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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霜天晓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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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清霜洁,昨夜梅花发。甚处玉龙三弄,声摇动、枝头月。
梦绝。金兽热,晓寒兰烬灭。更卷珠帘清赏,且莫扫、阶前雪。
——林逋《霜天晓角》
我没有想到,灰会把志愿填写的那么远,至少,在第一志愿里没有一个志愿是靠近沿海的。她不想再和我们有交集。她的志愿是阿八告诉我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找她叙旧什么的,也没有想请她喝酒,其实,就连我自己也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喝酒了。不过,高考结束暑假我们碰到了一次,两年以来的第一次。
她依旧是黑裤中袖,头发已经很长了,但是没有盘起来,而是用黑色缎带扎住,因为头发太厚重太浓密。她坐在外公的房子门口,带着耳机,摇着扇子,双腿一晃一晃。我下意识地朝莲住的地方看了一眼,他家里有人在,确切的说,莲回来了。
“你在听什么?”我好奇地问,仿佛我们从未分离。
她面无表情:“Vitas.”
我拔掉她一只耳塞,里面不是Vitas的成名作《歌剧2》,而是《黑夜一半,白天一半》,和他以前的作品没有多少差别,风格诡异。我没有做什么评价,只是安静得听着,等播放结束后,耳朵里又传来非常动听的旋律,节奏是灰最喜欢的类型。
“这是谁?”
灰连眼皮也不抬一下:“Goya和Darya的《asat》.”
我回想了半天才说:“不应该有《Smak slow》?”
灰皱了皱眉:“已经记下了。”
我哑然,灰是个很奇怪的人,她在一段时间里听的歌最多不会超过12首,反复的听,甚至单曲循环到别人无法忍受为止。我不知道她的极限到底在哪里,但我知道只要她喜欢,她就会刻录在光盘里然后在CD机里开始不断的播放。据我所知,她的最夸张的记录是持续了一周没有克制地听舒伯特的小夜曲。
“喝酒吗?”我拔掉耳塞,问她。她摇摇头:“我来是想请你帮个忙的。如果我家里人打电话找你,你就说我出去和你女儿玩了。”
“我哪来的女儿?”我白了她一眼,我还是刚成年好吧。“诶,你就帮我圆个谎,你就冒充一下长辈好了,说我和同样参加过高考的你的女儿杨小静一起散心了。”我明白了,敢情两年不见她就为这事来折腾我?
“那你呢?你要去哪里?”她吞吞吐吐,很不情愿泄露什么秘密似得:“总之,你帮我啦。”“你不说,我就不帮你。”“你不帮我我找别人。”灰站起来,准备走人。“你不说我就打电话告密了啊。”她狠狠瞪我一眼:“我就知道不应该找你。”
“到底什么事情你说啊。”
“我打算在省内玩一圈,”见我神色怀疑,她补充:“我可没有多余的盘缠,能吃喝就谢天谢地了,我靠的就是我的爱车。”
“自行车?”我饶有兴趣:“我也要去。”
“切!不要打扰我的梦幻之旅。”
记忆中,那是我们年少时候最后一次见面。
其实,我们并不是故意疏远彼此,这些渐行渐远是慢慢累积而成的苦痛,就像我们谈过的恋爱,就像她和夏夜的誓言,就像那幅失火的天堂,原来从来没有想过它们的沉重,待到很久以后蓦然回首,才恍然大悟,那些重量我们担负不起。很多事情我们并没有刻意为之,只是,随着时间的流动,事情就这样的发生了。
大学之中,发生了很多的变故,但那也已经和年少没有关系了。
而我,虽然一直有灰的手机号码,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打电话或者发短信。直到有一天小雨抱怨说:“灰的手机停机了呢?”而后我才注意到,那个号码一直没有被使用,直至成为空号。意外也好成心也罢,灰和我们彻底断了来往。
我知道,灰是一个恋旧的人,该断就断也是她的个性。可我们之中谁都没有想到,她断得那般彻底,就算是她的父母也没有办法联系到她。
莲还是念着灰的,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秋。几周以后,阿晨领着他的孩子,让我们逗弄。他眼里是怜惜,就像当初看我流泪一样的怜惜,是他把事情弄清楚的:“我问了,大二的时候她的手机卡在家里掉了,回到学校却没有把号码告诉家里人。幸好她寝室里的电话在之前已经安装好了,她家里人打电话给她,她也很少接到,不是去学习了就是去打工了,那次暑假也没有回去,接下去的几个假期也是来去匆匆,没有在家了多做停留。毕业以后,她说找到工作了,待遇很好,说不想考研了。”
“她每一个月都寄钱给家里,但还是很少联系。然后,有一天,她送了快递。”阿晨顿了顿:“那么节俭的人,居然只在50多块钱的快递里只写了一句话。”
“我不是失踪,我是嫁人了,不用来找我。”
莲绷着脸,没有再听下去。
原来还微微笑着的雨生听到这句话后却背过身去,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好像要把这么多年的眼泪全部流干。我拥住她,默不作声。
我想,真的,彻底结束了。
不管是为了什么,走到这一步,所有人都有责任。就像我当初说的那样,是咎由自取。但都结束了。她消失得彻底,没有留下一点信息。
我始终想不通,到底是什么让她可以彻底地放弃过去,包括有二十多年养育之恩的父母,更不用说我们了。
“她被伤得太重了。”雨生哭着说:“她一直都是压抑的,唯一的爆发没有人能承受的起。”
我思考了很久,才恍然发现,其实我一直都没有了解过灰。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又承受着别的世界的攻击,而她所有漂亮的防御全是本能。
注定孤独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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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的,我是一个喜欢隐瞒的人,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在知道灰嫁人之前,我遇到过灰。她站在桂花树下,略微的弯腰,低头亲吻,表情是我不曾见过的柔和,不是雅致,更不是温柔,而是难以形容的柔和。就算是只看侧脸,我也知道她亲吻的是谁。
我想我的崇拜不是没有道理的,神一直都是对的。
很久以后,我忽然想起夏夜当初养病的地方,就在鳌江附近,离灰很近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