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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前尘(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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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流痕趴在房间的地上,席子上零零散散的铺了一大堆纸张,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守时”二字,灯火摇曳,晃的墨流痕眼花缭乱。
扔掉手里的毛笔,顺手擦了一把脸,墨流痕将腰封从脖子上拉下,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跑出去,径直来到了膳厅。
因为那八百遍的“守时”,墨流痕整整一个下午都待在屋里,期间李子阳送了些糕点过来,可是哪里够墨流痕吃的,奋笔疾书到不知时辰,现在膳厅早就没了晚饭。
“臭老头!本仙长这么大就没被这么欺负过!你且等着,我离开之前,一定要给你好看!”
没找到吃的,墨流痕失望而归,半路遇见了张挽澜,一个人站在树下,仰头望天,墨流痕好奇,他一个盲人,在看什么?
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想偷偷从背后吓一吓张挽澜,墨流痕轻手轻脚的靠近,还未及张挽澜背后,张挽澜就转过身子。
“饿了?”
“嚯——”墨流痕反而吓了一跳,后退几步,心里嘟囔着张挽澜莫不是背后长眼?
“却是有些饿了。”墨流痕摸着干瘪的肚子,轻轻拉住张挽澜的手,顺道吃了一把豆腐,撒娇道:“大哥哥你看起来就是好人,知道哪里有吃的吗?”
张挽澜没收回手,脸上露出呆滞的表情,懵懂的小模样看的墨流痕心痒痒,也不知是怎么了,伸手对着张挽澜的鼻尖戳了戳。
……一棵树下,两人尴尬。
我我我我,刚刚做什么了?墨流痕缩着手,瞬间跳开,像是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张挽澜嘴角下压,似乎动气了,腰间的那柄碧蓝色长剑有出鞘之势。
完蛋!跑!
墨流痕转身就溜,无奈张挽澜脚下生风,一把将人抓住,提着墨流痕的衣领将人给拉了回来,墨流痕缩着脖子,担心张挽澜一个不留神,就把自己的脑袋给削了。
“吃的。”张挽澜松开墨流痕,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墨流痕,墨流痕惊喜的接过,打开竟然是两个鸡蛋,霎时间感动的呜咽出声,也不管张挽澜是否会一剑砍了自己的脑袋,上前一把抱住张挽澜。
张挽澜身子一僵,抬手想把人推开。
“呜呜呜呜呜,阿娘,我,我想阿娘了。”墨流痕捏着两个鸡蛋,眼泪越擦越多,最后糊了满襟。
云中真人已经离世三个多月,墨流痕走的仓促,醒来时就已经在李家了,连云中真人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甚至是给自己娘亲上一柱香的机会都没有。
云中真人以前总是说墨流痕身子太单薄,本就长的雌雄难辨,如果不把身子养好,可就真成小姑娘了。
鬼帝捉了一只山鸡养着,整日下蛋,云中真人逼着墨流痕吃了三年的鸡蛋,导致墨流痕一度见到鸡蛋就呕吐,发誓再也不会吃鸡蛋,如今,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每天早晨逼着自己吃这些东西了。
想到这些,墨流痕心里愈发伤感,哭的声嘶力竭,好似要把满树花朵都给震落,张挽澜以为墨流痕想家了,就由着他抱着自己。
毕竟,自己不能和一个傻子计较。
深更半夜的,所有的弟子都已经晚睡,墨流痕的哭声直接将所有人都给惊醒,李子阳和李子月跑得飞快,担心墨流痕是不是又出事了。
李崇恩披着衣衫匆匆赶来,见到树下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以为自己眼花,张挽澜虽然面上一副和善可亲的样子,可是却极难亲近,怎么会容忍自家的那个傻侄子抱着?
张挽澜内心苦啊,不是他不想挣脱,只是墨流痕像条水蛭似的黏在他身上,还紧紧的攥着那白色缓带,只要张挽澜强制将人拉开,腰间的腰封就会被墨流痕扯开,到时候可就是春光无限了。
“子辰,又怎么了?”李子阳不敢刺激墨流痕,站在一边小心询问。
李子月一手扶着李崇恩,一手给李崇恩顺气,安慰道:“叔父,子辰这是又疯癫了,您别计较,在家里,他就会半夜啼哭,一会就好了。”
李崇恩大口大口喘气,捂着胸口,掏出药瓶,倒了一颗药丸吞下去,气急败坏道:“你爹爹摆明了折腾我,子辰这副样子,如何能来丹阳阁习书?还打扰了别家弟子,今晚就听他一人在那唱戏吧!”
李崇恩愤然离开之后,李子月直接上前,将黏在张挽澜身上的墨流痕给撕了下来,墨流痕挂着鼻涕,悲痛欲绝的看着李子月,眼泪又开始往下流。
“你这又是怎么了?”李子月无奈问。
各家弟子纷纷散去,嘴里满是抱怨,李子阳挨个赔了罪,和李子月一起把人带回屋里,墨流痕早就将张挽澜忘在脑后,满心都是自家老爹和阿娘。
李子阳拿起那一堆纸,发现墨流痕的字简直不能直视,席子上沾满了墨汁,毛笔的毫毛早就被揪光,满屋狼藉,简直像是被洗劫过似的。
“你抄完了?”
墨流痕但哭不答,李子月沉默的坐在一边,李子阳蹲在地上开始收拾,墨流痕一个人哭了一会,看两人都不理自己,觉得没了意思,收起眼泪,捏了捏李子月的衣袖。
“姐,我想阿娘了。”
李子月还未开口,李子阳哎的起来,把一叠纸放在墨流痕面前,道:“子辰,你还有三百多份没抄呢。”
刚刚才消停的人,听见李子阳的话之后,嘴巴一撇一撇,竟然抱着李子月的衣袖又开始大哭,李子月气急败坏的瞪着满脸无辜的李子阳。
“你两一定要把我给气死!”李子月一把甩开墨流痕的手,呵斥道:“哭什么!赶紧拿笔来!李子阳!你是不是大哥!怎么比一个傻子还傻!罚你一个人抄两百遍!”
李子月发话,李子阳讪讪的吐吐舌头,认命的拿起笔开始抄写,昏黄的烛光下,三个人影凑在一起。
张挽澜站在院子外面,听着屋里的声音,默默收回手里的帕子,转身离去。
兄妹三人在屋里挑灯夜战,其实也只有两人,墨流痕坐在一边暗自神伤的模样让人不忍打扰,只是手里一直在转着张挽澜给的两个蛋。
大哥哥实在是太好了!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有家世,要能力有能力,想不喜欢都做不到啊!
张挽澜睡在床上,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同屋的张清尘坐起身,关心道:“大哥,是不是受寒了?”
“无碍,恒之又去找千玉了?”
“估计是打算和千玉好好谈一谈,千玉总是躲着他,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说清楚,表哥那人,严肃正经惯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服千玉。”
“父亲还在闭关,你又刚刚接任家主,还是要多多同那些人相处,尤其是白素问和石破天,两人都是可以深交之人。”
张清尘来了兴致,爬起来坐到张挽澜身边,好奇道:“大哥,你认为李家幺子怎么样?”
张挽澜沉思了一会,手指点着身边的那方锦帕,温温道:“大智若愚。”
张清尘点头,“我看也是。”
两人聊了一会,门突然被撞开,张恒之黑着一张脸,郁卒的走进来,张挽澜听见声音,眉头一皱。
“恒之,礼数!”
张恒之挤到两人之间,郁闷的揪着张挽澜的衣袖,“大哥,她怎么就那么倔呢!我怎么说也不听。”
张清尘一副“果然如此”的了然表情,张挽澜将帕子小心藏到枕下,竟然扯过被子就这么睡了。
张清尘一见这情况,内心暗道不好,起身就要去睡觉,张恒之一把拉住,仿佛有些神志不清。
“清尘,你听我说一说,我难受。”张恒之将张清尘生拉硬拽到丹阳阁的一处花园里,准备和张清尘秉烛夜谈。
张恒之有一个毛病,在受到刺激之后,就会变成话痨,抓住人就不住的絮絮叨叨,张家人都知道,只是平日里张恒之表现的太过正经,许多人都忘记了这一茬。
张清尘被拉出房之前,回头泪汪汪的看着张挽澜的床,内心哭诉。
大哥,你好狠的心!竟然也不提醒我!
李家兄妹帮墨流痕完成处罚之后,各自回屋休息,墨流痕躺在床上,开始想该怎么找乐子,完全不记得还要早起打扫课室这件事。
李崇恩第二天故意起的迟了一点,哪知道墨流痕比他还迟,打着哈欠晃悠过来,手里还拿着两个鸡蛋。
一夜消去的火气瞬间“噌噌噌”窜了起来,拿着戒尺就朝着墨流痕冲了过去,墨流痕只觉得脖颈一阵阴寒,清醒过来,李崇恩的戒尺已经伸到了面前。
“八百遍的抄书呢?”
墨流痕安分的掏出那叠纸,李崇恩仔细翻阅了一遍,墨流痕心里有鬼,不敢看李崇恩越来越黑的脸色,最后脚底抹油,在李崇恩的怒吼声中跑没了影。
背后一阵哄笑声。
墨流痕一路跑到清韵水泽的那片水泽边,撑着膝盖,暗骂那老古董阴魂不散,明知道自己是傻子还那样要求自己,分明是和自己过不去。
“无聊!在哪里都无聊!什么时候才能回幽兰坞啊——”墨流痕倒在地上,手里的腰封被转的重了影。
一直到午饭时间,墨流痕还是没有回丹阳阁,李崇恩有些担心人会出事,就带着李子阳和李子月出去找人,未曾想接下来看到的画面直接将人给气晕过去。
彼时三人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一件红色外衫扔在水泽边,琼花纹样,正是李家的族服,三人以为墨流痕落水了,着急的要下水救人。
岂料水泽里掀起一片水花,墨流痕怀里抱着一条大鱼从水泽里站直身子,白色的里衣沾满了泥水,脸上糊的脏兮兮一片,原本还笑容满面,在看到李崇恩的脸之后,立刻垮了下去。
“李,李子辰——”李崇恩尖叫一声,倒地不起。
墨流痕被罚了禁闭,据当时其他的弟子说,李崇恩被送到卧房进行了急救,差点就归天了,大夫开了整整一瓶的清心丸,叮嘱着以后每天三粒,控制住血压。
众人都惊叹,这李家的李子辰果然是个奇人,竟然能将清韵水泽的那个老古董气的血压升高,几欲吐血。
李崇恩醒来之后,立刻修书一封,紧急召唤李崇文来将人带走。
墨流痕为了表现一个傻子在被重罚之后该有的怯懦惊慌,在禁室里干嚎了两天两夜,最后要不是一个坐着轮椅的青衣公子将人给放出来,墨流痕觉得自几的好嗓子就要劈了。
也就是那时候,墨流痕结识了石破天。
“大哥哥,叔父现在怎么样了?子辰担心叔父出了事,父亲会把我打死。”
墨流痕推着石破天的轮椅,将自己最近的苦恼一顿倾诉,最后委屈的得出一个结论:你们这些聪明人,都瞧不起我这个傻子,所以都针对我。
知心大哥哥石破天对这个痴儿印象颇好,现在自己又是受人所托,就耐心的疏导了墨流痕,最后,墨流痕发现,他也有点喜欢这个石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