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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初入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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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三爷一直知道玉小堂学校班级里有几个江湖子弟,也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小龙哥结交草莽混了漕帮,这些他都不在意,他做生意也偶尔和这些人打打交道,但玉家一不做军火买卖二不倒卖烟土,除了坚守正道之外就是尽量避免与各色帮派过多接触,这些人可不讲什么道义规矩,而他玉家做买卖讲究一个诚信二字,所以得了个好名声。他不过多干涉玉白堂与江龙接触,也是看在当今乱世,若哪一天真出了什么事,若能借借势护得他平安也好。只是聪明了一世的玉三爷也没算到,玉家小堂栽在江龙这流氓头子手里,一辈子都不曾安生。
大概是玉小堂十七八的年纪,玉三爷带着他第一次出门谈生意,去了大上海,和一法国佬谈香水生意,法国人拿香水换玉家的瓷器和丝绸帕子。那法国佬刁钻古怪,瓷器不喜带花的,就要上好的青釉素胎,帕子也不要什么刺绣就边角挑了梅兰竹菊各一样就行,但是只一样就是不得有重复。听那洋鬼子身边一小洋鬼子介绍说这手绢是回国准备卖给上流社会的小姐们,她们喜欢私人订制,最讨厌和别人重样的,有第二件一样的就掉价了;至于这瓷器是因为威廉先生在皇室展览厅里见了一唐朝的青釉瓷,所以威廉先生瞅准了这个商机,法国人喜欢浪漫,这瓶子拿来插花挺好。
如此一说,玉三爷和玉小堂也不得不佩服这法国佬算盘打得好,合同敲定后,就该是他们尽地主之谊了,不过人威廉才是上海滩的风月高手,哪儿吃得好哪儿女人漂亮门门清,所以还是他带着这对叔侄在上海寻乐子。
最后一晚去的不是传说中的百乐门,而是洋式建筑的公馆,听说老板是一英国人,还取了一相得益彰的名儿,叫周公馆。装潢服务都是国际化一流的,姑娘们有唐装汉服旗袍也有洋服的,而且不仅有姑娘还有伶人小倌。
威廉一进门就挑了坦胸露乳的洋妞和一唐装长衫的清丽小子,玉三爷这些年和洋人打交道什么样的没见过,自己点了一汉服美人,还给玉小堂指了个穿旗袍的姑娘,然后坐在酒桌前喝酒。趁着威廉拥着那洋妞进了舞池跳舞,玉三爷对着玉小堂说了句“这里的玩意看得碰得、只上心不得。”
玉小堂自然明白他话里的警戒之意,而后说了句明白。
酒过三巡,玉小堂去了洗手间,恰好威廉和那小倌在尾声,玉小堂赶紧解决了净手后准备离开,正好威廉也出来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见这玉家小少爷要走顺势拉了他的手,说了句法语:“你真是我的心头所好,我的爱人。”
玉小堂他面上一迥,假装没听懂拔腿跑了。想他男女关系都没搞过,头一次来就遇上这等事,原来两男的也能那什么,真是一次性下了猛药。
之后,威廉借着喝酒碰杯的时候总会那么不经意间碰上他手背或刮他手心,还时常说些法语戏弄戏弄他,反正知道他三叔听不懂,结果玉小堂就彻底冷脸了,威廉见无趣也没怎么着。
当晚玉小堂躺在酒店里就做场春梦,醒来后,身上一阵冷汗。
这笔生意令玉家大赚了一笔,法国人的香水在锦城很受欢迎,连洋货铺子的老板也找上门找玉三爷牵头引线订货。玉三爷觉得没白送玉白堂去学校,至少省了笔请翻译的费用,所以给了很大一笔零花钱给他,还安排了专车每天接送他上放学。
玉白堂拿着钱自然来找江龙,此时江龙已经混成了堂主,一帮小弟成天在后面喊着龙哥龙哥的。
江龙真在堂口看账,一个头两个大,喊他提刀砍人他二话不说手起刀落嘎嘎干脆,可这今儿这个场子进了多少钱放了多少钱又得了多少利息,他是真没计较,当初杜一水没少教,算是把人引进了门,现在杜一水调到新堂口管事,他不放心把这西堂口给外人所以就提拔了江龙,好歹是自己看大的,知根知底。
他一听手下说他家小白来了,立马就出去把人迎了上来,左右招呼地问大上海怎么样,没受洋鬼子欺负吧。
玉白堂点头说什么都好,自己也挺好,英文也大有长进,顺便把礼物递给江龙。
江龙一看是个洋怀表,这玩意他见过两个少爷一人一个可不便宜呢,问到多少钱啊,然后从抽屉里掏钱给他,没听见回复,抬头一看,就见着玉小堂冷着脸看着他,那个眼神看着他心底一个发寒,他这个表情从小到大没变过,就是心里不乐意我生气了你怎么着吧的意思。
江龙感觉把钱收回去,然后陪着笑脸问:“生气啦,哥逗你玩呢!”说完见他撇开身去,不愿看他,江龙就转到他面前,装模作样地说:“人小白去趟大上海还惦记着给哥带东西,可见得小白心里有哥,哪能让这等俗物坏了咱哥两的感情。”说完又巴巴地去拉玉白堂的衣袖,被躲开,干脆一把拽了手握在手心里。
玉白堂突然间想起那晚上的梦境,一阵脸红,想挣脱那手却被较上了劲,他喊到:“你个流氓,放手。”
江龙一听好笑,别人时常骂他两句流氓他没觉着什么,今儿听自己看大的小孩说了这么一句,听着还挺有风情的,于是近人跟前说:“哥还就流氓了,这么久没见,心里就不惦记着哥?”
这低沉暧昧的声音似乎充满了磁力,把玉小堂的心都快吸出嗓子眼了,他似乎忘了呼吸,又听得江龙在他耳边浅语了句哥可天天想着你,心里一阵暖意,然后抬眼看见的是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回过神来是又气又羞,把人轻轻一推拉开距离说:“少把哄女人那套往我这儿带。”
江龙也不继续逗他了见好就收,拉着他去自己椅子上坐着,又好笑地问了句:“我家小白可真是大了,还知道什么叫哄女人了。”还没说完就被跺了一脚,立即央求道:“好了好了,哥不说笑了,说正经的,快帮哥看看这芝麻豆似的账本儿,哥都快给它弄残了。”
玉白堂早看见桌上摊开的账目了,经江龙一说才拿着算盘拨着珠算仔细核对起来,没看上几页就察觉着这帐不对,但又说不上个所以然来,想来这做账的是老手,他虽在三叔手底下练了些日子,但一时半会肯定看不清这些老油条子的门路,所以就往心里记下,寻思着得空了问问他三叔再给江龙说,就把统计的一个总数报给了江龙听。
江龙是相当自豪不愧是自家小白这么快就得了结果,又是端茶又是捶背捏腿地往玉小堂身上招呼。
玉白堂受不了一大男人的傻呼样,就说得了得了,就一小事至于吗?还说以后得空了就过来帮他看看。
江龙一听心情就更好了,当下拉着人下馆子去,说要犒劳犒劳他的管家大人。
玉白堂那天回去恰好见玉三爷在书房,难得有空地画院子里的兰花,他就站在旁边看着,待玉三爷画好后还让他点评两句。
看着那幅兰花图,他中规中矩地说:“疏密错落有间,难得韵致清雅,颇有些寒梅气质。”
玉三爷丹青最喜画梅,也听出来他这侄子是在说他画兰不如画梅得好,听了真话也不生气,反而一笑,叫人把画收起来后对着他说:“站半天了,说吧,什么事。”
“如果账目上每隔三五天出现一笔死账,却没有人追问原由,这是为何?”
玉三爷喝着香茗,听玉白堂说完后放下茶杯一笑,指点了一句:“既是死账,就有死账的做法,除了孤寡单身的乞丐身无长物外,寻常人多少有些家当,或抵或押总得有个说法,若真如你所说的,那必是有人不想追究,再者那账目你个小娃娃都看出了眉目,要过目那账本的人自然知晓其中猫腻。”
“三叔的意思是,有人知道这假账,熟若无睹还任由发展。”
玉三爷一副孺子可教也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白玉堂眼底波澜流转,想了想突然提高声音说:“有人往外面在挪银子。”
玉三爷似笑非笑地又说了句:“若漕帮起了内讧,锦城可就又要乱上一阵了。”
“三叔,怎么知道侄儿看的是漕帮的账簿?”
“你那发小现在成了漕帮堂主,小小年纪也算年少有为。我不干涉你的私生活,但只一点你要记住了,玉家的利益大过一切。”
“是,三叔,小堂明白。”
“下去吧,早点休息。”
玉白堂哪还睡得着,当下叫人开车送他去了江龙堂口,手下人说龙哥有饭局,还不知道什么点回,他只得又坐车返回玉家公馆,一晚上噩梦,梦见江龙浑身是血地向他求助。
第二天中午江龙寻到学校来,见他一张小脸乌青得厉害,笑道:“这么一晚上没见着哥就睡不着了?瞧这小脸怎么成这样了。”
“嗯,是睡不着,看了一晚上你换着方儿地被人砍死街头。”
被这么呛了一句,江龙又气又心疼,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受了梦魇,将人往怀里一带,安慰到:“哥哥哪儿这么容易就被砍死了,再说哥可不是什么好人,都说祸害留千年,哥必然能长命百岁,放心吧啊。”
说完又伸手捂上那双看着自己透满委屈的眼睛,继续说:“要是困了,就睡吧,哥在这陪着你,那儿也不去。”
听着这么一说,玉白堂紧绷着一天一夜的精神再也端不起了,委屈地窝在江龙脖子上哭了起来,这是两人重逢后,他第二次哭。
江龙想着当年那次他想着替他顺气,抬手却看见自己满手血污,现在他又靠在自己胸膛哭泣,手上虽没了那些脏东西,只是都涔透进了他骨子了,一身的洗不尽的污秽。心底突然生起了一句:那干干净净的小白自己是再也高攀不得了,怎么能让云端里的仙子掉入这俗世的尘埃里。
玉白堂就这么任由江龙抱着,哭了一场也累了,一时没抵住困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许是太过安心,无所畏惧。
两人就在校园子里的一角木栏椅子上静坐着,阳光正好,透过风吹过树叶的缝隙里洒落在地面,还露着一股紫荆花香。
明正拉着明响和蒋延道别后,司机将兄弟二人接走,而蒋延也狠狠地关上车门。
昨晚才和自己花天酒地,今儿就又寻上了别人,哼,江龙,我青云帮蒋小爷可不是由着你戏弄的。
后面不远处另一台汽车上,呼伦招呼着呼雅,让她快点上车,老头还等着吃午饭,呼雅愣愣地上了车,临走之际,呼伦往她看的方向望了眼,说了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