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段 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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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十八
黃泉吊命前來正逢第N次螣邪掄起袖子扯黥武衣領、咆哮爭執幾乎要打起來，黃泉吊命見狀連忙用力咳嗽，「銜命小兵」獨有的微妙氣場成功阻止兩位前世皇子兼大將的幼稚打鬥。
待四人沖洗完換上正常外出服，螣邪從皮外套口袋掏出一串金屬向他丟來，他揚手接過，是武館內外大門鑰匙以及螣邪郎的跑車鑰匙，他抬頭看去還沒來得及問，螣邪郎拽著赦生坐上黃泉吊命開來的車、關上車門，三人揚長而去。
他暗自咋舌。
難道螣邪郎真的鐵了心要黥武向他套話？
他看向黥武，從對方臉上茫然驚愕緊接著皺眉抿唇變換的表情否決掉上述直觀的推想。方才，大概僅是螣邪針對黥武餘怒未消、兼打算讓黥武試著向他套話而已…吧？
「車，給你開吧。」他將鑰匙遞去，「回頭我再叫公司派車來接送我。」
黥武沒有馬上接過，盯著看，唇縫輕輕擠出一句：「多餘之舉。」
「多餘？或必要？在你。」
黥武一把搶過鑰匙，「多餘！」挑出跑車鑰匙後將餘下的還到他手上，又說，「關好門，我在大門口接你。」
他隨意應和，沒再刺激對方。
留下武館院落長廊的石燈，扣好內門暗鎖，外牆仿古外門隨著門扣上自動落鎖。由外往內看去，庭院深深的夜景頗有風雅餘韻，與武館兩字相差甚遠。比起四人一同住過的歐式大宅，這種東洋風味建築較合他的審美觀，但每次來的契機總免不了跟近乎粗爆的體力勞動扯上邊，沒有太多餘暇欣賞，久而久之習慣了匆匆一瞥。
紅得張揚的跑車穩穩停佇在他身前，他走了前、入坐，關好車門。
比起幼時兩廂沉默一如秋決時分，現在的黥武在朱武、螣邪以及赦生的影響下，已經盡力對他不再那麼反應過度，並試著做到不把他的一言一行做最惡劣的解讀。
話說回來，幼時倒常常跟黥武同車，畢竟有好幾個月的時間被朱武半押半逼帶去接受催眠治療。他狀況算好，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堅持不接受封印前世記憶，催眠師倒也沒強迫，只跟他說流程全數做完至少能湊合一些資料幫助另一位。他不認為自己的療程資料會對黥武有什麼程度上的幫助，卻也無法全然反駁催眠師說的，「刺激也是一種幫助。」於是，他同意陪著朱武和黥武一起走完全部療程。
療程終於結束的那日午後，他和黥武坐在治療機構的廊梯等著朱武，廊梯底部接續一大片整理得很漂亮的綠茵草皮以及一排排修剪得一絲不苟的造型林木，林木圍著一座噴泉水池，水池基座浮雕北歐神話英雄，看不清楚雕飾細節。
門內，朱武和催眠師交談與爭執斷續變換，內容少部分提及他，大部分爭吵則關於黥武。他聽著明白了，原來黥武也拒絕遺忘前世。
他毫不掩飾自己『玩味』的視線，黥武沒理會，然而這場沉默沒有太令人窒息。或許兩個人都等得很無聊，黥武難得開口向他搭話。
「催眠師，是那位『大人物』吧？」
「依我看，」他低笑，「的確是。」
門內的爭執進化成幾道砸毀聲，催眠師的語調依舊帶著獨特睨視眾生的氣韻，不悠不慢絮叨。他和黥武聽到大人物輕聲說：「你真是學壞了…」句子還沒結束，只見朱武大步邁出、用力重重摔關大門。
朱武轉身看向他們，視線來回，終而落在黥武身上，剛鬆開門把的手緊了緊又再度鬆開，下巴一抬轉而看他，「走了，去吃飯。」悻悻然邁步走在他們前頭。
晚餐就著治療機構附近觀光海口隨便找店家。他一邊慢條斯理吃著海產快炒、一邊樂看朱武眉間緊皺兼肢體僵化地夾過一道又一道顯然超過黥武食量能負荷的菜量到黥武碗裡，整個畫面溫馨得很詭異很好笑。待第四道爆份量的菜挾進碗裡，黥武嚄一聲將手中整碗菜倒扣到他面前的盤子裡，忿忿一句：「吞佛童子，你想笑就笑出來！」朱武的注意力同時移轉到他身上，等著他解釋。
他聳聳肩，對朱武說：「至少，我能讓黥武開口表達情緒。」
朱武悶悶地哼了一聲，道：「等你成年就給我搬出去，離黥武愈遠愈好。」
「父…」黥武張嘴說了開頭又吞回去，一臉尷尬持著空碗。
朱武等不到下半個詞，跟著沉默，舉筷挾菜往黥武碗裡塞。
真要說的話，大人物跟朱武都等不到兒子喊一句『父親』，果真是一家子。
他內心結論剛定下，黥武居然直直將整盤看起來不怎麼新鮮也已經涼掉的快炒海瓜子推到他無法忽略不吃的距離才收回手。
他花了整整一秒克制住自己內心厭棄拒食的衝動，僵臉著默默吃菜。
朱武又哼了一聲，倒不像針對他而來，像不忍開口責問黥武，只得湝表示一下不滿。
不知怎麼，他不自覺伸手把靠近自己的什宄袋I推到眼前這對父子面前，後兩者同聲一吭又復而沉默互看，片刻之後才同時舉筷分食。
每次想起朱武與黥武那種又有默契又彼此尷尬的場面，他就忍俊不禁。
這次也是。
一旁開著車的黥武送來一道毫不掩飾、飽含不屑的白眼，握著方向盤的雙手顯得略為緊繃。
他稍微收斂表情，街燈翳影明明滅滅一下一下掃過隱去他略彎的唇角。不出聲，任沉默消減有限的共乘時間。
黥武終究先開了口：「吾父親，身在何處？」
「這個問題，我回答很多次，現在也是一樣的答案。」
「父親沒說，不代表你不知情。」黥武沒理會，「我不笨，這點你應該很清楚。」
「地點，我不清楚。」他聲線略沉，「不說暗話。理由和目的，你我能推測的程度彼此彼此。」
「卸下朱武的身份這麼多年，一遭我生身父母亡故，突然央求蕭中劍陪同失蹤？況且狼叔刻意誤導、魔君回來相陪。父親想掙取時間的目的跟我生身父母留下來的遺物有關，一點也不難猜。」黥武說，「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處理遺物需要這麼大費周章？那些東西也沒有必要非讓魔君這名律師親自處理不可。」
他轉頭看向夜色，漆黑蒼穹下少許星光點點明滅、萬里無雲。手指搭在門內扶手上輕輕彈敲。
「吞佛，說話啊。」
「螣邪郎敢放任我與你獨處，自然是知道我會說什麼、不會說什麼。」
「是嗎？」黥武重重回頂一句，「螣邪大概忘了，你曾經對我說過別人不敢也不會說的實話，也是唯一一個。」
他以一段沉默作為回應。
「這次，我希望你能對我再說一次實話。」
「天真。」他收回手轉側過身體面對黥武，冷冷道，「實話？真相？你一廂情願罷了。朱武成為朱聞本就因自身個性偏向逃避現實，你回來想談去留、朱聞就走避不談。如此而已。」
黥武撇過頭避開他的目光，「你想開什麼條件，直言無妨。」
「喔？」他笑，「賭命，你也肯嗎？」
「賭命？行啊。」黥武順路打了個彎，「反正錢財珠寶土地，你不缺…誒！」
不待對方反應、他抬手按向方向盤用力一拽車子失控打滑衝上分隔島直直撞上石泥坡坎連連爆出一串不祥噪音。
他盤算過，駕車者向來不搶快，加上螣邪郎高性能跑車名符其實，他們都沒受大傷，只是沒心理準備跟有心理準備的差別在於：爆出的安全氣囊加上安全帶緊勒，黥武整個人動彈不得。身為罪魁的他一臉輕鬆取出車座縫隙收置的多功能救援刀，劃開功用已盡的氣囊、割斷安全帶，還一氣呵成擊破車窗準備脫身。
黥武臉上表情氣得像想殺人一樣，偏偏又得靠他幫忙才能離開車子，不好發作。「你這混帳…」剛罵完，口袋裡手機突兀地狂響個不停。
「噓。」他彈撥掉車窗碎片，轉頭幫黥武處理氣囊和安全帶，開口又加一句，「身為傷患，你安份些。」話剛說完，黥武的手機就不響了。
好不容易掙脫到了車外，黥武整個人站得直挺，掏出手機盯著螢幕、又抬頭瞪向他。
『這陣玩下去，』他用唇語笑道，『朱皇會出來找你。』
黥武想開口又強忍著按捺下來，咬牙切齒把手機往車子砸去。
「我的手機…難道父親一直在竊聽？」黥武刻意壓抑音量，「還有，剛剛是怎麼一回事？有必要這樣嗎！」
「依我看，救護車會在5分鐘內趕來『救』你。」他輕聲笑道，「你確定你想問這些不重要的細節？」
「你這個…」黥武雙手握拳、用力深呼吸好幾次，才再度開口，「你快說，說實話。」
「實話，你身生父母的某份重要遺物寄存在『大人物』那裡。女后想照著大人物的吩咐，等你成為分公司經理再交給你。朱皇則認為應該先讓你知道，但這點，大人物不會輕易同意。」
「父親是去找大人物談判了？是父親跟你說的？」
「你應該問，大人物為何願意扣留凡人遺物。」
「你說。」
「你的生身父親，也曾接受大人物的催眠治療。」他回憶道，「這是朱皇給我的情報，交換我不向你說明女后不讓你在喪期收到全部遺物的緣由。」
「可是你…」
「肯拿命來賭，你這個性跟上輩子一點都沒變。」他笑，「我實話實說，也一樣不變。」
「說得冠冕堂皇。」黥武重重哼道，「你不是那麼好心腸的人。說吧，玩這麼大究竟有什麼目的？」
「玩的本質自是一種目的。朱武的愛子、朱武之弟的愛子；兩重身份的你，」他冷冷直視黥武，「現下是什麼感覺？」
黥武愣住，久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遠遠看到救護車閃動的燈光時，黥武對他笑了笑，那笑容很難形容，像舒展了什麼心事又像失去了一種單純的執著。
「吞佛童子，我真的很討厭你。但是，」黥武的聲音很輕，「你夾在女后、我父親，甚至與我之間，仍願意跟我說明事實，我得跟你道謝。不管以後我是不是銀鍠黥武，朱武在我心中仍然是我的父親。」
「這些話，你自己跟朱皇說。」
「有機會的話。」黥武笑，「我還想再失蹤一陣子。你幫不幫？」
「你們…………」父子都同一個樣，他簡直要吐血。
「想幫的話，找一間跟異度無關的醫院，讓我好逃出去躲。」
他聞言深吸一口氣，吐出，又深吸一口氣，重重哼了一聲，「你躺地上，演像一點。」掏出自己的手機、撥號給那人，「喂？劍雪，還在忙？我這裡出了一些事…不是我，嗯，狼主知道了？情況不嚴重，不方便讓太多人來，你幫我想些理由支開…儘量吧。上次你介紹給螣邪的那位中醫醫館是不是在某處？好，我先讓救護車載黥武過去，到時候見。」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段 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