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倾我》霁见

3、司命青鸟

　　天色渐渐的黑暗下来，挽碧看到书房里的光线慢慢变得黯淡，但是这种黯淡在还没有变得完全不可视物之前，被竹叶点亮的烛光隔断了。
　　书房里重新变得亮堂起来。

　　于临安离开的时候，忘记了把紫檀盒子合上，裴瑾之一定也是知晓的，因为挽碧曾经看到他目光浅浅的往这边投过来一眼，但是他大概是不在意她的是否珍重，所以才会那么随意的对待她，任由她就这么毫无遮掩的躺在盒子里吧。

　　紫檀盒子放在稍高的地方，挽碧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到裴瑾之安静的埋首于案头前的身影。闲着无聊，挽碧打量着她所处的新环境，书房很大，但是摆设很少，除了那几架子密集的书房外，还有待客用的一套桌子凳子外，其余的地方都是空落落的。

　　她的新主人身上安静的坐在书桌后。
　　挽碧发现裴瑾之的坐姿很优雅，即使是在书房里这般私人的地方，他的脊梁依旧如在人前那般挺拔，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林间的那一抹修竹，清雅高贵。

　　新主人和裴姓主人的风格很不一样。
　　裴姓主人爱玉惜玉，生性随和，而眼前的新主人既不爱玉也不惜玉，甚至玉器在他的手里，也只是用于交易的用途，更甚之的是，裴瑾之的性格古怪，她到现在对于他都没有什么比较大概的认识，但是就直觉而言，她觉得他应该是一个比较难相处的人。

　　唉，遇上这样子的主人，该怎么办才好？
　　挽碧很是烦恼。

　　挽碧纠结着自己的烦恼的时候，竹叶敲门进了书房，他端起来的一托盘的食物，是裴瑾之的晚膳。
　　感觉到空气中有逐渐弥漫开来的食物的味道，挽碧有些好奇的看了看托盘上的膳食，一荤两素，一饭一汤，裴瑾之的饮食还是比较清淡的，这倒是和裴姓主人一样。

　　裴瑾之进膳的速度不快不慢，悠然自得，样子看起来很好看。
　　挽碧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来自己的目光，但是心里对于裴瑾之的印象却是愈发的奇怪了。

　　窗柩外的一轮弯月，挽碧看着看着，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继续想着自己的人生难题——接下来的日子应该怎么办。
　　挽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了有多久，当她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窗柩外的月亮与先前的时候相比，已经西斜了不少。因为月亮位置的变化，那原本被拘束在窗柩旁边的月光，现在有一部分落到了她的身上。

　　清清凉凉的月色光辉，落在身上的时候，居然有一种异常舒服的感觉。挽碧对此有些诧异。她以前是见过月光的，但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在月辉里，因为裴姓主人对于她的异常呵护，她总是好好的稳稳的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里。

　　挽碧享受着月光的时候，那方的裴瑾之已经用完晚膳了，竹叶来把餐具收走后，裴瑾之在书房里又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带上书房门离开了。
　　听着那关门声响起，挽碧又感觉到书房里并未被吹熄的烛火，心想裴瑾之大概是有事出去了一下，等一下还会回来的。

　　月光落在身上的感觉太舒适了，挽碧感受久了有些困意涌上了心头。
　　挽碧心里有些惶恐，心想自己这样的状态是否意味着再次沉睡的契机，但是一想到自己尚未被解决的人生难题，以及自己日后要应对的莫测难辨的新主人，她迷迷糊糊的想着，其实再次沉睡过去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思绪一放松，她也就真的睡过去了。

　　挽碧感觉到这一次的沉睡，似乎是和先前的是很不一样的。因为先前的沉睡中，她除了黑暗什么也感觉不到，可是这一次的，她居然感觉到自己像是没有睡着，她好像置身于另外的一种情形中，在……做梦？

　　她看到了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子，青丝松松的只用一根玉簪挽住，似坠未坠，大部分的墨色还是散落在身后。女子的衣裳碧绿，嫩黄的披帛长长的坠落地上，看起来很是飘逸。她在缓缓的走着，秀丽的五官中带着七分清润三分清冷。

　　挽碧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梦见这样的一位女子，虽然她沉睡了三百多年，但是她的记忆力还算是挺好的，她记得以前她见过的人。而这个在她梦里出现的女子，她先前并未看过。

　　“你是谁？”挽碧听到自己小小的声音在响起。
　　碧衫女子听到声音，缓缓的停住脚步，她回眸一笑，声音悦耳，“我就是你啊。”
　　“啊？”挽碧有些疑惑了，“你是我？那我是谁？”
　　碧衫女子往前走了一步，“你是我啊……”
　　挽碧：“……”

　　她遇到的到底是什么奇怪的人？

　　挽碧有些沮丧，她想要从这个奇怪的梦境里面出来，可是她从来没有做过梦，她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做才能够从梦中醒来。
　　"你是不是在烦恼什么？”碧衫女子突然发问。
　　挽碧很是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就是你啊……你在烦恼的事情，我也会和你一样的烦恼。”

　　又来了……

　　挽碧想要叹气……不过她只是一块玉，叹气这一个动作是永远不可能完成的吧。
　　但是她现在有两个烦恼了，一个是自己的人生大事，另外一个就是要怎么才能够从这个诡谲的梦境里出来。
　　“挽碧，你是有灵性的玉，理应继续修仙，这是上天对于你的恩慈，你要好好的抓住这个机会。”碧衫女子突然之间一脸的凝重。

　　“啊？”挽碧感觉到女子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怔了怔，“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修仙。”
　　“修仙？”挽碧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语，她有些惊奇，“我为什么要修仙？”
　　“修仙可以长生不老，生死不灭。”
　　挽碧语气平淡的哦了一声。

　　碧衫女子有些惊奇，“你就不好奇？”
　　“不好奇。”挽碧听到自己的语气很平静。
　　长生不老，生死不灭有什么好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活那么久，还有活那么久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碧衫女子峨眉微蹙，她的语气变得有些试探，“这万千纷扰的红尘寰宇，就没有你想要经历的事情？”
　　挽碧认真的想了想，半晌后有些犹豫，“……有的。”
　　碧衫女子大喜，“快说是什么？”
　　挽碧看了女子一眼，“我想要变成人。”

　　碧衫女子一怔，然后大笑，“可以可以，只要你修仙，修为够了，就可以变成仙人了。”
　　挽碧疑惑，“我想要变成的是人，不是仙人。”
　　碧衫女子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其实仙人和人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并且仙人好像比人更好一些，至少仙人可以长生不老，无病无痛的。”

　　碧玉勉强的接受了碧衫女子的解释，“那仙人和人长得一样吗？”
　　碧衫女子一怔，突然明白了挽碧真正要问的是什么，“你的意思是，你其实是只想要化为人形？”
　　挽碧微微欢喜，“对。”

　　挽碧知道自己是长什么样子的，就是一块玉佩的模样，她有些好奇的，不过就是如果自己可以幻化成人的话，自己会是什么样子的。
　　“仙人和凡人都长得一样的，两者的区别不过就是前者没有生老病死，并且与天同寿而已。如果你修仙，修为够了，就可以幻化成人的样子了。”
　　挽碧不住的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把碧衫女子说的话理解了。

　　“那我应该怎么去修仙呢？”挽碧没有遗漏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碧衫女子微微一笑，她扬起宽大的衣袖，一道浅绿的接近白色的光芒乍起，光芒消退后，一个圆环状的玉佩出现在她的手心上。
　　玉佩呈碧绿色，用一道做工精致的红绳系着。

　　“这个是给你的，从今以后，不论何时何地都要带着，不能摘下来，除非你的修为已经足够了。”
　　碧衫女子的话音落后，她手掌向上一拨，玉佩在她的手心里消失了。

　　挽碧睁大了眼睛，“玉佩呢？”
　　碧衫女子眨了一下眼睛，“我已经给你了啊……”
　　“在哪里？”
　　“你的脖子上。”

　　“脖子？”挽碧感觉有些迷茫，半晌后有些尴尬的说，“我好像……还没有脖子。”
　　“哦，没有关系，很快就会有了。”
　　“这玉佩有什么作用？”挽碧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帮你吸收天地灵气的。”碧衫女子的回答十分的简洁。

　　挽碧哦了一声，“我必须借助这个才可以修行吗？”
　　碧衫女子的语气中带了些许压抑的平静，“可以这么说。其实你的本体也是可以的，但是它吸收天地精华日月灵气的速度太慢了。”

　　“本来你在西璞山待足够一千年，也就可以幻化了。但是在第九百年的时候，你被凡人开采了出来，如此的一番折腾下，损失了不少的灵气，如今在这裴家里待了三百多年，也就勉强的补回来了一些，但是若是没有灵物相助，距离你幻化，还需要好几百年的时间呢。”碧衫女子一口气解释了很多，微微有些气喘。

　　“那个灵物，指的是你给我玉佩吗？”
　　“对。你切记要时刻佩戴在身，不可落入旁人之手。”碧衫女子不放心的又多叮嘱了一句。
　　“那我还要多久才可以幻化成人？”挽碧感觉到自己好像有些期待了。
　　“借助灵物的话，一年多吧。”

　　“啊？”

　　碧衫女子皱眉，“你嫌弃太慢了？”
　　“不……不是。”挽碧有些激动，“我是觉得太快了。”
　　碧衫女子：“……我先前说过你在西璞山已经差不多接近幻化了的。”

　　挽碧应了一声，“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碧衫女子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我到时候幻化的模样会和别人的一样吗？”
　　“不会。”碧衫女子的回答干脆利落，“这世间的万物，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即使看起来差不多，但是总会有细微之处可以区别开来。”

　　“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碧衫女子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凶了。
　　“……没有了。”

　　碧衫女子转身离开的时候，挽碧听到她不耐烦的，有些抓狂的嘀咕的声音，“司命，你这个臭丫头，下次要是敢再派我来接手这些烂摊子，老娘我绝对要跑到你的司命宫去，把那三生石上的名字全部划掉！”
　　挽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