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斗法 ...
-
初冬将至,呼一口气,已有了白色的薄雾。
颜烈是极怕湿冷的,特别是他将要去的地方,如地狱一般,阴森可怖,给他美好的肉|体和心灵留下了极大的创伤。
最明显的,是额角的那一道鞭伤。
那一鞭的目标是他的脸,还好他下意识低头。鞭子上有倒刺,掠过额头时,仿佛有成千上万根勾子,瞬间便勾烂了他额头上的皮肉。
还好现在天冷,颜烈挑了一顶白狐皮的小帽,戴在头上,毛茸茸的帽边,正好遮住他额角上的肉粉色伤疤。
粗壮厚实的狱卒刚刚酒足饭饱,一手剔牙,一手拎着泛着油光的鞭子,斜着眼笑着看他,道:“呦,老熟人。”
颜烈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和一锭银,一并送上前,道:“您辛苦。”
狱卒收起银子,冲颜烈甩了甩那张纸,道:“银钱再多也是其次,主要是这个。”
颜烈点头,“您说的是。”
狱卒在前带路,遇到值班或是巡逻的弟兄,颜烈便顺手从钱袋中掏几粒散碎银子,让对方买酒喝。
狱卒一边走,一边回头道:“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袁大人那时候差点下了死手,要不是我拦着,你也未必捡的回这条命。”
颜烈笑了笑,道:“您的功德,小弟一直记在心里,等我那兄弟放出来,一并感谢您。”
狱卒抬起手掌,道:“别,您二位既然认得袁大人,我可不敢贪功——”
公孙长秋听到了说话的声音,抬头,正好和走到牢门口的颜烈四目相对。哗啦啦一阵锁链响动,牢门开了。
狱卒道:“一炷香的时间,二位慢聊。”说着,正要走,又返回来看着颜烈,竖起拇指道:“你也是个奇人,袁大人之前那么恨你,现在反而还来帮你,有本事,有本事!”
说罢,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等颜烈说什么,锁上牢门便走了。
公孙长秋看着颜烈,笑道:“你是挺有本事的。”
颜烈扫了一眼牢房,心道,祁灵修说的不错,袁文璋的确帮了公孙:
大冷天里,别的牢房只有一床稻草,他这里倒是有一架矮床,床上的被褥也是新的。墙角放着一桶清水,水已用去一半。
“不会吧——”颜烈夸张的感叹道:“坐个牢,你还要这么讲究,要是在沙漠,你还活不活了?”
公孙长秋眉头一皱:“你在开玩笑?”
颜烈一摊手,道:“是你太夸张。”
突然,公孙长秋抓住了颜烈的胳膊,十分严厉道:“这水,和你没有关系,是不是?”
颜烈怔了一下,疑惑道:“对,对啊。你紧张什么?”
公孙长秋缓缓松了力气,仿佛泄气一般,道:“……袁文璋也跟你没关系了,是吧?”
颜烈终于明白了公孙长秋的意思,挠了挠腮,道:“难道,你还想让我一个人去说服袁文璋这个小人?今天要没有祁灵修在,袁文璋估计要再在我身上戳几个洞出来……”
公孙长秋叹息着,白了颜烈一眼,道:“幸好有他。”
说着,又见颜烈一脸轻松,不以为意,公孙长秋轻笑一声,道:“怎么,渔翁同意放饵了?”
在不安全的地方说话,总要有些别人听不懂的暗号。比如公孙长秋嘴里的渔翁,指的就是远在昌地的平原君,渔翁手中的饵,自然说的是颜烈。
之前他飞鸽传书,向平原君说了颜烈突遭变故,心生退意。以平原君的行事作风,自然不会为难颜烈,此番,又见颜烈如此轻松,心道,肯定是收到了平原君点头的回信。
颜烈笑着哼了几句曲子,作为回答。
他与颜烈相识于微时,相互支持、照顾至今,若不是颜烈,他也不会结识平原君,更不会同平原君一见如故,志趣相投。
如今,平原君的大业方兴未艾,颜烈却突然要离开,的确让他有些不是滋味儿。不过,颜烈的性情如此,已经决定的事,纵然地裂天崩,也不会后悔。
公孙长秋笑着感叹了一声,道:“等我出狱,和祁司丞一起,为你送行。”
颜烈马上摆手,道:“不必,本公子来去如风,潇洒自由。”
公孙长秋抿唇,笑道:“那她呢,你不想再见她一面?”
颜烈眼神突然变得飘忽,含糊道:“她,什么她,她才没时间见小小的我……”
难得见挚友羞涩,公孙长秋笑意更浓,道:“这算是你第一次对自己有正确的认知,难得,难得。”
颜烈白了他一眼,道:“救你出狱,算是我最后一件任务。早知你这么没良心,就该让袁文璋再关你一个月!”
公孙长秋轻笑道:“他也想,可是没机会了。”
颜烈瞪着他,道:“此话怎讲,难道你有翅膀?”
公孙长秋望着牢门外的冷光,眼神渐渐认真,道:“老凤归巢,王家燕应该能安稳度过今冬了。燕子平安无事,我自平安无事。”
颜烈一怔,公孙长秋一直在刑部大牢,怎么知道夏侯世嘉回宫的消息?
颜烈盯着公孙长秋,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老凤归巢?”
公孙长秋看着挚友脸上意外的神情,淡淡道:“你以为,我是凭的什么,能在王家兄弟的刀枪棍棒中,完好的走出太师府?”
颜烈咽了一口津,道:“老凤归巢,是你的主意?”
公孙长秋道:“不错。”
颜烈心中一沉,夏侯世嘉回宫,明显是冲着女皇而来。
公孙长秋见颜烈面露异色,顿了顿,道:“你开始为羲阳担心了,是么?”
颜烈稳了稳心绪,笑道:“任你与她怎么斗法,我已置身事外。”
公孙长秋微微蹙眉,道:“你现在可不是置身事外的表情……我估计错了,你该早些走,越早越好……”
颜烈沉默片刻,回头看了一眼,狱卒的脚步越来越近,他探监的时间到了。
“三日之后,好食楼,我为你洗尘,你为我送行。”颜烈轻声道。
公孙长秋的眼睫轻轻眨了三下,仿佛,在为自己即将到来的自由而倒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