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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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真是苍凉，原本还抱着渺小的希望，妄图在这人世苟活，设想得多好，他只能在人间与地狱的夹缝中存活，而他也不想升仙，就这样在凡间荒度千年该多好，什么时候湮灭，什么时候便算是终结。
可终归是妄想，怎么可能逃出命运的枷锁呢。无论他逃到哪，穆翳都会找到他；就算和亦风坦白自己的身份，他真的就能接受吗？一切都是未知，细细算下来，就剩一年时间，一年后，他就要去轮回往生，而亦风，等着他的，是锦绣前程。
注定是这样的结局，那他宁可独自离开，不如默默离去，就像当初灰飞烟灭，亦风还是那个受世人敬仰的仙君，谁还会管他去了何方呢。
正是这么打算的，因此回去后，穆翳下的睡咒还未过劲，他便又追加一道，抚上前额，光幻琉璃，远处春叶都萌芽了，有如歌的鸟鸣，溪水潺潺，伴着缓缓升起的朝阳，一派春意盎然。
就这么走罢，狐焱轻轻拢过他的黑发，一臂撑着头，静静凝望，只消半刻，就这样注目半刻，他便甘心回到停放晶棺的那个山洞，寂寥一年，会有人接他去轮回井，但是不是真的跳下去，就没人能插手干涉了。
狐焱依偎着靠下，从后面伸手环住了身前的人，脸埋在他颈窝，也这有这时才能如此肆无忌惮，迷魂术几个时辰就会过去，只希望温存这片刻，他就会离开，当初便是想要攀上他的怀抱，结果近在咫尺间，便化作了泡影，强烈的执念给了他一线生机，如今得偿所愿，他应当心满意足才对，怎么心还会这般痛呢……
朦朦胧胧地想着，狐焱不想起来，只管抱得更紧，后来连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直到日上三竿，漂亮的白狐伸出细腻的舌尖，舔在他脸颊，有凉凉的触感，他永远也忘不了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亦风怪异的眼神。
应当是被抓了个正着，狐焱别开脸，绝望长叹一声，相拥而眠未免太尴尬，以前占些便宜虽也都被发觉了，但好在他机灵，每每都在他醒来前就避开了，这次倒好，直接撞到枪口，解释都无从说起。
更糟糕的是，原本计划悄无声息地离开，结果到头来，竟睡死过去了……这世间只怕没人比他心大了。
这边正悲怆，那人已提袍走远了，待他回转过神，抬起头时，亦风已融于春色中，嫩绿的枝桠相衬身侧，如同一张剪影，狐焱失神，怅怅地来回叹息。忽然一道白电晃过，几乎闪了他的眼，抬臂挡了一下，手背上传来熟悉的毛茸茸的触感。
因被狐焱躲开了，眼前的团子扑了个空，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才停下，错着脚站开，伸出雪白的脑袋，抖了几抖，这下更精神了，尖尖的耳朵也竖起来了。
狐焱看得呆住，这什么呀？不是只白狐吗。哦，是了，刚刚舔他脸的，就是这只小白狐，他定睛看了又看，吸溜了下鼻子，这味道挺熟悉的，只是一时想不出来，但看样貌皮毛，绝对是一等一的名狐，若勤加修炼，前途无量啊……
狐焱正感慨，对面那团子也感受到了他深切的目光，杏核圆的黑眼往上一挑，要人命的傲媚，不定心都能摄人魂魄，狐焱咳了咳，又深深打量了它片刻，见它傲慢端立，胸膛挺得齐天，便朝它招了招手，含笑道：“过来让我瞧瞧。”
因是狐族中难得一见的品相，应是从娘胎里出来就被供上了天，只怕狐族老祖宗都要对他另眼相待，谁说不是呢，狐焱这九峰山之主此刻不就来了兴致吗？谁承想这位小太爷并不给他面子，轻轻咧了咧嘴，眼梢挑得更是高于天，细长的四爪一伸，便闪进了竹林，宛如这荒郊野外肆意的精灵。
狐焱笑了笑，不恼，也并未放在心上，那白狐生得精致，面有王相，一层雪白皮毛更是泛了银光，后生无量，若能清心寡欲，将来九尾狐王的头衔，非他莫属。狐族对九尾狐向来有着天生的崇敬，即便是狐焱也如此，服从叩拜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这也就是年小，若是再长几百年，真就成万狐之王，所向无敌了。
正这般思量，亦风已回来，不知在他身后站了多久，递了个竹筒给他，里面盛满泉水，刚刚被冲淡的尴尬似乎又飞了回来，狐焱红着脸，悻悻接过他的水，轻抿了几口，便放到身侧了。
狐焱只顾懊恼，连头也不敢抬，两人之间一言不发，难掩消磨的窘迫像是一条横沟，贯穿在他们中间，最后还是亦风先开了口。
“那只狐狸我醒来就在了。”亦风找了棵树靠在上面，双手不知放哪，就在两侧垂着。
没质问他相拥而眠，狐焱如蒙大赦，感觉额上都冒了汗，但真伸手一捋，却冰凉凉的什么也没有，他附和地笑笑，“那白狐挺漂亮的，看起来出身名贵。”
亦风只吭了一声，表示赞同，之后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狐焱受不了这个，太折磨人了，更何况他现在的姿势并不面对亦风，须得稍稍偏头才能与他对视，刚醒来身子本就顿塞，一个动作保持这么久早就浑身麻木了，有意无意地瞥去一眼，见亦风似乎正想着什么，眼中出神，全然没注意他这边，便将手藏在袖筒里，轻轻捏了捏腿，虽不顶用，却也比没有强。
“狐狸都是按品相分高低贵贱？”亦风突兀的这一句问话，狐焱猛地收回手。
“也、也不全是。”他温吞地回答，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显得很是无措，“也按辈分。”
亦风点了点头，旋即目光灼灼，“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狐焱嗳了一声，刚刚一惊，说话都没过脑子，惊慌失措下，胡乱捏造一个理由：“山上的大概就是这样，我从山上长大，这些见得多了。”
亦风对此回答并未怀疑，只是眼中神采渐渐隐去，归于黯淡，重新变回原来的深邃，他从树旁站直，一阵风吹过，撩动树上刚见绿的嫩桠，富满生机的轻簌，亦风背过身，抚了抚树干，声音缥缈，但却又真实，“多年前，是刚入冬，我曾与一只狐狸为伴，他跟了我许久，一直到消失不见，我想他是独自去流浪了，但他在我身边时，一直都是靠在我腿边睡，毛茸茸的，挺暖。”
他低头看了眼狐焱，见他微怔，便继续说道：“我醒来时，你与我背靠着背，不愧为修炼火灵，依在一起，竟还很暖，到最后我都有些舍不得起开，我想你俩一样，都怕冷罢？”
狐焱诧然瞪着眼，不由自主地点头，有时候与这人在一起，一点都不必过脑，好像再也不会扯谎了一样，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过了一会，他听到亦风的声音，局促却沉稳如山，“那狐狸走了，我不想你再走了。”
狐焱听得心浪叠起，温甜与酸涩交织，他克制着颤抖的声线，轻声道：“终有一日要分别，这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
对方的眸是沉静的黑，无波无澜，晓风霁月，他未发一言，只是紧紧抿着唇，将手轻轻放于心上。
好像洪荒宇宙都已停止，狐焱的心路繁花铺地，灿烂绽放的花朵从心头蔓延至镜湖，碎裂的声音在心中交响，湖水破冰，化作水晶，润湿了他的眼眶。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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