用你们天族的九龙灵珠雕成的？”我抚上颈间小龙，不由吃了一惊。
　　“嗯。”他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我却顿觉有些惶恐。
　　我并非没有见识，虽没有亲眼见过九重天族这至圣之宝，先前在蓬莱的时候却也听凌绝师尊说起过——相传用九龙灵珠雕琢的任何东西都能够随意化形，是个顶顶稀罕的宝贝。
　　“方才的召唤诀你可是记下了？”他有些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嗯！”我转过身来冲着他重重点头：“记下了。”
　　他忽地将我拥入怀中：“阿渊，多谢你。前几日你为了给我疗伤独闯幽冥司，我再也不想让你那样冒险了。万一你……”
　　他忽然顿了顿，脸色有些发白。
　　“可惜那碗药终是没能喝上。”我抬眼看向他，故作释然地说道：“不过这样也好，听说那暗影草的药汤极苦，你没喝上也算是逃过一劫。”
　　“阿渊亲自熬的，就算是一碗毒.药我也会甘之如饴。”他继续笑着，好看的嘴角轻轻上扬。
　　“二殿下亲手雕刻的，就算是雕出一只乌龟我也会倍加珍惜。”我扬起脸学着他的语气说道，指尖轻轻划过那只冰雕小龙。
　　他眼眉弯弯地望着我，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阿渊，我们怕是要分开一段时间。你会想我吗？”
　　“什么？”我大吃一惊，心中几番上上下下，半响涩然开口道：“你要去哪里呢？”
　　他将我抱的更紧了一些，仿佛要将我揉进他整个怀里。俊朗的脸摩挲着我的面颊，细长的头发铺满了我的肩膀——如此耳鬓厮磨，如此恋恋不舍。
　　片刻之后他沉声开口：“怕是要去战场。不过你放心，那颗红莲之心我自有安排，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只是静静拥着他，忽然间竟贪恋起他的温暖怀抱，忽然间就再也不想放手——仿佛只要他在，便不会害怕天塌地陷，不会害怕岁月流转，心中觉得分外温暖安心，只想着就这样一直在他怀中，直到天荒地老。
　　宸星任由我这样拥着，不知过了多久，我终是抬眼看他：“你走了，我自然是会想你的——不知你此番要去多久呢？”
　　他一向淡定从容的脸上此刻有了几分无奈与不舍：“阿渊，修罗魔神忽然挣脱了先前镇压他的八方铁索，近期一直在凡间四处作乱，天帝命我领兵前去平乱，怕是很久之后才能再见到你。”
　　我不由大惊失色——修罗魔神是动用了凡世间八方乾坤铁索来镇压的，一旦他挣破了那强大的八方乾坤阵法，则会慢慢恢复全部魔力，于世间众生而言是莫大的威胁。
　　宸星仿佛看出我的担忧，嘴角微微上挑：“阿渊这是信不过我吗？你尽管放心好了，我定会尽快回来。”
　　我心中莫名泛起一阵酸涩，故作轻松地对他一笑：“没什么，我等你就是。”
　　“阿渊，陪我出去走走可好？”他看我有些低落，十分自然地执起了我的左手。
　　“嗯。”我被他一路牵着向前，只觉得他的手修长而有力，有很暖的温度自他掌心传来，丝丝缕缕，缠绵不绝。
　　瑰丽明艳的星海殿在夕阳下更显得玲珑剔透，光彩夺目。星海殿之外，就是那漫无边际的壮丽云海。
　　九重天际霞光万丈，三千里红云变幻无穷——时而好似锦绣花海，色彩炫目；时而如同万顷碧波，翻涌不息，眼前轻纱一样的云在眼前聚散游移，美不胜言。漫天云朵层层叠叠，隐隐约约透出无垠蓝天，远远望去有无限畅意自心中涌起，所有忧愁烦恼顿时一扫而空。
　　此刻万籁俱静，宸星从身后轻轻环抱着我，久久不肯放手，我只听见他清晰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似是叩在我的心里。
　　过了好久，宸星牵起我的手，走到我面前凝视着我的眼睛：
　　“阿渊，等我。”他目光沉沉，一双眼眸深邃动人。
　　我彼时觉得，所谓的刹那永恒，其实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