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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西王母被我逗笑,道:“之前你就整天鬼话连篇的,现在怎又转了性子?”
      我额上冷汗直冒:难不成你也不知道我失忆了?
      “哦,是了是了,我都老糊涂了。阿姽,你被消除了记忆,自然记不得以前的事了。得想个法子……”王母娘娘道。
      我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半柱香时间过去了,我跪得膝盖都麻了。
      王母娘娘终于回过神:“算了,说点别的。诶,阿姽你怎么还跪着啊!哎呦哎呦,我又糊涂了。”王母娘娘把我扶了起来,“可怜见的,来,嬷嬷帮你揉揉。”
      我顿时惊呆。
      ——嬷嬷?!
      于是“嬷嬷”和蔼地帮我揉膝盖。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可是,我还是觉得天雷阵阵,我不是一只瑞兽,一个侍女吗?怎么可以……
      “这次下凡历劫,吃苦了孩子。是嬷嬷没有照顾好你。”
      下凡历劫不是神仙必做的业余爱好吗?我对于那句“没有照顾好你”感到莫名纠结。
      那么,苦吗?我想到九百年来和水匚洞里的狐狸们朝朝暮暮,想到二哥的温柔,想到大姐的精明,想到阿爹的火爆性子,想到上羲的笑里藏刀,还有……想到第五印墨,想到那些我们在一起马背江湖的日子,虽然,只有短短半个多月——很甜啊,怎么会苦?
      可是,那个灯火照不明的雨夜里,我执伞与他相背而行,转身时洒下的泪与雨水溶在一起。那滋味,真的好苦,好苦。
      大约是看见我吊起了苦瓜脸,王母……嬷嬷转移话题:“算了,说点别的。”
      “你还没嫁过人吧。”
      我记得有一个梦里,印墨一身红衣如火,欢喜地对我说:“姽婳,你就要嫁给我了。你欢喜吗?”
      我心下黯然,道:“回娘……嬷嬷,还没有。”
      王母嬷嬷把我的手放在手里,来回搓着:“算了,说点别的。”
      “……”

      ……
      我们聊了许多有的没的,黄昏时西王母唤了小石头领我回寝殿。
      彼时小石头脸上没了鼻涕泡泡,自然比刚见到时清丽些,我看着也更顺心些。便舍不得敲她的头了。
      “姐姐,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件事啊?不要再去想它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啊!我,我什么也没说。”小石头夸张地捂住嘴。
      我眉头跳了跳:“你说什么事?”
      “王母娘娘说了,昆仑虚里谁都不准提起这件事,不然就——咔嚓崩。”她做了个杀头的手势,“咦,姐姐你难道忘了不成?”
      我正要回答,忽然想起王母,嬷嬷的叮嘱,便道:“当然没忘!我怎么可能忘了呢。”
      西王母道,我没了记忆这件事,不能对外宣张。
      “也对,姐姐就是忘了小石头,也不可能忘了那件事啊!”
      我在心里默默擦汗,是啊,我确实忘了你,还忘了那件事。
      正说着,旁边飘过几个仙娥,黛眉粉面的。却是一见我便避开几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我。
      我压下心中疑窦,只当作没看见。
      ……
      昆仑虚高万仞,自然离天近些,俗话说,近天的山月亮大。我举头看着天上大大的月亮,低头想起我的家乡。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你们过得还好么?
      紫檀木做的床木馨香,我却睡不着。抬袖对月,看了看自己的掌纹——老长老长的生命线啊。
      上天为何如此不公,只给了印墨二十五年的生命?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而我终日游手好闲,命却又长又硬。
      脑子里忽然就冒出这么两句话来:
      自古红颜多薄命。
      祸害遗千年。
      印墨是红颜,我是祸害……这真是个不怎么优美的比喻啊。
      又想起了闲鹤叫印墨为“扶桑”,还有那日印墨的梦。
      我起身披上外袍。
      倒是想找找,有没有那个地方,长着扶桑树的地方。
      我隐了身形,在宫殿内外游荡了老半天,楞是没找到那样的地方。倒是看见一个紫竹建成的偏殿,很是别致。只是看起来无人居住,有些日子没打扫了。我看了看蒙着蜘蛛网的牌匾——误酒阁。
      名字倒是风流。
      走了进去,里面的景象却一点也不风流。院子里杂草丛生,枯枝落叶,残月疏桐,风过回廊,呜呜地响,一片荒芜萧条。
      一棵枯死的榕树下绑着秋千,秋千上是枯了的藤蔓,一地落叶。
      冥冥之中好像有股力量,牵着我往东苑走去。
      每走一步,我的心就更沉一点。
      我觉得,这地方,我来过。
      忽然一声惊雷,天地乍亮。那一瞬我看见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洞的周围,是许多截露出地面的,断了的树根。
      我从未见过扶桑树,可我知道,这是扶桑树的树根!
      又是一声惊雷炸响。我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坐在我身旁,膝上是一把古筝。
      女子玉指纤纤,在筝上拨出乐调。忽然间她抬起头,唱到:“女巫魂兮,灵游林兮……”
      那女子眉若远山,一双蓝眸蒙着水雾望不见底,身材窈窕,仿佛兮若青云之蔽月。除了额上没有红莲,长得与我一模一样。
      她弹完一曲,立马扔了古筝爬上旁边的扶桑树。扶桑树参天,枝繁叶茂,仙气缭绕。
      她在树上唧唧歪歪地说着:“桑桑,那个鸟人真的是不知好歹!总有一天,我要将他当坐骑骑!”
      “桑桑,那只鹤送了我一身红衣。好看吗?不过我不喜欢穿红衣。白衣飘飘地多有神仙味儿啊,你说是吧。”
      “我没有亲人,我只有你一个朋友。我……我在这天上,真的好无聊。桑桑,你早点修成人形,陪我说说话好吗?”
      满树扶桑花摇曳。
      我伸手,想要抚摸树干。手指却穿了过去。
      是幻影。
      又换了一个场景。
      还是那个白衣女子,坐在树下,把玩手里一颗紫色的小石头。
      她突然开口:“喂,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树身颤了颤。
      她伸手抚了抚树干:“哎呀,这么激动做什么。我跟你说哦桑桑,他真的好好看,啊!他是那样英武,那样沉稳,那样惹人遐想!你知不知道,他的眼睛多么深沉,他的身体多么健壮,啊啊啊啊害羞死了……”
      我怔怔看着,咬破了嘴唇而毫不自知。
      又变了一个场景。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扶桑树仍稳稳立着。
      忽而一道天雷无声劈下。
      我连忙跳开,虽然知道是幻影,却还是被吓到。
      扶桑树被劈断了几截树干,却还是风雨不动。
      紧接着又是一道天雷……
      我怔怔看了好久好久,仿佛要看到地老天荒。直到一百八十道天雷过了,我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崩塌,像是流入天河的水,一去莫回。
      收了风雨,阳光复又明媚洒下。那棵树忽然连根拔起,在空中幻化成一满身是血的青衣青年。
      分明是陌生的模样,可是那种感觉却那样熟悉。
      我扑上去接。
      他却穿过我的身体,不轻不重地落在地上。
      满身的血和疤痕。
      我疯了般扑上前去抱他,却始终抱不住。
      第五印墨!
      风卷残叶,透过他的身体落在地面。我反复地去捞,而他的身影却渐渐地变淡,直到透明,直到消失。
      我瘫坐在地上。
      这到底是……为什么?
      …………
      这天夜里,我梦见印墨满身是血,却对我笑着说:“小狐狸,我终于见着你了。”
      惊醒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
      小石头陪着我去找西王母。从她们的行为和对我的态度,我也大约知道,我名义上虽是西王母的侍女,实际上,西王母待我,如同干女儿一般。只是碍于我的出身什么的,不能认我做干女儿。我在两个嚼舌根的仙娥那里听来,我原是青丘弃狐,被西王母遇见了,便拾了回来养大,从小就很疼我。知道了这一番身世,我不由得感叹——我果然还是麻雀脚底那坨狗屎。
      只是西王母似乎暂时,并不打算让我去服侍她。那我留在这九重天上,是要做什么呢
      来到西王母寝宫时,她正在用早膳。见我来了,便让一旁侍女都退下,乐呵呵地拉我过去一起吃。
      我诚惶诚恐地在玉凳上搁着小半个屁股,坐了半天不敢动筷。
      西王母对我和蔼地笑了笑,我顿时觉得安心不少,可还是心有戚戚:“王母……嬷嬷,我什么时候,可以恢复记忆?”
      西王母夹菜的筷子顿了顿,笑道:“这个要慢慢来,一下子让你记起,你恐怕也接受不了。”
      我识趣地噤了声。
      “算了,聊点别的。你之前不是爱慕沉渊战神嘛,我就想着……”
      “等等,我、我以前爱慕沉渊?!”
      “对啊。虽然忘了,但昨日见着沉渊,你应是欢喜的吧。”
      欢喜……诚然,沉渊是个美男子。只是他那一身气度,更让我觉得,应该去敬仰,而不是去爱慕。那一身久经沙场的人特有的沉稳和戾气,还有自身特有的孤高,普通老百姓是配不起的,我实在不忍亵渎啊。
      我摆了摆手:“怎么会。我哪里敢高攀一代战神!”
      西王母拍掉我的手,笑得暧昧不明:“你要想和他门当户对,也不难。”
      脊背上升起一股凉意,我忍不住“啊”了一声。
      “阿姽,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瑶池金母的孙女。”
      “啊!”我吓得从玉凳上跳了起来。
      “用不着这么激动,傻孩子。沉渊已经向我提过亲了。只是……他还有一个侧妃,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他提亲了?!”
      西王母拉了拉我的手:“坐下来说。”我顺着她坐下。
      “三年前你下凡,历劫,他就向我提亲了。他能不嫌弃你的出身,应是真心实意的。可他不介意,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不顾礼数去高攀。所以,我便想认了你这个孙女。”
      “我出身贫贱,怎么能做您的干孙女?”
      “你从哪儿听来这些混话的?”西王母话锋一转,陡然变脸,吓了我一跳。
      “啊,不是不是,我、我隐约……隐约记得起,那么一丢丢。”她要是知道小仙娥嚼舌根,恐怕会怪罪下来。当然那些仙娥怎样与我无干,只是不要连累了小石头。
      “哼,你怎么会出身贫贱。你是我瑶池金母的亲孙女,怎么会出身贫贱?!”

      这两天,我从一只平凡小妖,变成西王母的瑞兽,又从一只瑞兽,变成了西王母的亲孙女。这天上地下,恐怕再找不到一个晋升得像我这样快的了。
      西王母说,我是她的大女儿华林之女。她生下我后,精血耗尽而死。
      “那么,我的父亲是……”
      西王母面色突变,眉间划过一抹厉色:“你没有父亲,华林她是感应天地神气而孕,你怎么会有父亲!”
      我惊得说不出话。
      “行了,就这样吧,我也乏了,你先回去吧。”西王母仿佛累极,兴致缺缺地扶额。
      我静静退下。
      出了殿,小石头立刻蹦哒上来挽我的手。一旁站着的三个青衣侍女俱进殿。这回我是看清了,除了那个面目柔和,眉间一点朱砂的仙子,其余两个看我的眼神,确确实实是咬牙切齿的。
      我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一路上,心念如电。没想到我连出生都这么……标新立异。可是,青丘弃狐是怎么回事?我既是华林之女,为何西王母却隐瞒我的身世,让我做她的座下瑞兽?那些仙娥看我时那怜悯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小石头口中的“那件事”又是什么?
      这一切,除非我恢复记忆,才能知道。可是,每每谈起恢复记忆这件事,西王母总是有意回避。这又是为什么?
      …………
      这几日我待在我的寝殿里,无聊得很。听说有一个神仙,掌管凡人命运,叫做文昌仙君,即司命。有一次骗了小石头想出去找那个司命,看能不能问问第五印墨的命格。却发现昆仑虚处处设了禁制,几乎整个昆仑山都被禁制封住。

      第六日,闲鹤居然来了。
      我才知道他是一位上神。这个消息太震撼,我实在无法将风流又骚包的闲鹤,与上神这种高高在上令人敬仰的词汇联系起来。
      是以,我见到他的时候,足足痴呆了半柱香时间才接受事实。
      闲鹤仍是一身白衣,招摇得很。他屏退了身旁那一拨美人,样子神秘兮兮的。
      几个平日守着我的仙娥却不肯退下,说是西王母的命令。
      “小姽姽,我可想死你了。”闲鹤说着,伸手就要搭我的肩。
      我正要侧身躲开,他道:“别动。”
      声音有异,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的嘴并未动,竟是用心念传音。
      而他的眼神风流柔情,似乎真的在与我眉目传情。
      我于是顺着他:“是吗?你真有那么想我?”
      “当然是,我对你情深至斯,你又不是不知晓的。”闲鹤说出声来,伸手挑起我的下巴。
      却是传音道:“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且好好听着。去往人间的通道,本在昆仑虚里。阆风殿中有一废弃的内殿,名为‘误酒阁‘,里面有一棵扶桑树,也就是小扶桑。小扶桑原本立在日出之地,日出于扶桑之下,拂其树杪而升。是神界,人间,冥界的连通大门。后来被后羿所砍,你把他移在自己的寝殿,也就是‘误酒阁‘,后来小扶桑为救你,把自己连根拔起。那里留下了一个树洞,那洞可以直达人间鬼界。”
      闲鹤既然这么说,那么,他应是知道我以前的事的。
      “你知道我……”我失声道。
      闲鹤连忙捂住我的嘴,眼中是警告之色,声音却是魅惑不明:“我知道,你全身上上下下,夜里心心念念的,我都知道。”
      我知道自己失控了,却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哎呦,哥哥得走了。”闲鹤看了看天,叹道:“小姽姽,要想我哦!”
      闲鹤伸手摸了摸我的鬓发,状似轻佻的调戏行为,实则将丹药别在我的发髻中。
      传音道:“你别纠结这个,我这里有颗丹药,食之可以记起前尘往事。”
      说完就羽化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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