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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微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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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况踏入正厅,拱手笑道:“司马大人好闲暇,今日如何得空到老夫这里来。”
晋阳县丞司马湛站在厅中,躬身相迎,“下官见过祝大人。”
祝况径直在榻上坐定,先吩咐下人,“还不快为司马大人看茶。”又举袖对司马湛让道,“司马大人请坐。老夫早是闲云野鹤之身,大人不必多礼。”
司马湛讪讪应诺,吃茶时候又说了些客气话,然后谈了谈署衙中新旧故事,终于说到来意上:“下官听闻大人家中有贵客到访,下官署理晋阳事务,若有怠慢不周之处,还望大人多加提点。”
祝况神色自若,“司马大人过虑了。老夫家中来客不过是旧相识,叙旧而来。而崔卫两位郎君在朝中刚晋了位分,循例朝臣不得擅自结交地方官员,因而未曾为您引见。”
司马湛闻言赶紧趋身拜礼,“下官从未存逾越之心,顾大人万莫介怀。只是,只是——”
“司马大人有话直说无妨。”
司马湛头圆腰圆,此时缩着身子跪坐席上,益发成了模糊的一团,连带着口齿都不清晰了起来,“下官昨日在市集,好似无意中,无意中冲撞了安国公府车驾。今日,是,是特特来赔罪。”好容易说完,赶紧直身朝外一招手,两个小吏装束的随从,各自奉着礼盒走入厅内。司马湛这才露出些笑容,“来时仓促,聊备薄礼致歉,还望大人代为转交。”
祝况放下手中茶盏,正色道,“市集人流拥挤,车驾偶有狭路碰撞,再寻常不过之事。然则大人身为地方县丞,若为京官上礼,则是不寻常之举。老夫若居中传递,届时参劾的本子上断然少不了你我二人了。”
司马湛听得有些傻眼,仍然勉力解释,“此并非金银财物,下官只是听闻卫郎君素喜美酒,特特选了两坛西域酒,为卫郎君压惊。”
祝况抚须笑言,“金玉且有价,美酒琼浆却无价可估。老夫犹记得昔年先帝赏赐群臣的西域贡酒,听闻私下一小瓶已足可换到五锭麟趾金。大人身为县丞,却委实阔绰,一出手,就是两坛。”
司马湛彻底傻眼。
晚饭过后,祝况在水榭中打坐养神,顾娘子立在一旁禀报端午前的准备与开支。祝况只是间或点头称然,沐手时不经意看见宁文岫带着侍女行过另侧回廊,便向顾娘子交代了两句,同时吩咐她去请宁文岫一人过来。
宁文岫步入水榭,顾娘子只站在水榭外告辞离开。宁文岫向祝况行礼之后,斯文开口,“伯父寻我何事。”
祝况言辞温和,“听说你与珠儿昨日乘车出游,马车在街上受惊?”
宁文岫云淡风轻地回答,“有劳伯父挂心。车水马龙之处,拥挤一些也是情理,并无什么特别之事。”
祝况面容和蔼,“无事便好。”顿了顿,又道“老夫这里有几句话,或许不当说。但我与你父亲识于微时,可谓至交。你只当听听老人家说话,或有益处。”
宁文岫赶紧曲身行了一礼,微微笑道,“伯父此话折煞我了。您但说无妨。”
祝况肃然道,“人居困顿之时,能得旁人相助,乃是幸事。”
宁文岫闻言一愣,旋即低首不语。
“你需知道,天下并非所有人,都会为你助危解困。”
宁文岫兀自低首不语,好半晌方抬起头来,轻声应道,“多谢伯父教诲,文岫必铭记于心。”
祝况神色亦和缓了许多,“我记得我与我家夫人初见你时,你不过约莫你幼妹现下的年纪,转眼已是亭亭闺秀。”话音刚落,先前离开的顾娘子已经折返回来,手中多了个锦盒。
祝况略一示意,顾娘子将锦盒打开,奉到宁文岫眼下。
白玉如脂,温润细腻,迎光可见清亮莹泽。上好的玉料,光素无工,更显玉色华美。
祝况慈祥开口,“这枚白玉镯乃我家夫人生前为女儿备下,可惜我夫妇二人福薄无子。今日赠予你,想来我夫人九泉之下亦是欢喜的。”
宁文岫却未伸手领受,“伯父如此厚礼,文岫愧不敢当。”
祝况和蔼笑道,“此小镯有一瑕斑,并非什么值钱的物什,但确是我家夫人当年亲手备下,她与你也曾有数面之缘,如今赠予你,权当做个念想。”
宁文岫知道再推脱不得,这才恭敬接下,“文岫谢过伯父。”
“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1)此白玉微瑕,但明小疵方见大美。你莫嫌弃便好。”说罢叹口气,祝况挥挥手,“天色已晚,你也早去歇息吧。”
待宁文岫走远,顾娘子叹气低声道,“老爷用心良苦,不知宁家小姐能否明白一二。”
祝况神色微凉,“她虽是女儿家,却自幼聪慧过人,从不输男子。只可惜与她母亲皆是一样的性子,万事总要争个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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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后汉书-黄琼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