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晃重山》古道

24、第 24 章

　　司马错缓缓开口解释：“由于大面积山体滑坡造成河道堵塞，青川县红光乡境内的青竹江水位持续上升，形成的围湖对两岸２０００多名灾民的安全构成严重威胁。又加上前几日发生的地震导致青川县青竹江两岸多处山体整体滑坡，造成青竹江、红石河被堵，形成巨大的湖面，容水已达１０００多万立方米。如果水位再上升两三米，下游多个场镇的灾民安置点，２０００多名灾民的安全将受到威胁。山体垮塌形成的堤坝土质松软，决堤的危险很大，如果水位继续上升，决堤后，将形成４０公里长的河道，河床水位将抬高５米，后果不堪设想。”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愁苦的脸上面留下一道道岁月的印记，仿佛是用锋利的刀刻下的深沟。

　　“我们下一步如何？”她小心翼翼揣问道。

　　“走！能走水路的走水路，能走陆路的走陆路，没路的地方就靠腿。去论如何我们都要带着所有灾民和伤员安全的离开这里。”

　　“是啊，房子裂了、塌了，我们还可以再修。只要人在，我们就一定能够渡过难关，战胜这场重大自然灾害。只要双手在，我们就可以建得更好。只要大家还活着，不久的将来，这里又将人烟袅袅！”悠若故作轻松的一笑。

　　“一颗颗血脉相链的红心，就是永远震不倒的钢铁长城！！”一直紧绷着脸的白起也笑了。

　　阴雨霏霏，狭窄的盘山官路，一条长长的游龙，缓缓行进。

　　到处是飞沙走石，官道的一侧是峭壁，另一侧则是激流奔腾的岷江，路上到处是滚落的巨石、断裂的路面。气候恶劣，余震不断，飞石、滑坡和泥石流不断发生，既严重影响了撤离的进度，也极大地威胁这人们的生命安全。自前天以来，在两天时间里已经先后有200多名灾民连同士兵遇难，有的因泥石流、滑坡等被埋，有的掉下悬崖、掉进河里。

　　已经没日没夜的赶了两天一夜，人和马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为了减轻负重，能仍的包袱都扔了。馒头早已经啃完，大伙身上只剩有一个水袋水。本来水路可以容易很多，节省无数的人力物力。然而船只不够，在加上水流湍急，不敢多载，是以只得由白起带着部分受伤严重的灾民先从水路离开。司马错则负责疏散剩下的灾民。

　　汛期将至，雨季以后会出现裂缝的斜坡、山体会更多，危险性会更大。路上不断的有人倒下来。然而，谁也没敢停下来，人人都不顾身体上的疲劳，争分夺秒，拼命往前走，大家只想快点抵达绵阳，早一点脱离死亡的阴影。在死神面前，谁又顾得了谁？能顾好自己就已经是万幸了。况且，倒下的人不是少数，根本顾不过来。如果停下来，只会有更多的人支持不住而倒下。

　　马车颠颠簸簸的前行，经过多处塌方路段、临时架起的便桥。看着严重的灾情，悠若揪心不已，泪眼朦胧。刚刚，那个英勇无畏的小队长不顾个人安危，在抢救一老人的过程中，由于余震，被山上滚落的石头击中头部，已经不幸牺牲。以后，再也看不见那张被晒成赤铜色的脸了，那张曾经怒气冲冲对她大吼的“恶毒女人”的脸了。

　　眼睁睁的看着倒下的人儿，而自己什么也不能做，那种无力感简直令人发狂。

　　忽然马车陷入了泥潭里，怀中刚刚睡着的婴儿又开始哇哇大哭。

　　“小榄不哭，姐姐把这个给你玩好不好？”身边的小樱连忙把一个布绣的小老虎给他。

　　那是他们的母亲生前做的，虽然布料粗糙，可是做工精致，可以看出其中凝聚着一个女人的多少心血。由于地震，这布老虎已经是脏兮兮，然而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母亲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了，自然意义非凡。

　　小榄看着布老虎，奇异的停止了哭泣，狡黠的眼睛里两只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竟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见他没有再哭泣，悠若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主子，轮子卡住了。”前头驾车的小喜子忧心忡忡的说道。

　　“奴婢下去。”黛云说着掀帘跳到地上。

　　“我也下去帮忙。”杜三娘跟着下车。

　　然而，这匹马已经不停蹄的赶了两天一夜，口吐白沫，再也无力使劲，干脆就立在那儿喘白气，无论小喜子怎么敢，愣是不抬腿。

　　由于兵力紧张，此次随身跟在悠若身边的侍卫只有两个。他们下马，使力的抬马车。若平时，着遂他们来说是小意思，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人身体可不是铁打的，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令他们身心具备，努力良久仍没有效果。

　　悠若抱着孩子下了马车，淡淡的留下一句：“大秦勇士，不过尔尔。弃车而行也罢。”

　　那两个侍卫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要知道再秦国，勇士是崇高无尚的，也是每一个血性男儿都心中最向往的。

　　被悠若一激，他们两个一鼓作气，硬是把整辆马车从水坑里扛了出来。然后满面怒容的看着她：怎么样，还敢质疑大秦的勇士吗？

　　“多谢了。”她笑吟吟道，在他们错愕的眼神中上了马车。

　　戌时三刻，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点点星火，人人欢欣鼓舞，眼中燃起了希望的曙光，那对于连续奔命四十多个时辰的灾民来说无疑是一记强心剂，久旱逢甘霖大概也就如此。

　　不知不觉中，大家的脚步快了。

　　到了亥时，大队伍终于抵达蒲阳。

　　绵阳本来是一个景色秀丽，文物古迹众多的城池，虽然受震程度较轻，可在夜色里，它看上去像一件先锋艺术作品。

　　白起早已经于昨日傍晚抵达，听闻探子回报以后，下了几道军令，立刻策马来到城门口接应司马错。驻扎在绵阳的军队接到命令后立马出城来帮忙安顿灾民。

　　灾后的绵阳已经迅速的恢复了稳定，甚至可以说是人烟鼎盛。县里东门富丽的牌楼附近是个热闹的市集，整日熙熙攘攘，逛街的人潮穿睃不息。一些取巧的投机商人也纷纷带着粮食和日常急需商品来到蜀中，想乘机大赚一笔。

　　川流不息的哀伤！悠若轻叹一声。为了行事方便，她今日一身男装，虽然称不上潇洒不羁、风流倜傥，也算得上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由于灾民的大量涌入，物资匮乏，有些商人们乘机哄抬物价。比如，一种质量稍差的棚户布，在其他地方卖2铢钱每一米，在这里要卖十二铢钱。莫之许说，一辆马车上的物资估价为近千两锱钱。

　　由于想着心事，悠若差点被一家铺子伙计泼出来的脏水差点泼到，虽然险险的躲过，却差点撞翻路上一箩箩的水果。

　　“公子！”黛云急忙扶稳她。

　　“岂有此理！”小喜子愤愤咒道，挽挽衣袖，就要去找那伙计理论。

　　“得了，还是正事要紧。”悠若拂拂衣角，毫不在意的说道。

　　一张张尚留血渍的脸庞，一双双渴盼的眼睛，一只只又黑又躁的脏手……悠若的脸色变得愈加凝重。尽管已经派人保护控制了水源，看样子这还不够。天灾并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灾后的瘟疫魔影。就她所知，唐山大地震发生后，肠炎、痢疾迅速在震区蔓延，发病率比往年高出几十倍甚至几百倍。

　　现在天气正逐渐变热，必须及早安排防范措施！她心中的警铃大做。

　　“人人都有，人人都有，大家不要急，不要抢……”几个士兵吆喝着。

　　物资发放工作正有条不紊的进行。

　　大街上灾民排着长长的队，等着吃饭。队伍缓慢的移动着，前头三个小吏正有条不紊的发放食物。

　　悠若看了看那粥，愁眉深锁。一碗粥能有几粒米已经是万幸，大部分灾民希望满满的端着大碗来，盛回去的却是一碗薄汤。再看看那馒头，还算干净，可一个馒头却八个人一起分食。

　　“娘，我好饿！”一个破破烂烂的小男孩不停的摇着母亲的手。他的头发黑亮黑亮的，小鼻子如羚羊的小角般翘起，小嘴嘟着。

　　“乖，等一下就轮到我们了，在坚持一下……”

　　悠若很想帮忙，可是又不便插手。有一就有二。如果他们娘俩不安顺序来，那么其后的灾民必定不服，到时候人们心里蠢蠢欲动，队伍必然大乱，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黛云，你身上有没有钱？”

　　黛云掏出钱袋子给她。

　　“小喜子，你去给那个小孩子买一件衣服。”

　　“是。”

　　一碗薄粥根本无法充饥，很多灾民聚在远处，双眼直溜溜的盯着冒着热气的馒头。

　　悠若心酸的别开眼，不忍再看下去。这时，小喜子拿了衣服回来，向她挥手。她略点头，于是小喜子过去把衣服递给小男孩。

　　忽然，她的脖子一凉，一柄白晃晃的刀子已经架在她的肩上，直抵脖子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