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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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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纲大老远看见家门口挂着两只大红灯笼,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南阳的风俗不同于其他地方,只有当家中有人成婚,家门口才会挂起大红灯笼。心里正想着怎么回事,就听见管家在身后叫他的名字:
“少爷,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老夫人四处找您呢。”
纪母早上起床知道纪纲一夜未归,担心坏了,命府里的人四处找他。管家在外面转了一圈没见着人。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自家少爷站在大门前发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管家见了纪纲,顾不上主仆有别,一劲催促他快点过去。这一刻,纪纲有点怕见母亲,如果母亲再提婚事,自己又该如何答话?
没等他整理清楚思绪,人已经来到纪母房前,纪纲心一横,咬牙踏进厅房。纪母端坐在主位上,看见他进来,细细打量一番,确定他无恙才放下心来。从小到大,纪纲从未让人操过心,这次恐怕是伤心到了极至,才会彻夜未归。纪母明白自己的儿子,对他不忍苛责太多。
“昨晚去了那儿?怎么一晚……”
话未说完,被纪纲的惊叫声打断:
“娘,你,你怎么了?”
纪母抚着额前白发,笑着安抚他:“别惊慌,我没事,年纪大了就会这样。”
人生如白驹过隙,生老病死,没人能逃离时间的无情,纪纲这一刻才发现,母亲真的老了,当年的如花容颜,辗转流离间,被打上了时光的印记。眼角眉梢的皱纹刻画着母亲艰辛的一生。
男儿有泪不轻掸,只是未到伤心时。纪纲跪倒在母亲身前,眼睛瞬间红了,眼泪不受控制,夺框而出:
“娘亲,纲儿让您担心了。”
纪母摸着纪纲的头,郁积而感伤:“纲儿,如果以后娘亲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娘担心,好吗?”
纲儿,我的孩子。如果有一天,你发生我的离去,请一定不要伤心。我只愿你一生幸福快乐,别无他求。
纪纲的心慢慢缩紧,一股隐痛蔓延至全身,心里隐约懂了母亲的意思,声音里带着颤抖:
“您怎么会离开呢?您还没有看见我成亲生子,没有机会共享天伦,怎么可能会离开呢?”
纪母听见儿子颤抖的声音,心都碎了,眼泪簌簌往下掉。
江笙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来,倒是纪母先看见了他,纪纲也发现了他。
这么一打岔,纪纲心底的悲伤被冲淡了许多。他站起身,快步走到江笙身边,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纪母威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我让她来的。”
纪母继续说道:“下月十六是个好日子,你们把事办了吧。”
纪纲愕然,回头看向母亲:“办什么?娘,昨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纪母牵起他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慈祥笑道:
“昨日你走了之后,后来小笙来找我,说她改变主意了。你只等着做新郎官吧。”
纪纲疑惑的看向江笙,心里有点惊有点喜,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纪母打趣道:
“马上要做新郎官了,很高兴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何掌柜找你好几趟了,你赶紧去铺子里看看。”
纪纲还想说什么,江笙笑道:“纪哥哥有事先去忙吧。”
这样的笑容,纪纲在梦里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却从没有一次让他这样激动。母亲的话给了他希望。江笙的回应,给了他对未来的憧憬。昨夜荡当谷底的心,一下子升到了高空,再没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了。
他呵呵笑了两声,跟母亲告辞,纪母笑着看他离开,转过身,踱回桌边,叹息道:
“小笙,别怪伯母心狠,昨晚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你考虑的如何?”
江笙恭顺站在下首,没有答话。纪母又道:
“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她加重语气,“那是因为你不了解纲儿,昨天晚上他来求我,说是不愿意成亲。我问他原因,他死活不肯告诉我。他那么维护你,你也该明白他对你的心意。”
“……伯母,我知道纪哥哥对我好。但是,我真的不能答应。”江笙苦笑道,若是说出实情,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结果。
“……你是要伯母求你吗?你忍心看着纲儿为你伤心难过,却不愿意嫁给他吗?”
江笙进退两难,低下头想着该怎么办。若不说出原因,那就一定得答应,这怎么可以,但是又该怎么说?如果他们知道自己骗了他们又会怎样,各种念头在江笙的脑子里打转,理不出个头绪,纪母看见江笙的样子,心凉了大半,既然这样,别怪伯母心狠了。
纪母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到江笙面前:“看完你会改变主意的。”
江笙抬眼看了看纪母,接过信笺,展开信纸,一字字看了下来。等他看完,身上出了层冷汗。不管平时表现的多么得体大方,他也只有十六岁,面对这样的变故,他手足无措,胆战心惊,再也没有办法佯装坚强。
“……这个东西怎么会……”
“前些日子,我派人去你父亲那里求亲,意外得到这封信。你父亲真是胆大,竟然暗中支持倒皇一派……你可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这封信到了我这里,你若是愿意嫁给纲儿,我便将它还给你,你若执意不愿,我想你该知道事情的后果。”
江笙手里拽着信纸,往日的灵秀通透全无,他脸色惨白,死死盯着纪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伯母,你这样逼我,为什么?”
纪母转过身,脸上悲哀的神情没有人看见,等转回来时,脸上只剩下一片漠然:“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剩下的我不多说了。”
“……”
纪母打量着眼前神色暗淡的身影,叹道:“这一切为了纲儿,你日后自会明白。”
自会明白,如何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强牵的红线无缘。感情不是交易,不是威胁,不是强迫,为何伯母不明白这个道理。
江笙觉得很累,当年在山上每日劈柴,都不曾这么累过,全身的力气像被抽走了,全靠一口气支撑着他的躯体:
“这封信……”
“等到你和纲儿成婚那天,我会亲自转交给你。”
“……”
一切恩惠,一切感激,一切情感,都被隔离,只剩下一场以爱为名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