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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前尘(一) ...

  •   墨流痕并没有去膳厅吃饭,而是跑到了那棵凤凰木下小憩,此时丹阳阁的人全部在用晚饭,主院里只有墨流痕一个人。
      一身红衣的墨流痕躺在树下的草坡上,双手枕于脑后,睁着眼睛,呆呆的看着满树红花。
      虫鸣声响起,在暗夜里犹如一只安眠曲,听的墨流痕心醉,不消片刻就睡了过去。
      “李子辰!都已经什么时候了?!!!”
      犹如惊雷的怒吼声在耳边炸开,墨流痕耳朵一阵轰鸣,不情愿的撩起眼皮,便看见李崇文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吓的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爹。”墨流痕迅速爬起来,擦掉嘴角的口水,整理好衣衫,李崇文胡子一颤,墨流痕手一抖,赶紧把挂在脖子上的腰封束好。
      “罢了!赶紧走,你大哥和姐姐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再不走,天黑之前怕是赶不到清韵水泽,你叔父还在那里候着你们呢。”李崇文提溜着睡眼惺忪的墨流痕,疾步走到门口。
      一辆马车停在门前,一席白衣的李夫人正在抓着一个女子的手叮嘱什么,听见背后的声响转过身,墨流痕委屈的叫了声娘,李夫人赶紧过来,将墨流痕从李崇文的手下救出来。
      “和你说了多少次,辰儿的身体不好,你总是不听,下手不知轻重,要是伤了一丝一毫,我和你急!”
      “慈母多败儿!”李崇文气的吹胡子瞪眼。
      李夫人拉着墨流痕的手,自顾自的叮咛道:“去了清韵水泽,比不上在家里自在,一切都要听你大哥和姐姐的,你叔父脾气古板,可千万不要同他作对,好好修行,照顾好自己,娘有空就去看你。”
      墨流痕从善如流的点点头,李夫人欣慰的笑起来。
      “我的辰儿醒来之后,虽然心智不似从前,可是愈发乖巧听话了。”
      另外一个琼花红衣的少年轻笑出声,说道:“娘,您这话阳儿听着好笑,若说子辰乖巧,天天把家里闹的鸡飞狗跳的难不成是月儿?”
      这少年正是李崇文的长子李子阳,墨发优雅的束在背后,一双丹凤眼,瞳孔是淡淡的茶色,此刻闪着笑意,红衣衬得那白皙的皮肤白里透红,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李子阳身边坐着的,就是李崇文的二女儿李子月,淡淡娥眉,肤色白腻,容貌清丽,带着一丝不苟言笑的威严劲,同李崇文倒是像,身材娇小,可眼眸里分明闪着精明的光彩。
      “娘,你放心好了,我都记着呢,那你千万别忘记去看我啊。”墨流痕捏着李夫人的手指摇来摇去的撒娇。
      “好好好,娘答应你了,过些时日就去看你。”
      “娘亲最疼辰儿了。”
      “咳。”李崇文在一旁咳起来。
      “爹也疼辰儿,爹娘都最好了~”墨流痕扒到李崇文的肩上,晃着脑袋撒娇,李子阳和李子月同时捂住眼睛。
      这个傻弟弟,真是没眼看了。
      墨流痕坐在马车上,兄妹三人对着李氏夫妇挥手告别,马车迅速离开,墨流痕觉得不放心,又钻出马车,挥着手大喊道:“爹,娘,别忘记来看辰儿——”
      李夫人拭去眼泪,李崇文道:“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见不到了。”
      “辰儿才刚刚醒来,这心智又像是六七岁的孩童,你让我怎么放心。”
      “哼!把别人当傻子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我们家辰儿,可不是傻子!”
      “你什么意思啊?”李夫人擦干眼泪,追问上前。
      马车上,李子辰撅着屁股缩在锦被里呼呼大睡,族服被压的皱褶遍布,李子月和李子月无奈的看着这个小弟,最后在墨流痕的睡拳下坐到了马车外。
      “辰儿这样子,去了岂不是把叔父气死?”
      李子阳幸灾乐祸的笑起来,“我打出生就没见过有谁敢同叔父顶嘴,爹把子辰也一并送来,估计就是想让叔父好好管教他,他醒来这几日,家里被闹成了什么样,爹也是没办法了。”
      李子月赞同的点头,娥眉轻蹙,“说来,听闻这次张家的大公子也来了,修真界素有传闻,这张家大公子生来便是盲人,可是相貌俊美,修为极高,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暗香阁的授乐老师,不知这次能不能与之交好。”
      睡在马车里的墨流痕突然睁开眼,翻了个身继续睡,只是那睫毛一直在轻颤,放在身侧的手也在戳戳点点。
      距离幽兰坞被剿毁已经过去了三月有余,距离李子辰清醒已经过去两月有余,墨流痕附在李子辰身上,因为担心会露出破绽,所以选了一个最稳妥的办法,装疯卖傻。
      好在这李子辰以前就是个病秧子,常常昏睡不醒,应该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恰巧墨流痕被移魂至李子辰身体里的时候,李子辰正在昏迷之中,所以醒来就变成了痴痴傻傻的样子,也没有多让人惊讶。
      李家的人都知道,小公子彻底清醒过来了,身体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倍,只是这脾性却变的孩子一般,浑身野劲,折腾的家里吓人叫苦不迭。
      李崇文也为此斥责过墨流痕,最后总都被李夫人给拦下来了,家里的下人都不喜欢这个小公子,李子阳和李子月也没时间管教这个傻弟弟,他们需要时间修炼,随时准备接任家主之位。
      不过这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也没有忽略墨流痕,闲暇时光还是会关心关心这个弟弟。
      墨流痕早就在李家待的厌倦了,此次正好四艺修行开始,李崇文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竟然要把李子辰也送去清韵水泽,墨流痕心里乐得自在,面上百般拒绝,实则早就做好了离开的打算。
      躺在锦被上,墨流痕将这几个月的日子细细数了数,然后发现,自己的日子竟然过的这般无趣,心里想着赶紧到清韵水泽,找一两个有趣的人一起玩,岂不妙哉!
      李崇恩当时正站在清韵水泽的入口处等待,身后站着两排弟子,皆是琼花红衣,腰杆笔挺,面色严肃。
      接近傍晚之时,终于是等到了李家的马车,赶紧跑上前,打算教训一个侄子和侄女,哪料到墨流痕从车里钻出来,扬着大大的笑脸,叫了一声叔父。
      李崇恩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半天才应了一句,不确定的问道:“子辰醒了?”
      李子阳和李子月一致点头,墨流痕拽着这个看起来就很严苛古板的叔父,拼命的摇晃,李崇恩一把老骨头,被墨流痕摇的头晕眼花,差点跌坐在地。
      李子阳赶紧制止墨流痕,李子月扶住李崇恩。
      “大哥,姐姐,我饿了,要吃饭!吃饭!”墨流痕跳下马车,又粘上了李崇恩,撒娇道:“叔父,辰儿想吃酱猪肘~”
      李崇恩一个大喘气,差点背气,面色变了三变,终于恢复正常,拉着李子月的手问:“这是,傻了?”
      李子月又点头,李崇恩直直的倒了下去。
      “叔父!”
      李崇恩被送到了丹阳阁休息,李子月和李子阳同各家弟子去打招呼,没了李崇文的管教,墨流痕算是彻底解放了天性,扯下腰封挂在脖子上,领口大开的在丹阳阁里闲逛。
      夜间的风吹的人舒服,心里的燥热感瞬间被清扫干净,墨流痕嘴里叼着顺手牵来的绿豆糕,从偏院走到了主院,远远的就看见了那棵凤凰木,红花满树,摇曳生姿。
      脚还未踏出去,一阵悠扬的琴声从院里传出,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流过心间,柔美恬静,舒软安逸。
      墨流痕是个粗人,不懂什么五音六律,不过云中真人却是个抚琴高手,在幽兰坞时经常与鬼帝琴瑟和鸣,耳濡目染之下,也颇通音律,今日乍听之下,竟然有些痴迷。
      轻轻踱着步子走到树下,只见一个俊美男子坐在席上,面前摆着一张琴案,上面置了一把古琴,梧桐做面,杉木为底,通体髹紫漆,多处跦漆修补,琴背池上方刻篆书“九霄环佩”四字,竟然是把名琴。
      弹奏之人眼覆白绫,皮肤莹白,嘴唇朱红,黑发高束,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迅速跳动,夜风吹起那人的黑发和缓带,在月光的映衬下,竟有如谪仙一般。
      老爹,阿娘,我见到神仙了!
      浪纹蓝衣折射着清冷的月光,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芒之中,墨流痕呆呆的靠近,伸手想碰一碰,可又担心是幻觉,不敢去破坏,就这么站在那里,一直盯着那人。
      “叮——”琴声骤然停歇,蓝衣公子双手拍在琴上,脸对着墨流痕,温声问:“谁在那里?”
      没人应答。
      “嗖——”一颗莹蓝色石子对着发呆的墨流痕射了过来,墨流痕下意识的闪过身子,躲过了那颗石子。
      “到底是谁!”
      此刻正值晚饭时间,不会有人来这里,墨流痕是路上吃的太多没消化才四处游荡,没想到就被自己发现了神仙,兴奋的跑到男人身前。
      “我,我是李子辰,大哥哥叫什么?刚刚弹得真好听!”
      “你是李家的小公子?”
      这人说话也是温温润润的,真好听!
      “嗯。大哥哥是谁?子辰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比我阿娘还要好看。”
      听见墨流痕的话,那人抿着嘴巴笑了起来,墨流痕只感觉心脏骤然炸开,仿佛周围百花齐放,大地回春,连带着呼吸的空气都是甜的。
      惊为天人!人间难得真绝色!
      “我叫张挽澜,蓝海之滨张家的大公子,算来比你大了三岁,叫我一声哥哥,不吃亏。”张挽澜收起九霄环佩,走在前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不吃饭吗?”
      墨流痕揉揉肚子,傻笑起来,“路上吃撑了,现在肚子还难受呢。”
      张挽澜的嘴角似乎上扬的弧度更明显了。
      “大哥哥的琴弹得真好,我在书上看过,这琴叫九霄环佩,是名琴,认主的,这是大哥哥的琴吗?”
      “此琴是丹阳阁的镇阁之宝,我只是闲来无事,才借出来弹奏一曲,没想到遇上了一个懂琴的。”张挽澜的步子迈的很稳,墨流痕本打算伸手去搀扶,见他这样,就放弃这个打算。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墨流痕又将人仔细欣赏了一番,心痒难耐,修真界竟然还有这种人存在,自己以前怎么都不知道呢,若是早点勾搭上,指不定现在就是挚友了。
      无意间看到张挽澜腰间的笛子,眼神一亮,竟然是上古冥物御骨笛,这般看来,张挽澜不仅会弹琴,还会吹笛?
      “大哥哥腰间挂着一颗骰子作甚?你喜欢赌?”墨流痕好奇的伸手碰了碰那颗玉骰子,竟然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吓的赶紧缩回手。
      张挽澜摇头,两个人行至丹阳阁的藏书楼,墨流痕赶紧打开门,提醒张挽澜小心脚下的门槛,张挽澜抱着琴进了屋里,黑漆漆一片,墨流痕又殷勤的把灯点上。
      “你点灯了?”
      “大哥哥能看见?”
      “感受得到。”将琴置放在琴案上,张挽澜对着墨流痕招了招手,“你过来。”
      “怎么了?”墨流痕站到张挽澜面前,仰着脑袋看着那张俊颜。
      风流清俊!
      张挽澜伸出手,柔声道:“把我刚刚的飞浪石还给我。”
      墨流痕撅起嘴,不情愿道:“不能给子辰留着吗?好好看的。”
      张挽澜不为所动,墨流痕掏出怀里的蓝色玉石,恋恋不舍地交到张挽澜的手里,张挽澜将石子装进荷包,同墨流痕擦肩而过。
      “今晚的事,就当作没看到吧。”
      屋里只剩下墨流痕一人,还没明白张挽澜刚刚的话是何意,门外就响起了李子阳的声音,听脚步声,还有另外一个人。
      “怎么清醒之后就变成了傻子呢?你父亲没有好好瞧一瞧?”
      是李崇恩,估计还在纠结这李子辰怎么会变成了痴儿。
      “父亲瞧了,查不出原因,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唉~出生时就一直昏睡不醒,现在好不容易清醒了,竟然又成了痴儿,老天也不怜悯子辰啊。”
      臭老头,又在说我坏话!要不是本仙,你家这个侄子怕是一辈子也醒不了了!墨流痕摇头晃脑的跑了出去,正面撞上李崇恩,直接将人给撞倒在地上,李子阳惊呼一声,弯下腰去扶李崇恩。
      “腰腰腰!”李崇恩扶着一把老腰哀嚎,李子阳憋着笑托起李崇恩,李子辰对着手指,委屈道:“叔父,子辰知错了。”
      李崇恩气的面色酱紫,赶紧避开墨流痕,在李子阳的搀扶下离开主院,墨流痕觉得,李崇恩继续看着自己这张脸,就要吐血了。
      一天之内惹了这老古董两次,估计以后的日子够呛!
      对于今天遇到的张挽澜,墨流痕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虽然人看起来和蔼可亲,但自己总觉得这人很难亲近,是那种不容易交心的人。
      那种看似温柔,实则冷然的人,最难相处,而这张挽澜,恰似就是这种人。
      第二天上早课的时候,墨流痕迷糊着眼睛被李子阳拉到学堂,屋里已经坐满了人,李崇恩坐在上座,正看着手里的书卷。
      “你的位子就在叔父的面前,你好自为之吧。”李子阳从后门溜到位子上,墨流痕站在门口踟蹰。
      屋里坐了张挽澜,身边还有两个穿着一样衣服的俊俏公子,还有两个青衣男子,一个绿衣小丫头,一个白衣女子,一个粉衣女子,一个淡蓝衣衫女子,一个月白色衣衫男子,剩下的就是李子阳和李子月,加上自己,竟然就把一间课室坐满了,这屋子也忒小了点。
      墨流痕站在门口发呆,李崇恩却是站到了面前,手里拿着戒尺,看起来,是上了火气。
      “已经什么时辰了?”
      墨流痕老实回答:“巳时。”
      “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还上什么早课?慌慌张张,族服穿的乱七八糟,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
      后面就是无穷无尽的斥责,李子阳和那个月白衣衫的男子透过窗户看着墨流痕被责骂。
      李崇恩说了一大通长篇大论,墨流痕靠在镂空的门上,闭着眼睡了过去,李崇恩口干舌燥的停下,见到这场景,当即怒吼出声。
      “李子辰!!!给我把‘守时’二字抄八百遍,明早早起过来打扫课室!”
      屋里还在打瞌睡的弟子精神为之一振,纷纷清醒,听见这责罚,李子阳和白衫男子趴在窗边嘲笑起来,李子月无奈扶额。
      这才刚到一日,就把人气成这样,李子月开始有些担心,三个月之后,叔父会不会气出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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