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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97 娇贵凤凰倦归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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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这头的征战随着聿琤殉情身亡而落幕,但梅穆先前一手策画,欲挟天子以要挟聿珏的谋略,是推迟至今才终于粉墨登场。
辉烈营原先仅派两千名将士,但梅穆又搭上了自己的人手;那便是当年曾对湘君不利,在聿珏陪着湘君回乡时行经谯县,在客栈遇袭没能擒杀的贼寇领头。
自那夜侥幸走脱之后,在梅穆暗中帮助下,那名领头在应天府一带聚众为匪,占地称王,到头来聚众超过五千人之谱,逐渐脱离梅穆的掌控;然则此番听到能在两位皇子争夺皇位上轧上一角,头领无论如何也不愿错过。
在辉烈营与匪寇整合之际,日前得了聿珏斩杀梁寅消息的湘君,心知太子终将要败在聿珏手上,为了早日与聿珏会面,遂建议皇帝领着朝臣先行回京。
然,这对明知梅穆即将有所行动的湘君来说,并非一个合情合理的决定。
失去山庄的庇护,等同于将皇帝与朝臣都暴露在敌兵的眼前,又,原先病情有所好转的皇帝,在看见太子送来魏王的首级后再度恶化;可惜邢朝贵因传递圣旨而遭聿琤禁锢,等于皇帝身边再无能影响湘君决策之人。
皇帝仪仗才行不过一日,头领见机不可失,遂命部下埋伏于官道间,仗着风雪的掩护下发动突袭!
“有状况!”代湘君引领禁军前进的徐朗,发现眼前突然冲出一群来路不明的兵马时,即刻吹响了号角。
辉烈营的将士虽不甘心沦为草寇,但在梁寅兵败被杀的消息传出后,再加上头领以利诱之,终将这两千名将士收归己用;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卒搭配一群在刀口上谋生的匪徒,来势汹汹的程度教宫廷禁军不敢轻忽。
“目标是皇帝老头!抓活的、抓活的!”头领举着大刀高喊,手起刀落,连砍了两个反应不及的禁军将士。
李梅跟着徐朗挡在最前头,眼尖看出这群人没带弓矢,显然是别有目的。“告诉蔺大人没有?”
“大人早知道这群匪徒会来,小心!”李梅手持双剑,眼捷手快的替他挡下一枚手镖!
徐朗回过头,瞧见她身后一把刀砍向她脑门,连忙大喊,“趴下!”她赶紧缩着颈,徐朗的大刀削去她一角发辫,却也硬生生替她挡下一记死劫。
两人对上眼,双剑先送进她身后那名匪徒胸腹处,他弯下腰,李梅旋身绕过他的背赏给胆敢掷镖暗算的那人一脚,两人背部相抵,一刀两剑同时指向围绕在身边的敌兵。
“我三个,妳两个!”他低声道。
“哼!男人就是逞强!”李梅睐他一眼,默契十足的齐身而出。
匪徒攻得凶猛,宫廷禁军也非浪得虚名;赵含露手持弓箭,一群女兵围绕在皇帝身边,箭无虚发,了结了不少妄想持刀窜入的敌兵。
而湘君先拨兵保护那群只懂得耍嘴皮子的朝臣,再重新回到皇帝身边。
“这些……都是什么人?”皇帝坐在御驾车马当中,只偶尔听闻几许杀伐声响,其余的声音都被孩子的哭声给掩盖了。
湘君瞥了韵贵妃临终托付的孩子一眼,温声道:“回陛下的话,是太子驸马与辉烈营的人。”
“辉烈营?”或传言梅穆与父亲梅孟晁一样喜养食客、门生,可梅穆养的人并非为壮大声势之用,而是暗地里替他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些人怎会与梁寅的辉烈营将士纠结在一块儿?
“是,正是辉烈营,怕是太子心知自己难以取胜,这才狗急跳墙,行此大逆不道之举。”湘君语调虽淡,却是恰恰将这足以杀身的罪名安到聿琤身上去。
“妳……”皇帝勉强撑开眼,指着平静如昔的湘君道:“莫非妳早就知……”
湘君拱手行礼,巧妙阻绝他未完的话语,“卑职定尽全力保护陛下以及诸位大人的安危!”她转向努力安抚着孩子的宫女道:“陛下与世子都交给妳们照顾了。”她手握柳叶刀,在满车错愕震惊的眼神簇拥下飞掠而出。
的确,辉烈营将士在头领的指示下早已褪去戎装,若非早就获得情报,断无一眼便看出匪徒当中混入正规将士的道理。
她赶到赵含露身边,“守住这里!千万莫要让这群人伤圣上一根寒毛。”
“明白!”赵含露咬牙应道,随手甩着酸疼的臂膀,重新捻箭搭弓,却见湘君足尖轻点,竟不打算留守在皇帝身边?“大人,您要上哪去!”
她攀上马匹,头也不回地喊:“去助徐朗与小梅子一臂之力!”他们俩领在前头,战况肯定吃紧。
一身紫衣的湘君内服兵甲,在满是禁军黄袍之间显得独树一格;头领眼看久攻不下,急需拿下几个人头来提振士气,无巧不巧便给他瞧见了在仪仗之间策马飞驰的湘君。
“拿下他!”头领一声令下,跟在他身边的匪徒手持铁叉、槌子等奇形兵器,当下便与护卫的禁军动起手来!
进路无端受阻!湘君闪过头领掷来的手镖,于马背上拔刀出鞘;头领手上也有大刀,两人兵器交碰,迫使湘君弃马;她借着马背一跃上了车盖,头领轻功亦不俗,连忙跟至面前。
“想不到一个当官儿的,竟有这种身手?”
湘君一手扶着乌纱帽,忽觉这嗓音有点耳熟,“是梅穆差你过来的?”她缓缓起身,右手单刀自然垂下,显得一派轻松。
“你知道?”头领双手持刀,出身草莽之人心直口快,也不隐瞒。
“辉烈营的一举一动,自太子调兵进京后便没能逃过我眼下。”湘君打量着此人的刀,再加上方纔闪过眼前的手镖,隐约猜着了他的身分。“原来如此……四年前让你成了漏网之鱼,却不想竟变得如此壮大……应天府尹奉命剿寇,能剿出这么大一窝匪徒,当真‘尽心尽力’!”
他先是一楞,朦胧忆起数年前听从展生命令,率众夜袭客栈却狼狈败逃的往事,眼前这柄柳叶刀……他想起来了!
“是妳?”他不识湘君,当时厢房里昏暗混乱,只记得这柄刀凌厉无比,持刀之人力大无穷,护得那名身穿金甲的小姑娘,令他难越雷池一步。
湘君于是掀唇冷笑,“咱们这样也算是冤家路窄!大胆匪徒,竟敢袭击御驾车马,还不束手就擒!”她先声夺人,柳叶刀衣随着朔风拍飞乱舞,笔直冲向头领!
经她这番挑衅,头领亦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两刀互碰,擦撞出激烈声响,他沉声一喝,接连挡下湘君两刀,向后旋身时暗自估摸着手镖数量,湘君看出他的意图,左掌配合刀势出击,在与他拳头交击之后陡然成爪,欲一口气卸掉他的左腕。
他连忙后撤,往身后车驾退去,湘君再度进逼;头领大刀锋利,刀势并不纯走刚猛路子,而是夹杂着几丝阴柔,配合腰间手镖制敌。然而湘君却纯然以气力取胜,再加上精湛轻功,头领以双手敌她单手,左支右绌忙得不可开交,焉有空闲取镖出击?
眼看受制于人,他又喝一声,跨步时佯装失足滑倒,引湘君来攻;她挺刀前刺,反给头领可乘之机,右手持镖掷向湘君眉心,千钧一发之际她举掌来挡,手镖刺得她掌心一片血红!
“喝啊啊啊!”眼看机不可失,他抡起刀拦腰砍向湘君!她左掌溅血吃疼,可危及之下仍紧握住手镖,厚靴踏稳车盖,她纵身一跃,凌空旋身回掷,浴血的手镖准确射向头领,准确命中他腿筋!
他摸着中镖的腿脚暗叫不妙,而湘君落地后举刀砍向他,他勉强举刀挡了几下,终究给湘君的浑厚气力震脱;负伤的左掌探出扯下他腰带,抖出他藏匿的剩余手镖,“到此为止了!”她冷冷地宣告,当下废他双手,引来头领放声哀号!
而贼匪攻势也渐趋无力,更有辉烈营将士眼看大势已去,直接表明身分投降者,一场策划许久的挟持计划,便在禁军勇猛护卫之下化为乌有。
“此人乃是头领,将他绑了,押回京城受审!”湘君拎着头领丢下马车,一旁女兵见状立刻将他绑缚。
“大人、大人!”浑身是汗的赵含露见湘君以刀衣缠手,不由惊呼,“您受伤了!”
湘君颦眉,颇不以为意的道:“啊,不小心着了他的道;没事,只是点皮肉伤。”除了左手给手镖扎了个洞外,她一身紫服完好无缺,就连乌纱帽也没丢。
这时候一班朝臣才终于自车驾之间现身,为首的兵部尚书怒气冲冲的奔来,活像要来兴师问罪!“蔺大人!我、我听说对于这班匪徒的消息,您是早就听闻了,可有此事!”
她抹去柳叶刀上的血迹,偏头望向前来质问的他,“尚书大人是从何得知蔺某早就听闻此事?”她笑睇着平时在朝臣面前夸耀往昔伟业,如今却吓得双脚直打摆子的兵部尚书,“有谁敢拿陛下的命来赌?”
“可、可建议圣上此刻回京的人,不是妳又是谁!”
“太子兵败已成定局,云旸公主就要成为大煌储君,此事万万不可推延;与咱们此回遇袭是两码事!”湘君难掩倨傲之色的拂袖,“此无稽之谈还请大人莫要挂在嘴边;赵含露!整顿伤员,一个时辰后继续出发,要是哪个人没能准备妥当,便让他自行走回京城!”
赵含露暗自叫苦,拱手领命。“是、是!”
*
一场突袭有惊无险地落幕,在湘君一路主导之下,皇帝仪仗远较去程快上许多,然因顾及皇帝病体,沿途多做歇脚,并未完全如湘君所预期的快。
而与之同时,聿珏厚葬太子,整顿皇宫的消息传来,又过不了数日,聿珏便亲领五千将士,自京城连忙来迎。
“聿珏她来了?”她们这一路西行还不到开封,聿珏已是等不及要来亲迎皇帝回京。
皇帝仪仗如今暂时驻跸于行宫之内;湘君贵为贵人,又总领宫廷禁军,自然派得一处干净厢房。“是!依照云旸公主相迎的速度,兴许咱们能在开封碰头。”受聿珏请托,特地赶来通报的乔如枫如是说道。
“她过来也好!陛下如今身体欠安,等到回京只怕都要过元宵了!”湘君微微一笑,上前牵起她,“这回妳待在聿珏身边护卫着,着实辛苦了;聿珏情况如何?”
乔如枫将湘君的急切模样看在眼里,与赵含露、李梅等人互望,彼此心照不宣。“殿下她……”她歪着头,欲言又止。
“她怎么了?莫非是伤着了?”湘君见她停顿不语,心底疑惑顿生,“到底怎么回事!”
乔如枫抿着嘴,向后让出了一点空间。
她往房门处望去,只见一丽人款步入内,她面色红润,芙颜含笑,如星子般的眼眸闪烁着诡计得逞的欣喜。
“聿……聿珏?”湘君当真给突然现身的聿珏吓得不轻,她回头狠瞪,乔如枫连忙奔向姊妹间寻求庇护,她又望向聿珏,再看看乔如枫。“好呀……妳竟然帮衬她来寻我开心!”
“大人饶命!是您说……您说要卑职全凭殿下吩咐,视殿下为主!所以、所以……”几个姑娘互望一眼,转而笑开了;就连人高马大的乔如枫都乐不可支,更别说李梅、赵含露等人了!
“妳就别怪如枫了!”难得瞧见湘君如此失态,聿珏亦是掩笑凑近。“是我等不及妳们到开封,想先来见妳一面。”
“妳……别跟我说就妳们两个人过来!”湘君顾不得尚有旁人在场,连忙托着她肩头左看看、右瞧瞧,想确认她是否少了根头发。
“甭瞧了,我好端端的呢!”聿珏朱唇微噘,玉手攀住她臂膀,“我不这样做,焉能甩开跟着我过来的谷家弟兄们?与我同行的还有舅舅与白丽,他们替我领兵,目前都已经在开封等着了。”
“妳、妳……那不就所幸妳一路过来时没遇着什么事!否则妳要咱们如何是好!”
“我想妳嘛。”
湘君满口教训全都给她堵在舌尖,聿珏与她盈盈相望,眸里微泛着水光,她一手搂着聿珏,瞥了还在房里看好戏的三人一眼,接着暗示般的轻咳。
“反正也没什么事儿!我去通知大伙儿依照之前那样巡视!”
“大人的药应该好了,我……半个时辰后再送过来!”
赵含露与李梅皆拣了个“正当”理由赶紧开溜,乔如枫无职在身,一边嚷着“我与妳们一道去”,也跟着窜出房门,末了还机警地替她们把门给关妥了。
好容易盯着她们三个走开,湘君回眸,而聿珏已然哭着把脸面埋进她胸口处。“怎么了……一来就掉泪!我都还没念着妳呢……”
“我想妳,想早点见到妳!”她紧揪住湘君的紫服,仰起头来;湘君抹去她颊畔泪珠,低头吮吸她的香舌。“湘君!我的湘君……”
“妳……哎!妳可要我拿妳怎么办才好?”湘君轻叹一声,换聿珏主动献上朱唇,经她这么又亲又抱,强撑起的怒气早就一点也不剩。
“妳想怎么办就能怎么办不是么?我是偷跑来的,众人都以为我等在开封,而妳……可是圣上身边的蔺大人!”
“妳别笑话我了!真是……”湘君抓住她的指掌作势要咬,她却没缩回,湘君于是惩罚性的轻咬一口。“妳既是偷跑来,那就表示妳还不打算面圣,是不?”
聿珏给她牵着,两人来到桌案边落坐,“嗯……父皇他还好么?”
“不好,我很怕他在尚未回京之前就遭遇任何意外。”湘君颦着眉答道。顿了一会儿才松口,“特别是在得知太子业已身死之后。”
先是见到聿璋的首级,最疼爱的女儿又自刎身亡,想想才不到几年,皇帝的亲生血脉就几乎要断绝了。
“她是自杀……死在裴少懿怀里;我把她们俩的子嗣交给梅相了,让他认祖归宗。”
“妳真是心慈;尽管是名义上,但那可是太子的儿子。”
“不必对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孩下此毒手,况且施恩于梅家,对咱们还是有好处的。”
湘君不禁赞赏的点点头,“光是梅穆意图谋害圣上便是死罪一条;就算梅孟晁不做宰相,在朝中的人脉还是不容小觑……妳这恩惠来得是时候。”
聿珏勾唇一笑,却又很快敛去了,“烨卿过世了……为了护着我而死的。”
湘君木然点头,“嗯,听说了……妳的公婆,还有女儿……知道么?”
聿珏微掩着嘴,“我让大嫂回兰州去替我说,也还要举家搬迁回京;另外,我也去了自己的墓瞧瞧!”那是聿琤伪装她已身死,替她修的墓。“那是知更,我赐还她姓名,之后还要再重新给她下葬。”
至于释放邢朝贵与傅迎春的事儿,以及恢复朝政,修整京城等琐事,光凭这几日实在分派不完,聿珏是把能先打理的活儿先发落妥当,这才急忙赶来与她相会。
“原想说妳这淘气行径,与以前一点儿没变……却不想妳把事情打理得如此妥贴!当真为往后登基做足准备了?”
“换妳笑话我么?”聿珏牵着她起身,她想跟着起来,却给聿珏柔柔的按回座位上;她敛着裙,挨身在湘君腿上坐了下来,就像之前偎着湘君撒娇一般。
湘君抱着她,宛如品尝着得胜美酒般的惬意,把玩着她的指掌。“湘君,明明咱们赢了,看似拿回原本遭夺的那一切,无论是权位也好、名声也罢,甚至是妳们这些人……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欢喜?”
“真的一点也不欢喜么?”湘君躺进椅背,把眼前这就要君临天下的姑娘搂在怀里,“妳就要是太子了,聿珏;凤凰椅要转移到凰宁宫去,妳将会是继承皇位的人,从此大权在握,天下皆以妳为是瞻。这样不好么?”
“听起来反倒是妳较我更期待了!”聿珏摇摇头,而湘君凝望着她,一手轻拨着她的发丝、玉颊,乃至于她品尝过的朱唇。“湘君……”
湘君手指往下滑动,伸手拉掉她披风上的系带,“嗯?”她另一手穿过聿珏双腿,将怀里的人儿打横抱起;聿珏乖顺的勾着她颈项,无辜的明眸无声诱惑着她,叫她心痒难止。
“妳知道妳这样看我有多勾魂么?”
“我只知道在经历过这么多……重回大煌、夺下京城,紧接还要入主东宫……在经历过这些之后,我只想闭上眼,窝在妳身边哪儿也不去。”聿珏闭上眼,在湘君的伺候下躺上床榻,“只想待在有妳的地方。”
“那就是这儿了。”湘君指着自己胸口处,随后温柔地捧着她的脸,“聿珏。”
“嗯?”
“我也想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