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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再次邀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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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妗婳这才起了身,一旁柳随风赶紧扶着她往屋内走,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上座,神情仔细。
江缚生看着他眉宇间初露的为夫为父之色,心中无端地有些涩意,下一刻就见他扬眉对着他笑道:“容华怎还傻站着?快些进来,这般怠慢可不似你作风。”
他话语之间颇有打趣之意,丝毫不避讳冯妗婳,江缚生心中涩意更浓,料定是他夫妻二人坦诚相待,彼此之间并无秘密,故而他与柳随风相识相知的过程也被柳随风一并告诉她了。
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是两个人之间共同拥有的秘密让第三个人知道了。
他这厢出神,那边柳随风见他神色微露恍惚,猛然想起留白手中的药包,关忧之色再也抑制不住地布满整张俊脸,几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双手。
“我方才见留白手中提着药包,可是你病了?严重与否?看郎中了?大夫如何说?你感觉如何?我有个相识的郎中,一手医术虽不比华佗,却也药到病除。不若换他来看看?就算是把一把脉也是好的。”
一番言辞下来,他愣是一口气都不喘。他心中忧急,并未发现自己所问问题实是白问了。
若是江缚生没有病着,那药包是为何人而抓?若是江缚生病情严重,如今怎可能站在他面前?若是没有郎中前来看诊,药包又是从何而来?……
不过他话中的那郎中医术确实是不俗,想当初他因断袖一事被父打了二十大棍,床都下不了,那郎中开了几服药,没几日,他又能生龙活虎地折腾起来了。
一连串连珠带炮的问题让江缚生不知如何答起,缄默片刻,他忍不住抿唇笑出了声。
低低的笑声充盈着整间房屋,醇厚的声线低沉而又悦耳。
一直以来,他与江缚生相处,对方虽不吝啬给予笑容,但大多是自持而内敛的,像现下这般欢朗明快的,还真是没见过。即便当初将“化离”赠与他时也未曾见他如此舒畅的笑颜。
他心下不知为何竟泛起一丝疼意,刚想开口,对方已带着含笑的双眸看着他。
“我很好。”他说。
话语之间多了一抹难得的柔情,柳随风心细,当即就听了出来,他心中一热,若不是顾及冯妗婳在旁,他真想上前将他拥入怀中。
对了,冯妗婳,他的妻子——
他……他是有家室的人了啊,他怎么又忘了?
这一事实犹如一桶冰水将他心头的热度瞬间浇冷,他下意识看相关冯妗婳,她正蹙着眉头看着他们,红唇紧抿。
一见柳随风朝她看来,她心思几番直转,猛地扶住肚子,轻声呼道:“……啊!”
江缚生二人同时一怔。
冯妗婳已抖着右手向着柳随风伸去,颤声道:“相相公!”
这一声唤将柳随风从出神中拉了回来,他立即上前,急道:“婳儿!怎么了!”
“相……相公!”冯妗婳一把抱住他:“你抱抱婳儿!”
他被她这么一抱,心都软了,连将她往怀里带,柔声道:“怎么了?”说着,又摸上她挺起的大肚子:“可是肚中不适?”
“不是。”她摇了摇头,仰首展开一个笑颜:“相公,刚才他踢了我一下!”
“……?”柳随风不明。
她娇嗔着瞪了他一眼,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方才腹中孩儿踢了我一脚,相公,婳儿感觉到孩儿的存在了!好……好奇妙!”
闻言,柳随风喜上眉梢:“当真?”
见她含笑点头,他当即顿下身子,将头轻轻地靠在她大肚子上,耳朵紧贴,神情认真。
许是真听到动静了,他喜得一把抱住她:“真真的!”
冯妗婳见此,掩嘴笑着。
江缚生就这样站在一旁,看着他二人的互动,看着他们皆含笑的面容,下意识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
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原先被异样情愫填满的心在一瞬间空了?
确实是空了。
他甚至觉得有大片大片的风正穿过他的心房,呼啸而过。
有些凉。
他迈起有些僵硬的腿,向房外走去。
房外碧空万里,偶有云朵飘行,清风安闲。
一如三年前的那一日。
眨眼就过三年,真是快啊……
他再次抚上胸口,不知从何时起,这里……就被好多他陌生的异样的情愫所占据着,那些情愫让他患得患失,让他心神恍惚。
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当然,他也不想问。
但是——应该跟柳随风有关罢?
江缚生回首,视线投向房内,与此同时,柳随风扶着冯妗婳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猛地一凝。
是了,他早有妻室,而自己,不出意外的话,也会同他一般娶妻生子。
他与他……只是知己好友罢了。
“容华。”
柳随风唤他:“婳儿怀有身孕,实是不宜在外久留,我便先送她回府了。”顿了顿,又道:“我一回江南便直往宝翰居里来了,府里尚有一大堆事儿等着我处理,如今跑了出来,指不定老头子已经在骂我了。故而现下也不便再多做逗留了,待将府里一切安排妥当了,我再来寻你。”
他既如此说了,江缚生当即颔首道:“也好。”
于此,柳随风才扶着冯妗婳告辞。
江缚生将二人一路送出了居外,看着二人上了马车,驶出了柳树胡同,这才轻轻地扯了扯唇角,视线却仍定定地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
只是……知己好友罢了。
再隔了四五日,柳随风当真寻了空来了宝翰居,这一次冯妗婳并未跟随,想来是在府里安心养胎。
柳随风来了便与江缚生边品茗边对弈了几局,二人说说笑笑,眨眼就过了半日。
眼见天色将晚,柳随风才猛然想起一事:“过十日,我打算去靖宁寺进香,容华不如一同前去?”
靖宁寺是江南一带有名的佛家寺院,香火旺盛不说,且拜佛所求皆灵验,故而口碑极好。
这寺庙里有一座观音像,在其面前求子最为灵验,许愿心诚者大多数都能喜得贵子。
柳随风此番上靖宁寺意图很明显,定然是就为了冯妗婳腹中的孩儿而去!
一般来说,类似事情由家中女眷去办就是了,但柳随风却坚持亲自前去,可见对冯妗婳与其腹中孩儿极为看重。
想到这,江缚生心中无端一涩。
靖宁寺位于西悟山,而西悟山位于江南城外数十里,也就是说,若是他答应一同前往,那便要出城。
出城……
他呼吸一窒,倏然想起留白告知与他的,那名自称是“年瑟”的绝美女子曾在他昏迷之时谨慎嘱咐林芍素三人,切勿让他出了江南城。
这话竟与他儿时遇见的那位神秘男子所说相同。
他自幼便知道自己是无父无母孤儿一个,虽在三岁时候被有朴实的庄稼汉子收养了,日常温饱不成问题,但好景不长,七岁时候,家乡闹瘟疫,养父养母一家子全都去了。他再次孤身一人,小小年纪就跟着逃难的百姓们一路到了江南城。
为了活下去,他什么苦都受过,尽管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下去。
直至他遇见了一个神秘的白衣男子。
那是在一个寒冬的夜里。
他被乞丐头儿从破庙里赶了出来,躲在街上的拐角处蜷缩着身子躲避着寒风冰雪。
长期的营养不良致使他面黄肌瘦,身上破旧单薄的衣衫抵挡不住刺骨的冰冷,寒风肆虐,雪花纷飞。
他终于病倒了,并且奄奄一息。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
那个如隔绝于尘世之外的神秘男子一身素衣白袍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明明寒风狂暴,对方的广袖却拖垂于地,不曾有上半分飘扬,纷纷的雪花更不曾近了他的身!
天地之间白茫一片,而他便是那般寂静地独立其中,与周身雪色浑成一体。
神秘男子只是朝着他微微挥袖,他便觉得自己的身子蓦然温和起来,那刺骨的冰冷在一瞬间离他远去。
他趴在地上,看着男子朝他走近,然后,将他抱起。
就这样,男子将他带回了宝翰居,为他取名,教他识字,予他温饱,许他安稳。
但是——
至始至终,他都不曾听见男子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不得不怀疑对方是不是个哑巴。
最让他感到不解的是,在他的印象中,这个素衣男子好似从未睡过觉吃过饭?
在他十二岁的那年,男子将宝翰居全权托付给他。
在看他吃完晚饭后,男子默不作声地起身朝着居外走去。
他心中无故一紧,一股浓浓的恐慌之感布满他的心头,于是,他便跟了出去。
男子一直走到他曾经捡回他的那个地方,遂默言静站,良久才迈开腿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江缚生认得,是江南城城门所在。
他再也忍不住地喊道:“你去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衣男子对他有活命养育之恩,尽管对方常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是在江缚生心中,他早已将他视为亲人。
白衣男子听见他的呼唤,回首来看他,那双空旷的双眸犹如冬日里的雪景。
“去我该去的地方。”他说。
江缚生是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悦耳。
他追上他:“那我呢?”
“你留在这。”
“为什么?”他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有你的使命。”
“我的……使命?”他问。
白衣男子微微颔首:“不错。日后你会遇见一个人,你要帮他做一件事。”
“什么人?”他皱眉。
“不知道。”
对方干脆的回答让他一愣,后继问道:“那……什么事?”
“渡劫。”
“渡……劫?什么劫?”
“情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