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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夏侯女[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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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萧瑟,夕阳漫天。
飞骑护卫开路,杜陵一马当先,司仗随后,左右宫令女官紧随凤仪。萧萧秋风之中,夏侯世嘉的凤仪,踏着平阳城的晚霞,终于回到了阔别一年的皇宫。
“恭迎太后回宫!”
明泰殿的女官在凤仪面前跪成了一排。
暖帘一掀,露出了那张妩媚而娇艳的芙蓉面。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别家人小姐夫人穿粉红,贴娇黄,而她,已经是当朝的太后,一身朱红正蓝,额上是金凤鸟,项间是鹿眼大小的顶级南海雪珠。
正红色的指甲,修剪的整齐而修长。十指纤纤一伸,早有小黄门跪在车下,为她垫脚。
年长女官躬下身子,抬起手臂请示道:“请太后下轿。”
夏侯世嘉凌空的手,却迟迟不肯落下。她向旁边张望了一眼,看着不远处的杜陵,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杜将军身材魁梧,可愿驮哀家下轿?”
杜陵睫毛一动,微低的头缓缓抬起,没有什么表情,但那无表情的一张脸,却莫名的骇人。
他的右眉上有一道肉色的,月牙状的疤痕,新伤,却是他无数伤痕中,最不足为道的一个。
一阵熟悉的香风吹来,杜陵抬头一看,那道浅黄色的身影,正朝这边的款款走来。
杜陵率先单膝跪地,但跪的不是夏侯世嘉,而是——
“参见女皇陛下。”
其余宫人这才发现了不远处女皇的身影,齐齐跪地,山呼万岁。
女皇俯身扶起杜陵,笑道:“杜将军一路辛苦,且去书房等朕吧。”
杜陵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女皇走到凤仪旁边,意外笑道:“左尚宫?”
一位年纪偏大,举止沉着的女官连忙起身,近前,道:“奴婢在。”
女皇指了指天气,道:“这天,马上就黑了,还不扶母后下辇回宫?”
左尚宫低声念了一句“奴婢该死”,正要上前搀扶夏侯世嘉,却听得夏侯冷哼一声,道:“行动懒惰,耽误凤仪,该罚!”
左尚宫连连后退了几步,就要下跪。
突然,左尚宫的肩膀,被女皇扶住。女皇示意她再去请。
“左尚宫是老人了,一直在明泰殿服侍,从未出错。更何况母后刚刚回宫,何必喊打喊杀。”
妩媚的女子没有回应,但扶住了左尚宫的胳膊,从凤仪中款款下地,那双向来明媚如水的眼睛,罕见的,带上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慈祥——
“多日不见,皇儿威风了许多。”
女皇微微一笑,上前,稳稳的搀住了夏侯世嘉的另一条胳膊。
纵然夏侯世嘉披着加绒的斗篷,足以抵挡偌大的明泰殿四周穿堂而来的寒风。却无法无法忽视来自身边的这股,完全陌生的侵略气息。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这个女人。
夏侯世嘉几乎是下意识的,反手握住了女皇的手背,笑容中带着些许紧张,道:“刚刚听皇儿说,你和杜将军还有要事要谈,就不必顾着哀家了,国事重要。”
女皇任她牵着自己的手,笑道:“不急,儿臣与母后一年未见,该好好聊聊家事,熟悉一下才是。”
夏侯世嘉笑道:“说起家事,哀家确有一门喜事,想要征求皇儿的意见。”
女皇道:“若是母后之前信中提及的,本家侄女与太师长子的婚事,朕并无异议,母后做主即可。”
夏侯世嘉却缓下脚步,蹙眉道:“不过,哀家近日听闻,有人诬告王昭?”
女皇笑道:“非是诬告,一个小小的误会罢了。”
年轻的太后与早熟的女皇相视一笑,相互搀扶牵手,言笑晏晏的步入明泰殿。若只从背影去看,颇为一幅母慈儿孝的温馨画卷。
但女皇能感觉得到,夏侯世嘉的手心出了薄汗。夏侯世嘉亦感觉得到,女皇的手背冷若冰霜。
安顿了夏侯世嘉,女皇迅速返回墨林阁,那里,有她刚刚宣召进宫的几位特殊的近臣。
兵部尚书周泰,先帝旧臣,一直镇守都城。
禁卫军四营十六卫之首的天卫将军殷吉,先帝旧臣,一直镇守皇宫。
飞骑将军杜陵,司马恭旧臣。
兵部尚书周泰,与天卫将军殷吉,相识已久,杜陵尚在司马恭手下做亲卫的时候,周泰与杜陵也有几面之缘。
至于杜陵和殷吉,虽不相识,但自从杜陵被女皇封为十六卫之一的飞骑将军,便代表着杜陵和殷吉从此就成了自家兄弟。
太后刚刚回宫,女皇便同时传召兵部尚书和禁军主事进宫,这个举动,让周泰、殷吉和杜陵,心中皆绷起了一根弦。
女皇做事向来凌厉狠辣,未来的平阳都,怕是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当的一声,门从外被拉开,女皇大步进来,带起一阵寒风。
当的一声,门又被狠狠甩上。三人心中皆是一惊,饶是以冷面著称的周泰,亦是呼吸一紧。
“免礼,赐座!”女皇拦住了三人下跪的举动,撩袍坐在了椅子上。
三人齐齐坐在女皇两旁,殷吉和杜陵皆是武将,不善言辞,只能默默看着周泰。
周泰深吸一口气,微微低头,道:“陛下叫臣等入宫,是——”
“两件事。”女皇直接打断了周泰试探的话语。
低头呷一口茶,女皇冲着身边三人竖起两指,道:“第一件事,朕要收回夏侯女手中的凤印。这件事,朕已经安排人着手去做,届时需要尔等配合。第二件事,就麻烦了一些——”
女皇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两个字:遗诏。
“传闻,先帝去世当日,曾为夏侯女立诏书,若关键时刻,可联合辅政大臣废帝立新,尔等可曾听过?”
三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有话说。
周泰先道:“先帝去世当晚,屋内,只有夏侯太后和大太监季充守在身边。屋外,由天地玄黄四卫将军率禁卫把守,先帝病逝,季充当即撞壁殉主——”
说着,周泰望向身边的天卫将军殷吉,殷吉点头道:
“臣当时就在门外,夏侯太后出门宣布先帝仙逝,臣立刻带人进门查看,先帝面色发黑,四肢柔软,尚有体温。季允当时倒在墙边,头顶血流如注,虽有鼻息,但片刻即死,墙上亦有血痕。”
女皇问:“殷将军可曾注意到,先帝床边可有笔墨黄折,或是朱砂?朕入宫之前,玉玺是否经过他人之手?”
殷吉十分肯定道:“臣陪同天官一起,检查过先帝的身体,床铺和屋子中的各样物什,不曾见到过笔墨朱砂。”
周泰接着道:“玉玺一直在符玺司丞李琅手中,李家三代忠良,李琅绝不会将玉玺交给陛下以外的人。”
女皇略松了一口气,点头道:“那么,这传言中的遗诏,就是假的了?”
沉默片刻,杜陵轻咳一声,道:“臣在司马府,也听过这个传言……司马恭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夏侯千有夏侯世嘉这张保命符,夏侯世嘉又有老皇帝亲笔写的保命符,就算天塌,夏侯父女亦可平安无事。”
女皇蹙眉,问道:“司马恭可提过‘遗诏’两个字?”
杜陵摇头,道:“不曾提过,只说了,保命符,这三个字。”
女皇摸了摸下巴,对殷吉道:“先帝逝世当夜,除了司马恭和三位辅政大臣,还有哪位大臣守在门外?”
殷吉想了想,道:“守在门外的,都是先帝下令召进内宫的近臣,就只有这四个人。其他官员,皆在月华门前跪候。”
女皇冷冷一笑,如此看来,先帝在逝世前一刻,还在犹豫,是否该让她继承皇位。
若不是宫内已被十六卫死死把守,夏侯世嘉的耳旁风一吹,怕是皇帝之位就旁落到平原君手中了。
“既然这张保命符的存在,只有夏侯女和三位辅政大臣知道——那它对朕来说,就是一张废纸。”
女皇嘴角轻翘,凤眼中流转着凌厉精光。
夏侯世嘉这位小太后,在父皇刚刚生病的时候,就被夏侯千送进了宫。父皇生病的一年中,床前榻后,无微不至,十分受父皇的宠爱,到最后,甚至从昏头的父皇那里骗得了凤印和一张传说中的“遗诏”。
真以为有了太后的头衔,朕就奈何不了她么?
“周卿,你还记得昨日,王朗是怎么说夏侯女被册封为太后一事么?”
周泰沉声道:“夏侯受封皇后时,未谒宗庙,不合礼教。先帝仙逝后,夏侯服丧不足月,便住进洛河行宫,亦不合礼教。”
女皇微微一笑,言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