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倾我》霁见

4、看不见她

　　挽碧从梦里醒过来后，虽然对于梦里出现的情景半信半疑，但是她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察知到梦里发生的事情应该是值得相信的。
　　窗柩外的月光已经式微，但是挽碧还是能够感觉到那微凉的月光中，似乎隐藏着一缕缕神奇的力量，而那些力量正慢慢的萦绕在她周围，竟然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慢慢的往她的身体里拥挤。

　　挽碧感觉到身体里的某种潜伏已久的力量正在被那些陌生的力量慢慢唤醒，体内的力量一下子壮大，它们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令挽碧突然感觉到有些惊慌。但是幸好这种失控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挽碧很快便误打误撞的找到了合适的方法来应对。

　　说起来，梦境里的碧衫女子并没有告诉她应该怎么修炼。
　　但此刻挽碧感觉到月光里的幽凉源源不断的进入自己的体内，她的感觉有些飘飘然的，似乎是要脱离栖身的玉佩一般。

　　所谓的修炼方式，难道就是像这样的守株待兔晒月光么？
　　这个有些好笑的念头出现在挽碧的意识里的时候，挽碧一瞬间有些无语，但是她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也许在西璞山的时候，她也是这么修炼的吧，虽然现在她对于在西璞山的那段时光并没有十分深刻的印象。

　　就这样混混沌沌的过了好长的一段时间。

　　某天挽碧从修炼中抽出空来的时候，她感受到落在窗柩边上的阳光。那阳光不同于月光的幽凉舒适，挽碧感觉到有些不舒服。她想要躲到某个阴凉的地方去，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因为她没有办法移动。
　　她终于觉得有些奇怪，也瞬间明白奇怪的地方在哪里——她被搁置在同一个地方太久了，并且，那装载着她的紫檀盒子一直都是保持最初打开的状态。

　　书房里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不知道裴瑾之到底是在还是不在。
　　“啪嗒”一声，书房的门的开了，挽碧以为是裴瑾之走进来了，静候了须臾，没有想到她听到的却是竹叶的声音。

　　“你们站在书房门外等我就好了，不必进来。”竹叶的声音里多了些刻意的味道，听起来比先前的要低沉一些。
　　“是。”

　　挽碧正想着来人为什么不是裴瑾之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十七八岁的身形有些单薄的少年，他正低下头来看她，目光平静而略带些许的惋惜。少顷，他缓慢的抬起了手，清秀的眉目却也同时皱起，犹豫了好一会儿，他终究是往后退了一步。

　　挽碧正疑惑着，便听到竹叶口里念念有词，“这檀香盒子敞开着，窗柩也还开着一些，雨水淋不到，阳光却是可以经常照耀到的，玉佩放置在这里……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公子出门已经有半年了，一时半刻也回不来，这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就这么随意的放在这里，真是有些暴殄天物，可是公子他最讨厌别人动他的东西的了……”竹叶突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虽然我有心帮助你，但是终究公子才是我的主子，只能对不住你了。”

　　竹叶说完这些话后，便开始认真打扫起书房来。

　　因为深知自家公子的性情，他并没有动书房里的任何摆设，他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被风吹落在地上的纸张，还有擦了擦书桌的桌面和书房里那套待客的桌椅便离开了。

　　挽碧听着锁门的声音响起，回忆起竹叶刚刚在她面前的自言自语，才知道裴瑾之出了远门，而且半年有余。再想到竹叶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句话应该是对她说的吧，他看到她被裴瑾之那么随意的对待，有些同情她，本想要帮助她的，却惧于裴瑾之的积威，并不敢轻举妄动……

　　就此看来，裴瑾之不仅是性情古怪，而且在下人们的眼中积威甚重，这样的主子，一定不是一个好主子吧……

　　挽碧突然很迫切的希望自己的修为可以迅速的练达，到时候她就可以幻化成美美的模样，脚踏祥云，飞升成仙，离开这个地方。
　　记得在那个奇怪的梦里，那个碧衫女子说，如果她有灵物相助，她大概在一年多后就可以幻化了。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有多，挽碧心中有些欢喜，看来不需要太久的时间，她就可以实现自己的祈愿了。

　　欢喜的情绪微微淡去了一些后，挽碧开始凝神去感觉自己的状态。
　　似乎是没有以前的那种僵硬感了，她感觉到自己好像变轻软了，像是某种迷雾一般，她似乎是可以在玉佩里流动的，甚至让她惊讶的是，当她因为在玉佩里流动的太过起劲的时候，她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竟然就失控的往玉佩外撞过去了……

　　她以为迎接她的将会是撞到玉佩壁上的疼痛，没有想到的时候，她却穿过了某一层脆弱的限制，然后眼前突然光芒大亮……
　　待她从光芒里慢慢的适应过来的时候，她发现，她眼前能够看到的范围和先前的不一样了。

　　她几乎是看到了书房的整体样貌，无论是放置在书架角落边的花瓶，还是搁置在桌子上的还没有下完的黑白棋局，甚至是那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地面……她都事无遗漏。

　　因为惊奇，她的目光在书房里不停的游移，直至在看到那枚熟悉又陌生的紫檀盒子才停止下来。
　　打开的紫檀盒子中央，略显凌乱的墨绿色绸子上方，静静的卧着一块碧绿色的玉佩。
　　这是……

　　挽碧大吃一惊，她现在……已经身处于玉佩的外面了？
　　她下意识去看自己的身体，然后发现自己的身体只是一个形状模糊的轮廓，并非是实体。而且，有些奇怪的时候，她的身体似乎也和她看到的那些人的不一样的。例如那些人有双腿双脚，但是……她没有。

　　她的上半身和那些人的差不多，但是她的下半身却是什么都没有，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她不知道她是否是真的没有双腿，还是说她只是因为修为不够，只能够幻化成目前的这个样子。
　　挽碧有些惊慌，也有些沮丧，好一会儿后，她才努力说服自己接受后面的那个想法，毕竟相对于似乎隐藏着无穷无尽的惊惶的前者来说，她还是比较喜欢满怀希望的后者的。

　　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后，挽碧慢悠悠的沿着书房飘了一圈，把书房里的摆设看了又看后，她才心满意足的回到玉佩里。
　　没过一会儿，挽碧便感觉到四周的灵气越来越浓郁了，虽然看不见，但是挽碧想，盒子外面的世界大概是已经到了夜晚时分了吧，只有在夜晚的时候，有月光照射在玉佩上，她才能感觉到灵气涌进她身体里的清凉舒适感。

　　回想起来自己今天的新发现，她居然可以幻化成半个人了，想来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幻化成为一个人了吧？而且，她还发现自己居然不用一直被困在玉佩里，只要她想她随时都可以出去溜达溜达。想到这里，挽碧就有些兴奋了，但是因为兴奋不利于修炼的进行，她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把自己调节到适于修炼的状态上去。

　　从那以后，挽碧总是会在自己修炼的空隙间，从玉佩里跑出来，到书房里劳逸结合一下。
　　期间竹叶三次来书房里打扫。

　　第一次是挽碧还待在玉佩里的时候，她静静的看着竹叶打扫完房间后，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紫檀盒子，然后阖上书房门离开。

　　第二次是挽碧正在书房里飘来飘去的时候，竹叶来书房打扫。因为竹叶的突然出现，挽碧被吓了一跳。她惊慌的躲在了某个大大的书架后面，直到听到书房门被阖上的熟悉声音，她才敢悄悄的探出头来，然后在心里兀自庆幸竹叶并没有发现她。

　　而第三次则是挽碧又在书房里晃来晃去的时候，竹叶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来了。因为挽碧在书房里飘来飘去的玩的正欢，一个没控制住就撞到了突然推门而进的竹叶身上……

　　以为竹叶发现她了，挽碧甚至惊恐的尖叫了一声，紧接着她又迅速的把双手捂在自己的脸上，因为不想闭上眼睛，没有想到，隔着细细的指缝，她看到的却是竹叶仿佛刚刚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一般，直直的从她的面前走过去的身影。

　　好一会儿后,挽碧才把手从自己的脸上移开。
　　她以为自己刚刚眼花了，竹叶也许会站在她面前好奇的看着她的，可是放下手来，她只看到了竹叶正背对着她在打扫书房的身影。

　　他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可是她都已经撞到他的身上了。
　　他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可是她明明那么大声的尖叫了一声。
　　挽碧奇怪的凝视了一会儿竹叶的身影，用了好一会儿时间酝酿好自己的情绪，然后清了清嗓子，轻轻开口，“竹叶。”

　　竹叶没有任何的反应。

　　挽碧微微皱眉，她又清了清嗓子，加大了一点儿声音，“竹叶。”
　　竹叶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

　　挽碧再次清清嗓子的时候，一不小心岔了气咳嗽起来，在她咳嗽期间，挽碧看到竹叶的身影依旧是背对着她的，没有任何的反应。
　　难道他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挽碧觉得为了谨慎起见，她需要再次试探竹叶一次。

　　接下来挽碧直接飘到了书桌的对面，因为竹叶正在低着头擦书桌。
　　挽碧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先是清嗓子，然后是唤竹叶的名字，最后是甚至把手伸到了他的眼睛下晃了晃……然后，竹叶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
　　挽碧被吓了一跳。

　　正想着竹叶是不是已经发现她的存在的时候，竹叶突然抬起头来，皱着眉头，眼神直直的看着他的前方。
　　挽碧被竹叶的眼神看得吓了一跳，正想着来个微笑相对握手言和的时候，却听到竹叶有些懊恼的声音响起，“公子还有一个月就要回来了，茶庄里还没有把大红袍送过来，万一公子提前回来了，没有茶喝怎么办？我得去催催他们了。“
　　挽碧：“……”

　　竹叶带着抹布匆匆忙忙的离开书房的时候，挽碧还是有些怔愣的站在原地，噢，不，是飘在原地。
　　原来竹叶看不到她……
　　刚刚听他说，裴瑾之一个月后就要回来了？

　　她先前还有些担心，裴瑾之回来，她就只能躲在玉佩里，但是就现在看来，她可以完全的抛开这个顾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