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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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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圣二十六年十月初八,喜安如同往常一样先读诗文后习字。只是今日结束的要比平时早些。
自从前年皇后薨了之后,栖桐殿的日子也是一日难过一日。后位始终悬空,但这后宫也不能没个主事的,故而已然被封为贵妃的丽妃贵为四妃之首,代掌后宫裁夺主事权。从此以后,栖桐殿无论是人手还是用度都被大幅缩减,怕是比冷宫也好不了多少了。前些年,皇上还偶来会来栖桐殿探望容妃和喜安,如今却是整年整年的见不着人,容妃就是想哭诉也寻不到对象。
玉镮踩得地面噼里啪啦声,走得好生粗鲁。速度还不慢,口中更是念念有词,差点撞着迎面而来的容妃。见状玉镮忙后退一步,行礼问安道:“玉镮,见过娘娘。”
容妃一脸对待晚辈的宽容,笑笑道:“好了,瞧你气的。这是怎么了?”
“娘娘,”玉镮也是个性情中人,哪有这么容易就消气的,愤愤然道:“碳没了,我想去内务府领些。谁知道那帮势利眼明明有碳,却硬压着就是不给。还说是给丽妃留着的。真是气死我了。”
“算了。你到我房里取块蜀锦去,换些碳回来也就是了。”语气相较玉镮的气恼,反倒更显柔和平静。
看着难得换了一身红服的容妃,玉镮更觉委屈,“娘娘……林公子送些东西进来也不容宜。都便宜了这帮崽子了。”
容妃越发放柔了声音,似劝慰一般道:“好了。今日是喜安的生辰。顺全已经去取托人买的长命酥了,你也快去快回吧。”
玉镮匆匆去了。容妃却又开始担心喜安,虽说嫔妃生的女儿都称为公主,但按惯例正式的册封却要等到年满15岁。若是今日能顺利册封就好了,她虽不在乎这一个被记录在纸上的虚名,可它却关乎着女儿的未来。作为一个嫔妃,她没有争宠的念头;作为一个母亲,她只求自己的孩子能永享安乐。
喜安偷偷溜出房门被坐在石凳上正伤神的容妃给逮了个正着,容妃一看时辰便知喜安是想开溜,摆出母亲的样子问道:“字写好了?”
容妃听喜安说写完了,便着她去取来。喜安急着出门,现下只求母亲看了,速速放行。故而匆匆取来赋予母亲。容妃看了,略一皱眉,心道:这孩子还是心浮气躁了些。今日定是赶功夫呢,这字里行间显露得清楚不过。“你这是赶着去哪儿?”
“去……去梅妃娘娘那里。”六皇子永麟,也就是梅妃的儿子。他虽比喜安还小上几天,可从小就以哥哥的样子自居,对喜安也似胞妹一般疼爱。永麟曾许诺等她满十五岁,他会送她一匹马,还要教她像男孩子一样骑马。喜安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这会儿正是赶着去见永麟。所以,喜安所说也非虚言。
女儿是自己生的,岂有不知其所思的道理。正言道:“我知道你是要去找麟儿,可今日申时结束之前,你不可离开栖桐殿一步。”
喜安也极少见母亲如此认真的样子,心知定是有要紧的事。喜安欲问又止的样子,容妃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如此娇俏懂事的女儿如何能于她一般被困死在这深宫之中。当下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容妃的等待终是落空了,在众人分食长命酥的时候,申时过了,酉时到了。喜安偷偷的看着天色和母亲的脸色,她不在乎那一纸册封,也不觉得那能决定她未来的幸福。她瞒着母亲看了很多麟儿的书,她向往能成为志在四方、豪气干云的那类人。如果不是有母亲在,她情愿放弃公主的身份,来换取走出宫廷的机会。
长命酥实在算不上是什么稀罕物,就连寻找百姓家也食得。可对于无权无势,连正常用度都得不全的栖桐殿来说,实在是个极为难弄的东西了。顺全花了不少银两,托了旧日的熟人才私带了这一点进来。容妃还是特意留了两块,交到喜安手里,“也给梅妃娘娘送两块去。不过,这时辰也不早了。快去快回别耽搁了才是。”
喜安的脸色如同被咬开了的长命酥一般,顿时散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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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梅妃对麟儿的管教也甚为严格,但对喜安却是宠爱的很。每每也只有喜安来时,麟儿才被允许顽耍上一会儿。
梅妃见喜安前来,也是欢喜的很。喜安执晚辈礼道:“喜安,见过梅妃娘娘。”
“喜安,今日是你的十五岁的生辰,你怎么过来了?”梅妃问道。
喜安回道:“过了申时,母妃便放我过来了。”
“是吗?”这句说得极轻,更似自言自语,此时梅妃的表情像极了容妃申时末刻时的模样。梅妃又见喜安未有半分芥蒂的模样,只猜她不知公主及笄册封一事。心道:这丽妃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喜安以后该如何是好?心里如此想着,实在不忍再面对喜安的笑容,只得推说身子不适,躲回房去。
喜安见梅妃果真是脸色不好,有些担忧。永麟见自己母亲回房了,正好拉了喜安来询问,今日申时前她为何不可出门。喜安照实说了。永麟也只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又想了想道,“今日都这个时辰了,生辰礼物怕是只能迟些给你了。”
永麟亲自把喜安送到门口,喜安虽是心急想早些见到礼物,可天色已不早也是无奈的很。恹恹的向永麟道了别,就要走。却被永麟拉住,“属于喜安的礼物一份也不会少。”
次日晌午刚过,一声尖细的嗓音吸引了栖桐殿内所有的人。
“圣旨到!”
容妃领着喜安跪在最前面,玉镮和顺全次之,最后是另外两个粗使宫人。这就是栖桐殿内的所有人,还不如前来宣旨的一行人多。
喜安被正式册封,封号永安。吉服、冠戴等一应俱全,林林总总赏赐实不算少。容妃、喜安叩拜谢恩,喜安按例接了圣旨,脸上也看不出个喜怒。容妃起身后,立刻吩咐玉镮取了喜钱打赏诸人,又拿了一锭银子悄悄塞给了领头的公公,道:“劳烦公公了。”得了赏钱的奴婢们,各个和善得很,“容妃娘娘,这是奴婢份内的事。”
容妃借机闲问了几句皇上的近况,那公公也就顺口回了,唯一引起容妃兴趣的是昨日天黑之后麟儿曾去福安宫求见过皇上。
一行人皆尽离去,回到屋内,容妃便露出一脸愁容。想了好一会儿,越发觉得不安。昨日喜安的生辰,没有册封、没有封赏,可谓是毫无动静。今日又怎会突然如此,难道是昨日忘记,今日突然又想起来了。容妃立马就否定了这种想法,这绝对不可能。宫里有专门负责的司职,唯一的可能就是贵妃娘娘特意吩咐了要忘记。可如果是这样,今日的册封便显得更为不合理了。容妃想来想去,只觉得越发不安。
认为此事与麟儿入夜求见定有关联。平日里,麟儿对外一向表现得木呐少言,甚至被判定为资质平庸。这对一个皇子而言无疑是致命的,但以此面对擅妒的贵妃娘娘却是最安全的。容妃害怕,真的害怕,如果因为她女儿的一个封号而害了麟儿和梅妃,她会愧疚致疯的。
容妃命顺全速速去打探昨夜福安宫里发生的情景。顺全也只能打探到,昨夜六皇子永麟曾见过皇上,听说当时皇上屏退了左右,留了六皇子叙谈,再也无其他的了。
对此,日后的《隆圣纪事》中有如下记载:
皇子永麟,排行第六,梅妃所出。众人皆说其资质平庸,故不得吾所喜。事起喜安公主十五岁生辰,被贵妃所欺。麟入夜请见,吾实感意外。其开言问道,何谓明君、暗君?吾曰: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君之所以暗者,偏信也。【1】其复问:“明君该待百姓如何?”吾曰:“视百姓为子女。”其狂言道:“陛下定不是明君。”
吾怒之,言其顽劣成性,不可教也。麟跪地请罪,从容道来:“公主喜安,十五及笄,皇贵妃横行,无故夺其封号。陛下不闻不问,任其施行,乱纲纪。待嫡亲所出尚且如此,待百姓又能胜过几分? ”
吾有言难开,从此对其另眼相待,此子有麒麟之才,君子之心。吾心中多有赞叹。
此后,永麟倒是没有半分改变。皇上也一如往常,表面上对六皇子也没有更多的关注。贵妃也开始相信外界的传言,皇上不过是经受不起永麟的哭闹才册封了喜安。为此她还曾问过昊儿,可惜他的儿子给出的答案是:永麟蠢钝如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