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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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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好久都没有回家了,他结婚以后所住的“家”,空荡荡的,没有半点人气,冷锅冷灶,连热水瓶里的水也已经冰凉,仿佛这屋子被闲置许久了,真是凄凄惨惨,凄凄。
他在近一百平米的房间里转来转去,象是被困在迷宫里却急等着上路的人,愈发烦躁不安起来。好一会儿,才抄起电话拨了过去,关机…关机…还是关机…成敏若,这个女人,简直是疯了,疯地连家都不回了。
他没有尝试过失眠的滋味,原来真的是很痛苦,看着天花板的那盏水晶吊灯,仔细地数着,买了这么长时间,才知道它究竟是有几盏小灯组成的。无聊透顶!翻身将被子蒙住头,心里恨着:成敏若,你这个女人,把我害地这么苦,我以后要一点一滴地都向你索偿回来。
到了早上才眯了一会儿,醒来时已经肿了眼,想想不能这样一副憔悴僚倒的样子,赶紧收拾了一番,急匆匆地赶到那黄金写字楼下,停下了车,耐心地等候着,筹划着措辞,该如何教训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反光镜里,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停了下来,真是冤家路窄,顾江浩下了车来,却是走到另一旁去,打开了车门…靠!简直要把他的鼻子给气歪了,那女人背着米黄色的手袋,拎着黑色的电脑公文包,趾高气扬地下得车来,仿佛是在顾江浩争执着什么,一会儿的功夫,顾江浩败下阵来,依旧很绅士地笑了笑,回到车上,车子很快就开走了。
他方才下了车,大喝了一声,“成敏若…”她在台阶上回过头,四下张望着,好一会儿才发现了站在街道对面的他,好象有些惊诧的意思,沉吟了一会儿,方将手里的黑色公文包交到一个过路的同事手里,才“噔噔”地跑了过来。
仿佛跑地有些急促,仓惶到了近前,竟然上气不接下气,他盯着她整顿地明艳照人的脸庞,又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奥迪车,她醒悟过来,“我拎着卷宗太沉了,正巧在车站遇见顾江浩,所以他就捎了我一程…”
他“噢”了一声,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尽量用很委婉的语气道:“成律师,你最近又出差了吗?”她略一犹豫,“没有啊…自从上次从杭州回来,我就没再出过差…”他的头都大了,“你…那你都到哪儿去混了…手机也不开…家也不回…成敏若…你…你…”靠,他都已经气地语无伦次了。
可是她竟然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你也不在家里,我一个人住着害怕,就到咱妈家去住了…”
箭在弦上,他却被猛地闪了一个趔趄,差一点儿将箭插进自己身上,禁不住有些错愣,好一会儿才疑疑惑惑地道:“那个…你回老妈家去住了…”
她没好气地反问道:“要不然你以为呢?我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她结婚前住在祖母的一幢老房子里,结婚的时候正赶上拆迁,所以她真的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冷不丁地被打了这一闷棍,他混沌着思想,嗫嚅着说不话来。倒是她上下打量着他,“你来找我干吗?”他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急中生智,“那个…今天…我有几个兵到市里来参加技术标兵颁奖,我想请他们去家里吃饭,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心慌气短地绊绊磕磕,眼光瞄向别的地方,那黄金写字楼在上午温暖的阳光里,将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尽收在那袭天幕地的玻璃里,仿佛是海市蜃楼里的幻影。
她却转身走了开来,他望着那窈窕瘦弱的背影,懊悔,怜惜,忐忑,窃喜,诸多情愫,纷至沓来,终叫他渐渐地淹没在陌生的情感里,不能自己。
“杨郴,我是你的使唤丫头吗?”
她突然转过身来问着他,他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本能地摇了摇头。她嫣然一笑,“那我是什么?”他不禁沉醉于那甜美的笑容里,鬼使神差地应道:“你是…我的老婆…怎么能是使唤丫头呢?”她仿佛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那好吧…”
他一直目送着她进入写字楼,一直到看不见了,才恍惚地上了车,开始自己一天的生活。
傍晚的时候,他和郭建风、刘军、冯奇才、范民几个人回到家里,一路上象是个老太太地嘱咐了半天,他老婆有严重的洁癖,务必务必要自律,不能给那个女人留下把柄。几个战士取笑了他一番,可一旦到了家门口,也都变地噤若寒蝉起来,个个屏声敛气,小心谨慎。
门开了,她穿着家常的衣服迎了出来,笑意融融,几个战士愣了一愣,急忙叫着“大嫂”,她的态度亲切又温柔,张罗着大家在客厅里坐下,已经预先沏好了茶水,洗好了水果,餐桌上也摆上了几个凉菜,可见是下足了准备功夫。她适当得体的热情与殷勤,渐渐地缓和了客人的紧张神经,立刻有了宾至如归的感觉,场面也就不那么拘谨了。
他站在厨房门口,看她正在打着鸡蛋,默默地看着,后来慢慢地走上去,伸出手去,竟然想从后面抱她一抱,她正巧回过头来,两个人都是吓了一跳,他急忙顺着她肩膀过去在案板上拿起一根黄瓜咬了一口,“哟,这黄瓜…味道真不错…”她仿佛有些溺爱地仰头看着他贪吃的样子,从后面推着他,“去…去…别在这儿捣乱…”
他只得借故走了出来,客厅里的那几个人正在翻弄着碟片,刘军抬起头来,笑道:“大伙瞧瞧,咱们头儿可真是幸福呀,这脸上的笑遮都遮不住…”正在翻看着杂志的郭建风帮着腔,“大嫂长地可真漂亮,又温柔又娴静…连长,你可真有福气…”他反而变地大大咧咧起来,“是吗?有那么好吗?我怎么不觉得?”
吃饭的时候,餐桌上的气氛也很融洽,她小鸟依人式地坐在他的旁边,表面上的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酒过三巡之后,她笑着向范民道:“是不是菜不合你的胃口,我看你都没怎么动筷子。”范民是个比较木纳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解释,刘军抢着道:“大嫂,你有所不知,范民他要转业了,所以才有些低落…”她点了点头,“是不是为了转业以后的工作安排问题?”真是玲珑剔透的聪明人,他在一旁默然不语,她继续道:“小范,你想不想去公安部门工作呢?我大学同学恰巧在你们那里公安局的政治处,要不我给你打听打听…”
聚会尽兴而散,他执意让她到一边去歇着,自告奋勇地收拾起残羹冷炙。她哪能闲住了,在水池边清洗着碗碟。一会儿,突然问他:“我看范民和那个…噢,冯奇才…好象都有心事…”他很随意地答道:“还不是为了提干专业的事情…冯奇才的老婆是农村的,想随军已经提了好长时间了,可惜户口问题总是解决不了,接受单位也是个问题…而范民今年再提不起来,就只有转业了…哎我最舍不得的人就是他了…总之一言难尽…军营里的残酷…就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她点了点头,“那你就不能帮他们想想办法…”
他将她递过来的碗碟一一用干布抹净,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了一笑,才道:“成敏若,我倒底是一个营的营长,总要一碗水端平…倘若我走了关系把他留下了,那对其他那些相同条件的人,又怎么能算地上公平?所以,我是不好出面的…况且,我现在和老爸在一个部队里,有些事情我就更不好办了,一旦开了绿灯,就是给老爸的工作制造麻烦,以后大家就都可以攀比了。所以,说是将门虎子,比小猫还要温顺,一点也不敢轻举妄动。以前老妈不知为了什么事开了后门,结果被老爸知道了…你别看他平时挺温和的,那次发地那个脾气,真是吓死个人…原来是他的一个多年前的老战友为了同样的事来求他,他给一口回绝了,结果老妈却背着他办了同样的事,结果还给办成了,影响非常地坏…后来,老妈也渐渐地收敛了许多…”
她点了点头,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他沉吟了半晌,方嗫嚅道:“那个…成敏若,我有话和你说…其实,那个顾江浩…不是什么好人…你是个聪明人…犯不着趟这淌浑水…最好是离他远点…不要被他的外表给迷惑了…小白脸,都靠不住…”
她不由得转过身来,定睛看了他一会儿,不禁看他地有些发毛,“你别误会了…我并没有干涉你的意思…我只不过怕你…被花花公子给蒙蔽了…”她不由得笑了起来,“你既然都说我是聪明的人,我又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被蒙蔽或是迷惑呢?”
他想了想,却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了,只得飞快地寻思着,转移了话题,“噢,对了,成敏若,你会开车吗?”
她摇了摇头,很快结束了厨房的清洁工作,回到自己的卧室去。
他到客厅里冲了一壶绿茶,又替她倒了一杯,端进卧室里来,“那么大的律师,还不会开车?”分明是轻藐的语气。
她并不见怪,很耐心地解释,“我是典型的机械盲,手工操作能力极差,什么离合制动油门,我听地脑袋都大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向来对于不知个中道理的玩意,总是抱着敬而远之地态度,所以尽管做了几年律师,却还坐公交车上下班…况且工作的时候一般客户都会派车,即使遇到紧急情况,打车就好了嘛…也比养辆车来地实惠…””
他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长长地“噢”了一声,“挣那么多钱,却住在奶奶留下来的老房子里,也不买车,象你这么谨慎的人,也许只选了一种理财方式,存款,而且是永存不取式的…又或许学以前的财主,把钱都藏在炕底下,每天坐在炕头上,一张一张地数着也是乐趣…”
他们的关系是从何时变地如此亲近而融洽起来?他竟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开她的玩笑?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自顾在卧室的地板上铺开了一床毛巾,煞有介事地摆起了姿势。
他哭笑不得,“你又要练功了?”现在的女孩子都被牵引着走上了形体塑身的“减肥”路,健身房里的瑜珈馆更是人满为患,他搞不懂,真的就那么悬?连这理智大于情感的律师,也不能幸免?
她突然睁开眼睛,“你别总在这儿站着,回你自己房间去…你在这儿虎视眈眈的,我都集中不了精神…”
他闲闲地道:“成敏若,你别练地走火入魔…
她顺手将床上的一只抱枕劈头盖脸地扔了过来,他微微一闪,很轻巧地将抱枕接在手里,“成敏若,说正经的,你去学车吧…我给你买辆两厢的福克斯开着,省地那么大的律师还要坐别人的车…”
她突然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你很有钱吗?”
他仿佛在认真地盘算着,好一会儿才道:“这几年我都是剥削老头老太太的,自己的花销也少,也攒了不少钱,我想买辆福克斯应该不成问题…况且,我们也有房子住,也不用留着钱买房子,那钱闲着也是闲着…”
真是见鬼了,他怎么能婆婆妈妈地作起家庭的长远规划来?还是…与她!为了掩饰那一瞬间的不自在,便走进她的卧室,借故将抱枕放到床上。
她却“噗哧”笑出声来,“那你以后可怎么生活…”
他没好气地道:“我有一张那么有钱的长期饭票,我还担心个什么劲…”说完,竟象是个孩子似的向她做了个鬼脸,偏偏她的目光地递了过来,莹莹的眸中似有星火跳跃,婉转悠远,仿如银河瀚海,深不可量。倒不由得他的心中一荡,渐渐地怔在了那里。
手机铃声突然犹如午夜凶铃般地响了起来,他们都吓了一跳,是他的,他有些尴尬地接了起来,电话那端似乎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杨郴,你快过来一趟吧,韩未泓在酒吧里喝醉了,总是在叫着你的名字,我也治不了她…哎,我这个妹妹真是越来越任性了…”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韩未泓怎么了?你别急,我马上就到…”
他匆匆地挂上了电话,才看见有阴影在她的脸上掠过,忙道:“那个,我得马上出去一趟…”她淡淡地道:“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至于你急成这样?”他突然间有些心怀鬼胎似的的不安,又不惯于说谎,便僵在了那里,绞尽脑汁地想着措辞。
她微微一笑,道:“得了,快去吧!我看你的脸都绿了,必然是十万火急的事,早去早回才是…”
他蒙了“恩赦”,才长吁了一口气,走到客厅里,却又折返回来,“那个,成敏若,你别忘了锁上门,这会儿才十点,你要是害怕,就把屋里的灯都打开,再看会儿电视,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方真正地开怀畅笑起来,又仿佛有些羞赧,“你快走吧,真是啰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惦记着她一个人夜晚害怕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得到她的允许才肯离开,说实在的,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好象已经被掠夺了自由,处处开始受了钳制,好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