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种迷惑》夏九卿

6、六

　　补考成绩出来，天西考了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分数：60。
　　导师通知她去办公室填表，过去后才知道，是莫氏的企业奖学金申请表，天西婉言拒绝了，让导师再度跌了老花镜。
　　两万元的奖学金居然不要？！他最得意的门生是不是被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理想给曲折了？
　　回去的路上接到了莫衍的电话。
　　“天西。”温和的声音传来。
　　“什么事？”踩着地上的方格砖，她隔一个走一个，而且不能走出方格外面。
　　“天西写了什么让江城那么惶恐？”
　　“他怎么了？”
　　“每天都打电话过来，让我首演那日一定要出席，否则学校可能会把他轰出校门。”
　　轻轻的笑声近在耳端，让天西有一种他就在身旁的错觉。
　　“他太夸张了，如果真的那么担心，他可以换个剧本。”摇了摇头，天西看着树下斑驳的阴影，将注意力集中，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若不演这个的剧本，他又觉得是一个重大损失。”
　　没想到江城给她胡编瞎写的东西如此高的评价，天西不由笑道，“那就恳请莫学长出席，我们这些小人物将在您的庇佑下永保平安。”
　　淡淡的笑声在轻柔的语气中更显迷人，“天西会出席吗？”
　　“江城不会放我独自逍遥，而且剧本还出自我手。”
　　莫衍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与旁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
　　“天西，为什么拒绝了奖学金？”
　　走到方格砖的尽头，天西停住。
　　“学长，我身上是不是装了监视器？”她笑问。他知道得这么快，导师应该功不可没。
　　莫衍缓缓地说，“莫氏企业奖学金的评选是不公开的，十个名额，只有十张申请表，所以填表的人代表着已经审核通过，天西，你是第一个拒绝的人。”
　　“我的荣幸，不过相信我不会是最后一个。”轻快地跳回方格砖内，她继续在格子中走来走去。
　　“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莫衍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下午有课吗？”
　　“没有。”不然她怎么会如此无聊地在这儿跳方格？
　　“我在老地方接你。”
　　“哦。”
　　天西仰头望了望天空，蓝色天际一望无垠。
　　最近她好像一直在扮演“陪少爷吃饭”、“陪少爷聊天”的角色，这会儿她得陪少爷去喝下午茶了。

　　校门左转，街角有一家大型商场，天西走进商场的地下停车场，站在一辆熟悉的车前。
　　“天西，FUJI SYUSUKE是什么意思？”
　　莫衍娴熟地转动方向盘，车子驶上街道。
　　“今天才破解密码？”天西转过头。居然花了一个星期，她不知道是应该为自己的技术高兴还是为莫氏的安全隐患而担忧。
　　莫衍看着前方的路况，发自内心地赞叹，“天西很厉害。”
　　天西微微一笑。
　　“技术部现在缺人，天西有时间吗？”
　　请她去莫氏？
　　“酬薪？”天西眨巴着眼睛。
　　莫衍饶有兴味地看了她一眼，“天西要多少？”
　　“你觉得应该给我多少？”她不答反问。
　　上次在莫氏财务系统闲逛时，她曾了解了一下莫氏各级员工的薪水，马克思先生说得没错，资本家果然是通过压榨剩余价值来敛聚财富。那么，既然打算请她，他准备给多少？
　　“在我心中天西是无价，所以天西想要多少莫氏就给多少。”
　　天西愣了一下，然后当作没有听到前半句，只回应后半句，“我要这个数。”伸出几根手指。
　　以为她不会狮子大开口吗？她可是刚刚损失了一笔可观的奖学金，虽然是她自己拒绝的，但是莫少爷又巴巴地送钱来了，这次是堂堂正正请她去莫氏，她自然不会客气。
　　莫衍眼睛盯着前方，“好，天西什么时候来上班？”
　　天西又愣了一下。他答应得也太快了吧，而且，他连看都没看！
　　如果企业都像他这样招员工，如今一堆堆的大学生就不会跑去S市争当“外出务工人员”了。
　　“我不进办公室。”天西开出条件。
　　“好。”
　　“我在寝室工作。”
　　“好。”
　　“工资与技术部的主管一样。”她相信自己并不比他们公司的那群人差。
　　“好。”
　　“享受所有正式员工的待遇。”……有一点点过分了。
　　“好。”
　　“我每天只为莫氏工作一个小时。”……不止一点点过分了。
　　“好。”
　　“工作时间由我安排。”……还可以再过分一点。
　　“好。”
　　“不受莫氏任何规章制度的约束，享受完全自由。”……这还叫工作吗？
　　“好。”
　　就在天西埋头苦想更苛刻的条件的时候，车子已经流畅地驶入停车位，莫衍下车，走到她这边。
　　“天西只需要同意合约书上的第一条，后面的条件都由天西自己写。”莫衍为她打开车门，脸上是一成不变的笑容。
　　“第一条是什么？”她走下车，随他进入电梯。
　　“明天天西会看到合约。”莫衍笑容加大。
　　玩高深？天西也笑了笑，不置一语。
　　她会在第二条写上：第一条作废。

　　典雅的咖啡厅内，小提琴手拉着缠绵绯侧的旋律。
　　天西漫不经心地搅着咖啡，眼睛望着窗外。
　　莫衍看了看她，招来服务员吩咐了几句。
　　小提琴声停止，轻缓的钢琴声响起。
　　天西转过头，“他拉得很好，为什么让他下去？”
　　“天西不喜欢。”
　　莫衍把自己的那杯咖啡放到天西面前，让她继续搅着玩儿，再让服务员把她的那杯端走，因为已经被她加了十几勺糖了，估计没人喝得下去。
　　把剩下的糖全部倒入咖啡里，天西慢慢搅动，浓稠的液体在杯中划出一个个轻缓的旋涡。
　　“我喜欢。”她只是更喜欢听钢琴。
　　“天西最喜欢钢琴，”莫衍淡淡地说，“天西不喜欢咖啡，不喜欢茶，只喝水；不喜欢吵闹的环境，喜欢安静；不喜欢引人注目的位置，喜欢坐在窗边；不喜欢较辣的菜，喜欢清淡一点的菜色……”
　　天西愣愣地看着他，他以为他在进行案例分析吗？
　　“而此刻，天西心里一定在想着我。”莫衍看着她呆呆的样子，笑着结语。
　　天西猛地拿起杯子喝水，一大口冰水冷飕飕地灌下去，感觉胃都在打颤。
　　“你说的没错，我此时正在想，你是不是认识对面走过来的那位小姐？”
　　迎面，一名女子正向他们走来，一身装扮可见气质，高贵典雅，应该是一位千金小姐。
　　“衍。”女子亲切地与他打招呼。
　　天西只需要0.1秒就定义了她——莫少爷的红颜之一。
　　“曼华，好巧。”
　　“衍，没想到能遇见你，我以为你很忙，若知道你公司的事情解决了，我今天就约你一起来喝下午茶了。”女子说话温柔，举止淑女，名流与普通人就是如此天差地别。
　　莫衍的语气同样温和，“我们现在不也是一起吗？”
　　女子笑了笑，目光转向天西，“这位是？”
　　“我来为你们介绍，这位是庄曼华，庄氏庄先生的千金，这位是——”
　　“我是江天西，莫学长的学妹。”天西打断莫衍的话，“庄小姐，你好。”
　　“你好。”庄曼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很美。
　　莫衍为庄曼华点了茶。
　　庄曼华温柔一笑，仿佛初绽的花，“谢谢，衍，你还是这么细心。”
　　天西转头看向窗外。街上车水马龙，繁华无比，正如某些人的人生，繁花盛开。
　　“衍，爸爸昨天还说好些天没有和你一起吃饭了，爸爸挺想你的。”
　　看来莫少爷吃饭从不寂寞，每餐必有人陪，不论男女老少。她不由怀疑这些日子莫少爷是不是因为找不到人所以才把她叫上。
　　“最近没有拜访伯父，是我的疏忽。”
　　两人继续说了一些生活上的事，从中可知两家交情非常好。
　　天西觉得无聊，于是枕着手臂趴在桌上，弯着脑袋静静看向窗外。
　　庄曼华瞄到天西的姿势，不禁有些哑然。
　　她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举动，这让从小接受淑女教育的庄曼华有些惊讶。
　　满厅衣装革履的名流，或静静饮着咖啡，或品着茗茶，轻声交谈，唯有一人很异类地趴在桌上，一幅懒散样，相当淡定地望着天空。
　　莫衍笑了笑，“天西，累了吗？”
　　“嗯。”天西闭上眼睛倾听琴声。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学长，我自己回去。”既然少爷已经有人相陪，她就该功成身退了。
　　不待莫衍说话，天西已经向庄曼华道别，走入电梯。
　　走出大门，天西抬头，深深凝望。
　　天空很蓝，蓝得让人心生无限向往。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天空为什么如此湛蓝深邃……

　　莫衍坐在二楼的窗边，静静望着楼下的身影。
　　她仰着头，手放在额前，看着上方的天空，在她周围人群穿梭来去，却丝毫不曾淹没她那份独特的宁静。
　　他的视线也转向天空，那么的湛蓝透澈，就像她的人，散发着柔和的色彩。
　　“衍，你觉得如何？”
　　耳边传来曼华的声音，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莫衍收回视线，淡淡一笑，“曼华，今天天气很好啊。”
　　庄曼华有些不明所以。
　　她刚才提议晚上一起和爸爸吃个饭，他怎么和她谈起天气了？
　　见庄曼华没有开口，莫衍站起身，“我要去美国几天，晚上的航班，所以下次再亲自邀请伯父以表歉意。曼华，公司三点钟还有一个会议，我先送你回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