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何白露

47、闻楷外篇之一见倾心

　　应该是我先认识她的，她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眼神里的不安与恍惚都落在了我的眼里，也落在了，我的心里。和李坦在一起的时候，聊的最多的话题就是她，早早的，李坦就指给我看，说：“看吧，就是那丫头。”我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她正趴在座位上打瞌睡。瘦弱的身影几乎要湮没在座位上的书里。是了，我就读的重点高中，学校最在意的就是升学率，即使是高一，每个人座位上的辅导资料也不会比初三的时候少。
　　这便算是认识了，我的目光越来越多的停留在她身上。慢慢的，我留意到她并没有朋友，我是说闺蜜，女生都是这么叫的吧。她总是一个人出去上厕所，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或者睡觉，上课了就老老实实的抄笔记，甚少说话。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她是安静的。第一次见面，她看着我，又不敢看，目光躲闪之间，我突然想逗逗她，伸出手说：“你好，我是闻楷，要握个手吗？”她居然红了脸。
　　模样很可爱。
　　熟识以后，我才知道，她是有朋友的，就是李坦，如今再加上我。我们三个总在一处，我和她的交流也并不多。大多时候，我们都安静的听李坦说话。从李坦那里，我知道了她和李坦至小一起长大，住在一个小区，李坦笑言她的妈妈疼他超过疼自己的女儿。但我总觉得他俩有一个禁区，是谁也不能提的。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个禁区到底是什么。有时候，我会发现她笼在淡淡的忧愁里，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她不爱笑，总是低着头，唯有李坦，能让她露出16岁少女该有的样子。我有些妒忌李坦，我希望那个能逗她笑，照顾她的人是我。我想陪着她，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于是，高考考场上，比着最后一次模拟考试的成绩，我的综合试卷空了一部分题。不至于考的很差，但应该可以和她在一个学校了。
　　我的成绩让我妈妈很恼火，当下就决定送我出国。我偷偷打听了她的成绩，只比我少了15分。我求我妈，让我留在国内念书，我决定学医。从小，我就知道将来我能选的专业不多，要么从医，要么从商，父母的衣钵，我总要继承一个。我妈答应了。
　　散伙饭的那一晚，她喝了些酒，胆子也比平日大了些。看着她端着酒杯和李坦斗嘴，我心里很不舒服，决定和她表白。表白的时候，我很紧张，她答应了。我很开心，又有些害怕，她是不是喝醉了才答应的。我送她回家，她头也不回的就上楼去了，我有些失落。
　　更让我失落的是第二天她打来电话告诉我她要去打工了，我很生气，于是一个暑假都没有找过她，我们的联系少的可怜。学校就在本市，离我们家也不是很远，但我还是选择了住校，这样便有机会多和她在一起了。
　　她很少给我主动和我联络，总是我约她出来她才会出来，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话很少，我总觉得我和她之间隔着什么。有时候，我会后悔，后悔那么突兀的和她表白，如果我先追求她一段时间，那么现在我们之间的相处会不会更融洽。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我和她只要偶尔在一起就好，各自有自己得有独立生活空间，我以为这是她理想的爱情。直到蒋曦的出现。
　　其实我和蒋曦勉强能算得上青梅竹马的，只是蒋曦太争强好胜，没少抢我的东西罢了。每每我妈却和我说，要让着蒋曦，她是女孩子，而且将来还要做我的老婆。那时候，我还不太懂老婆的意思，只知道我爸管我妈叫老婆，而我爸妈每天都要生活在一起。我以为蒋曦做了我的老婆，我便也得和她生活在一起了，便梗着脖子和我妈说我不要。长大后的蒋曦，脾气温顺了一些，但性格是无论如何也改不了的。医学生进校的第一年，可也是很忙的，蒋曦那时候只是社团联合会某个协会的理事，但我进校的时候，她已经是主席了，还身兼多职。
　　面试的时候，蒋曦是缺席的，等第一次开会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是主席。蒋曦和她第一次见面就很不愉快，当时那个场面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觉得会越描越黑，索性就没有说什么。
　　我正式约她出来说这个的时候，她有些吃醋，更可爱的是她竟还想掩着这种情绪。后来，她主动抱了我，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近我，我高兴的快疯了。
　　她的生日，也是我第一次可以陪她过的生日。以往我甚至连她的生日是哪一天都不知道。我想了很久怎么给她过，最后还是觉得按照一般的模式来算了。毕竟，在她身边三年，都不知道她的生日，可见她也是不愿意张扬的。
　　慢慢的，她也愿意和我说一些事，有一次，她和我说可宁，就是她们宿舍那个总是安安静静的女孩子喜欢李坦，她要帮忙追她。在约会的时候，她总是想法设法的带上李坦和可宁。
　　也就是那时候，我从李坦的眼睛里看到了越来越清晰的痛苦，我才意识到也许李坦对她，不仅仅是朋友吧，所幸她比较笨。
　　期末考试季，一向是医学生的炼狱。我忙的不可开交，很想去陪陪她，但一想到如果中奖成绩不好，可能会立刻被送出国，只能忍了。饶是我有多努力，有一门课只有一个星期的复习时间，考试前画重点本来是很正常的现象，可是那位古板的老师坚持只要他讲的都是重点，厚厚的300多页的书，不得已，我想到了蒋曦。那时候，蒋曦因为之前的事儿，对我颇有些冷淡，接到我的电话，说自己在图书馆，让我自己过去。我没有想到会在哪里遇见她，她当时的眼神，我一辈子都不敢忘。她的眼睛里有伤痛，更有掩不住的自卑。蒋曦要我请她吃饭，我答应了，我不想欠她什么。
　　接下来又是疯狂的复习，我看到她的短信，早早的从教室出来了准备去找她，尽管第二天上午爱有一门至关重要的考试。路上，却遇见了李坦和可宁。我刚想打招呼，却听见可宁说这是慕蘅给你织的。李坦的手上，是一条漂亮的白围巾。往事一幕幕出现，她和李坦的默契，她只有对着李坦才能绽放的无拘无束的笑脸 ，原来是这样的，我悄无声息的将自己引入黑暗，然后回到宿舍，蒙头大睡。
　　第二天考试完，到底忍不住找她，我想就算她心里没有我，我也该问清楚才好。我买了她最爱的红豆奶茶等她。我想好了等见到她，只要她给我一个解释，我就原谅她。她来了，脸上是深深的伤痛，是为了谁了？我把奶茶递给她，她却还给了我，我也火了，明明是她错了，为什么却这样对我。我丢下她走了，没有回头，我怕回头看见她比我走的更快。
　　那天下午，我收到她的的短信，只有短短的九个字“爷爷病重，我回去看看。”疏离的像陌生人，我把手机丢到一边，又拿起来，编辑好短信又删除，最后，只发了一句“一路顺风。”她没有了回应。我拼命的看书，复习。黑子和沈阳都笑我，是被老婆管的，我苦笑，她要是肯管我就好了。
　　好不容易考试完了，我再也躲不了了，我劝自己，去吧，就算是死，也要死的明白。见到她，我才知道，我根本舍不得。误会解开了，我也得到了她送的围巾，那围巾织的很不好，但我知道她很用心。想要娶她，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那天我才知道，她爷爷去世了，我也知道了她没有父亲，这就是她和李坦都不肯触碰的禁区。我紧紧的抱着她，恨自己先前没有好好珍惜她，还好，我还有机会。
　　她出事的时候，我正在上课，接到李坦的电话我就往医院跑，我忘了，那节课是蒋曦的妈妈带的。
　　从医院出来，我执意要抱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很轻，抱在怀里很舒服，更重要的是这样我才能安心。那晚，她躺在我的怀里睡得很香甜，没有害怕。我发誓要一辈子都让她这样安心。她很会做饭，她淡淡的说：“妈妈要上班，我很小就会在家做饭了。”她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我却明白这里面有多少辛酸和无奈。她还那么小的时候，就要承担那么多了。
　　我和她原来也可以这样的默契，我渐渐发现，我们总是能想到一处。情人节，她送我的礼物，我才知道，她和我的心思竟是一样的。我越来越不想离开她。可是我注定是要出国的，只是时间长短而已。先前和我妈约定好，我会凭自己的努力考上心仪的大学的研究生。这也是我的计划，我计划读完书找一份工作就娶她，至多和她分开两年就好。我忍不住问她，如果我走了，她会不会等我，答案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听她说出来。那时候，她睡的迷迷糊糊的，说完好啊就沉沉睡去了，梦里嘴角都微微绽开着笑意。
　　我带她回家，因为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娶她，我想把结婚要准备的工作都预先做好，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是最后一次带她回家。
　　从进门那一刻起，我妈带她就一直客客气气的，她很紧张，时不时的像我求救，我暗暗给她打气。好不容易从我家出来，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对我说：“再正式嫁给你之前，我再也不要到你家来了。”
　　终于明白什么叫一语成谶，回到家，我妈正等着我，沉着脸问我：“这就是你的女朋友？”
　　我不明就里，以为我妈不喜欢，正想帮她开脱几句，我妈接着说：“你就是喜欢这样轻浮的女孩子喜欢到学业都不顾了？”
　　我有些生气：“你说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妈说：“过分？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子的时候，你俩是不是刚从家里出来？那女孩子胸前的那颗扣子是你衣服上的吧？那外套是我帮你买的，我怎么会人不出来？你秦阿姨说你逃课我还不信，你从小就是个省心的孩子。第二天去却亲眼见着你俩在一起，还假装不认识，我都是为了全你的面子才没有拆穿。你前前后后为了她讨论几次课了？我看你是被她眯了魂了。”
　　我不想和我妈争辩，我说：“妈，我没有和她做过什么。”
　　我妈说：“是吗？那你带她来见我，我有法子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知道我妈的法子是什么，作为医生，份内的事儿做好了，总会有些不是份内的事儿也可以做。我的脑袋嗡嗡的响，我问我妈：“你不信我？”
　　我妈坐直身子，瞪着我说：“为了他，你骗我的还少吗？你不带她来也行，我自己去找她。”
　　第一次，我在我妈面前摔伤了房门，第一次，我妈隔着房门大声嚷道：“你自己想想清楚，不要等我自己去找她。”第一次，我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一晚上没有出门。我想了一晚上，我能怎么办，除了分开。
　　那时候，我以为只要和她分开就好了，就算不是男女朋友，我还可以看见她，等将来找着工作，我还是可以和她在一起。可惜我忘了，事情永远没有这么容易解决，我妈听到我要和她分手很开心。拿出手机递给我。我麻木的播出了那个号，声音婉转依旧，她说：“你找谁？”
　　我听见自己说：“慕蘅，是我，我们分手吧。”
　　然后我挂了电话，我哭了，心里的泪流成了河，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心碎。然后我问我妈：“你满意了？”再然后我把自己锁进了房间里，关了手机。
　　再出来的时候，是李坦把我叫出来的，他的眼睛要喷出火来，拳头停在我的鼻子前又垂下去，他说：“你去看看她，她快要死了你知道吗？”
　　我被李坦拖着来到那栋房子门口，她蹲在门前，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头发披散下来竟遮住了大半个她，她不停的问为什么，她一定哭了很久，嗓子都哑掉了，她说：“你给我一个理由啊，就算你不再喜欢我，至少给我一个理由。”
　　我很想把她抱在怀里，伸出手，还是忍住了，既然成了定局，就不要再伤害她了。原来心碎真的不算什么，和此刻的心情比起来，那时候好过了很多。我说：“慕蘅你不要这样，没有什么理由，我只是不想对你好了。”李坦红了眼睛，要打我，，被她拦下了，她闭上眼睛说：“让他走。”我多希望李坦真的会打我，重重的打，那一顿能让我好过很多。
　　强撑着回到家，我只觉得好累，躺在床上睡过去了。再醒来，是在医院里。我妈守在旁边。出国的手续办的很快，看着一沓厚厚的材料放在我面前，我没说什么，名字的无力回天，索性拿起笔，把该签字的地方都签了。忽然想起从前她倚在我怀里问我：“你是不是富二代啊？”不等我回答，又自顾自的说：“那我岂不是傍大款了。”
　　走的那天，是我的生日，蒋曦他们一家三口也来给我送行，蒋曦的妈妈嘱咐我在那边好好熟悉环境，将来蒋曦过去了就全靠我照应了。我点头答应，转身进了通道，我没有回头，既然注定看不到她，回头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