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行天下》歆婳

25、白龙鱼服

　　本是人来人往，气氛热闹的冰雪节。眨眼间街上的百姓走得干干净净，安静得仿若掉根针亦能听见。
　　钟离抱了许昭阳入马车，为防止她被颠，伤口加重。特意命人多铺了数层锦被。又脱了身上狐裘，盖在她身上。
　　侍卫将车帘放下，躬身道：“公子，可是要回宫？”
　　钟离望着怀中神志不清的佳人，沉声道：“不必，依旧是去寒香园。即刻命太医前往寒香园救治。”
　　他目光深沉，无人知他此刻心中所想。低头拉了拉许昭阳身上的狐裘盖好，在许昭阳耳边附语：“罗衣，你可要撑住。”
　　许昭阳此刻已是半昏迷，只微微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复又闭上。
　　钟离不再言语，只紧紧拥了她在怀中。

　　寒香园。
　　一场变故，寒香园的一众仆役忙碌起来。丫环端着热水进去，过得片刻，便见一盆血水端出。
　　一个时辰后，终于见得李太医自房中出来。
　　明明是滴水成冰的季节，李太医却热得满头是汗。他一手执着药箱，跪地向钟离颤颤巍巍行礼：“臣叩见皇上。”
　　钟离倒也不说免礼，只是望着地上的李太医，淡淡道：“伤势如何？”
　　“启禀皇上，这位姑娘伤了肺腑，外伤如今已无大碍。只是天气寒冷，受此重创，加上姑娘原先就没大好，日后只怕会留下病根。”
　　钟离皱了眉，只冷冷道：“既是如此，要你作甚？”
　　李太医吓得冷汗淋漓，双手伏地：“臣必当全力医治。不留病根。”
　　如此这般，帝王面色稍霁，道：“那便请太医尽力医治，医得好了，重重有赏。”
　　医不好么，自然是要受惩罚的。
　　李太医擦着汗下去了，心里不住哀叹：伴君如伴虎啊！
　　一旁的侍卫见李太医退下，便躬身道：“公子，那个番邦人跟着公子，一路到了这里，说是想将功赎罪，现下在大厅外等候。公子想要如何处置？”
　　钟离稍加思量，道：“既是将功赎罪，便让他留下来。每日做些冰雕，取悦君姑娘便是。”
　　他本是恼恨那番邦人。事情虽非他而起，但许昭阳却是因此而受伤，随口就想让侍卫处决了。然而转念之间，心中却又想起她看冰雕时的样子，不由得又迟疑起来。
　　倘若她醒来之际，知道制作那宫殿的人因她而死，必然会自责不已罢。
　　想到此处，钟离改变了主意。
　　心中叹气，他真是为她改变了不少。

　　如此数日后，许昭阳终是悠悠醒来。虽是胸口滞气，呼吸困难。却已能勉强进食。钟离便吩咐了下人，每日以参汤吊着，保性命无虞。
　　待得月余过去，外伤终于痊愈，只是那时肺腑受冰冻之罪，如今依旧折磨着她。时常发起高烧不退，次日却又安然无虞。尔后数次反复。许昭阳终是缠绵病榻。
　　这日她又是高烧不退，迷糊中觉得屋内似是有人说话。她昏昏沉沉的醒来，睁眼便见紫嫣侍在一侧道：“小姐醒了，可是躺得难受，要坐起吗？”
　　她点头，待得坐起后问道：“钟离公子可是来过了？”
　　紫嫣点头，将汤药递给她：“公子来了一会，问过小姐的病情就走了。”
　　服侍她吃了药后，紫嫣便退了下去。许昭阳摸着手中柔软的布卷，陷入了沉思——
　　那布卷便是冰雪节当日，混乱之际被塞入手中的物事。布卷上以蝇头小字写了“嘉谷关外，西陵夹道，不见不散。齐峰书。”
　　她记得，当日在百里茂林山洞，护在慕容辰身侧的正是齐峰。如今他人在大金，也就是说，慕容辰始终是挂着她的，想必从一开始就派了人来寻自己的。
　　一直以来悬着的心，似乎放了下来。
　　许昭阳心内温暖，却又瞬间愧疚不已：如今父兄生死未卜，自己如何能独自幸福？
　　其实她自被掳以来，不是卧病在床，便是受伤。何来幸福之说？
　　便如那日踏雪赏梅，言是任性，实则自虐。不过是心下不安，无法丢下父兄不管罢了。
　　如今她确认了慕容辰对她的心意，自然便觉得愧疚更深一层。

　　她心中亦是牵挂，亦是不安。忽听得数声叩击院门的声音传来。过得片刻，便见帘幕之外，有仆人端了东西进来。
　　那人端了药膳，却不进去，只隔着帘幕道：“小姐，奴婢是新派来服侍小姐的，名叫茗画。钟公子走前，吩咐厨房炖了冰莲粥送来给小姐进补，可是要用点？”
　　许昭阳不觉愣住，只觉声音熟悉之极，却又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般，慢慢道：“送进来吧。”
　　但见薄纱帐外，一只手拨开素帐，随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人眉毛高挑，眼若桃花，鼻子生的十分高挺，唇若樱桃般红艳。却不是朱瑶是谁！
　　许昭阳凝眸半晌，喃喃道：“你如何竟在这里？”
　　朱瑶默然不语，只微笑与对。
　　话说朱瑶自那日起与许景阳分别后，便一路顺着许昭阳被劫的方向追去，这一追便入了大金境内。却不料在通州失去了许昭阳的踪迹，找了月余，方发现了蛛丝马迹，这才到了衢州。刚至衢州，便得知当今皇帝尉迟丘于西兴街遇刺一事。
　　她无意于市井听闻，本不在意。却听得人说起同行的女子深受重伤，那女子长相脱俗，姿色不凡。身高样貌竟是与自家小姐如出一辙。这才上了心，辗转查到寒香园来。
　　寒香园守卫严密，她曾数次于夜间进来查探，均未能得逞。恰逢寒香园外招几个使唤的丫头，她便混了进来。
　　那寒香园招人亦是十分严密，绝不招毫无身份的人。她事先使银子买通了一位厨房的大帮佣，言明是那帮佣的远方侄女，方才被选中进来。只是进来月余，日日皆在厨房工作，平日没有命令是不许到后院的。
　　独独今日，紫嫣不知何故竟被调至厨房，打算重新选一名伺候主子的丫头。那帮佣便推荐了她，管家见她低眉顺眼，手脚干净利落。便选了她来服侍许昭阳。
　　许昭阳倒是不知紫嫣何故致使被降，只是听了朱瑶寻她这一路甚是感动，同时亦心酸。
　　她这三个月，只怕过得是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当下便将自己一路所遇细细道来，随后迟疑着问道：“我爹他……还有大哥……”
　　她在大金国数月，半点不知大司马府如今如何。她亦未曾向钟离问起。
　　朱瑶低低道：“大少爷平安无事，只是，大司马府已经被抄，二少爷同老爷俱被关押入狱。”她望向许昭阳，表情复杂：“小姐失踪半月后，景文帝便下旨，让杜太尉之女代替小姐，前往炎国和亲。”
　　许昭阳听了，只觉胸口发闷，似是有大石在卧，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艰难扯出一个微笑，故作轻松道：“景文帝只怕是早有预谋，而我，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罢了。”
　　而今，她已是弃子。

作者有话说

　　歆婳这两天大病在身，故此，停更数日，复更待定。求亲们安慰，求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