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绿草》飞桥野烟

27、第 27 章

　　也希望我们一直都是，我在心里补上这句。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的女皇母亲是他的杀父仇人。先帝驾崩后，我母亲有自立为王的意思。高峥的父亲一一当时的丞相高义诚是最大的反对派，女皇招安不成，便以谋逆之罪将其下狱，不几日他病死狱中。高峥，高嵘贬出南夏，终生不得回来。
　　每每看到这一段，我便叹息不已。利用我重回南夏，高峥的心里想什么不得而知，但我相信他绝不会安于现在一个小小的典籍官。
　　我心中暗叹，直到屋外传来侍女的问安。一阵珠帘碰撞的声音后，女皇利落的声音响起: \"叶儿在想什么 \"她笑问。目光在我身上打了一圈，落在案几上的一个小碗上，眉头皱了皱。
　　我忙道: \"这是高典簿今日送来的解药。 \"
　　高峥早已告诉她我中毒之事，我喝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而她的表情分明是不相信他的。
　　\"朕知道， \"她在我身边坐下，很认真地端祥了我一阵，\"可觉得好些了？\"
　　我点点头: \"感觉比以前有力气了。\"
　　她放松了神情，便和我攀谈了起来。
　　\"琴学得如何 ？\"她问，一边示意侍女将墙上的月牙琴取下来。
　　我摇摇头: \"不怎么样。\"
　　\"弹给母后听听。\"
　　我也不推拒，接过琴拨弄了一番。
　　一曲罢了，女皇露出骄傲的神色。
　　\"不错，我的女儿是有天赋的。\"
　　听过怡亲王那神仙似的曲子，我对这话是万万不敢苛同的。这是鲜活的爱屋及乌的例子。
　　女皇轻啜了口茶，忽然道:\"和珞挺好的。\"
　　和珞是女皇特意请来教我月牙琴的师父，他的技艺虽比不上怡亲王，但教我是绰绰有余了。他只比我高半个头，容貌虽不如高峥、萧煜那般出众，但还顺眼。他的课很生动诙谐，莫说我被吸引，就连两边的侍女也听得津津有味。每次课一下来，我总能弹会几首曲子。因此我对他的课总是很期待。
　　是以当女皇赞他时，我深有同感地应道:\"确实不错。如果师父能像他那样教我，我才不会偷懒。\\\"
　　女皇莞尔。
　　我们又叙了会儿，离开前她再次叮嘱我:\"好好与和珞处一处。\"这就意味分明了。我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女皇让和珞当我师父的真正意义。
　　我今年已十九，云都的女子十五六岁便成家，夏国则更早，十三四岁成家的比比皆是，在两国人民眼里，我都是个老姑娘。女皇数次暗示，遇上和珞这样的青年才俊实属运气。几次上课，我也觉得他确实不错。言语诙谐，举止得体，更重要的是和我聊得来，且上天地下无所不知。和他在一起的几天，我感觉我的话比十九岁前加起来的还多。虽然，我觉得这很大部分归于我的公主身份，但若非我是公主，人家又凭什么这么对我。罢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每天的日子都很平顺，除了喝药。不知是否我错觉，那药竟是一天比一天苦，一天比一天难下咽。且高峥特意交代侍儿，饮后一个时辰内不能食糖。我忍无可忍，想找高峥问问，他却称病不见，且这一病就是十多天。我觉得不对，果然在崇文阁找到他。那时他端坐着认真翻看什么，只一个背影都挺拨美好。
　　我阻止宫人通禀，径直朝他走去。他很快察觉到了声响回转身来，见是我，从容行礼之后并未像其他人垂眉敛目，而是隔着长廊直视过来。
　　我冲他笑了笑，他眉眼舒展开来，却并未收回目光。被他这么凝视着，我不禁有些不自在，险险撞到柱子上。他轻笑出声，我狠狠瞪他一眼，尴尬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走近他后，我找了把椅子坐下，也给他指了个座。
　　\"高大哥，那药太苦了，\"我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有什么法子，可以不这么难喝。\"
　　高峥眼角噙了丝笑，却正色道:\"糖可助热，不利于服药。况且公主最近的药内加了虎皮草，更是不能和饴糖同服，不然药性变了，反倒加重公主毒性。\"
　　\"难道没别的法子？\"
　　\"也不尽然。\"他顿了顿，\"微臣近日寻得几株美人菊，其叶甜且性中，入药当可减苦味。\"
　　淡淡清风传来馥郁的芳香。我微转首，只见长廊外竟有一片花草，其中几朵半个手掌般大，粉红颜色的花儿尤为醒目。
　　夏国皇宫內花草不少，且有专人打理，只是平日它们都被堆放整齐，全然没有山野间恣意绽放的本性。而我面前的花草虽随意摆放，反倒显得格外跳脱生动。
　　不知不觉我已走到它们跟前。冰凉柔软的花瓣握在手里，仿佛山泉划过心间，令人留恋。
　　\"这便是美人菊了。\"高峥用手摘了一枚细叶，轻拭干净，递给我，\"公主请尝尝。\"
　　我嚼了嚼:\"清甜无比。\"
　　他取了旁边一把小铲轻轻翻动:\\\\\\\"这花原是周国北方生长的，我国气候暖湿，为它不喜。前些日子，我病了几天，一下疏于照顾，二十几株现如今只剩下两株了。\\\\\\\"他惋惜道。
　　那日我看见他细心将二十多份晾干的药材熬制成药一一配上美人菊叶，味道果然好很多;看他时不时将冰袋置于美人菊土根旁;看他认真将新鲜药草摘下……
　　虽然因为身份他不得不尽心尽力，但我仍觉感动。
　　因我待的时间颇晚，他亲自做了几个小菜给我吃。菜式简单却美味，不输宫廷御厨。我这才记起他原也是个一等一的大厨。我们在云都开的食肆，日日百人长队，那是何等风光。而我们一起研究出了新菜式，又是何等兴奋。甚至在我心情最低谷时，也是他日日陪在我身边。
　　我不禁为这些日子对他的故意疏离而愧疚，也因为喜欢和他一起摆弄花花草草，便来这儿的次数多了起来。
　　而他也确是个极有趣的人，对一草一木的习性都了如指掌。我不光学着如何照料不同的植物，且已会给自己熬药，甚至还知道不少药草的功效。
　　因觉得叨扰他许久，我便亲自带了些珍宝赏赐他。他却推拒了:\"公主若想赏赐徼臣，微臣只求一事。\"他定定注视我，眸光清亮且深邃，又似有吸力，让人移不开眼睛。\"臣但求殿下给微臣一个机会，\"他缓缓开口，\"一个与和珞一样的机会。\"
　　他这话说得突兀大胆。我记得女皇的话，该拒绝他的，但对上他的目光，话语便哽在咽喉。
　　那晚，我彻夜未眠，脑海中萧煜带笑的脸和高峥温柔的注视交替出现。与高峥相识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及他低沉温柔的话语，带着甜蜜的悸动我辗转反侧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