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崔嵬

2、第二章

　　同一时间，回到自己破公寓的里克遇到了不小也不大的麻烦。

　　拎着垃圾下楼去扔，顺便厚着脸皮央求房东交房租的日期再延后几日。被无情的拒绝，一肚子埋怨的里克嘟嘟囔囔地拖着垃圾到后巷正要扔，忽见垃圾堆中有个黑影动了一下！

　　里克吓了一跳，又听细微的呻吟声传来，便大着胆子上前几步：“有人在那儿吗？需要帮忙吗？”

　　仿佛忍耐着痛楚般，压抑着的呻吟断断续续传来。厚厚的云层飘开，在明亮的月光下，倒在垃圾堆中的纤小身影显露在里克面前。

　　看着那个大约只有六七岁却满身是血的孩子，里克不由倒抽了口冷气！忙蹲下身抱起小孩：“喂！你没事吧！？你怎么了！醒醒啊！喂！”

　　那孩子一头银发极长，虽然被血和污泥弄得肮脏不堪，仍然在月光下如流光般闪耀。银发下的脏污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模糊地喊着的似乎是“医生”这个词。

　　看着小孩一身血，里克也慌了神：“好，好，我带你去看医生！你再坚持一下!”
　　抱起孩子正要起身，那孩子却突然睁开了眼——一双赤红眼瞳如猫般圆瞪向里克！里克还没反映过来，就见那孩子猛地扑上来掐住他脖子厉声道：“你身上有医生的味道！他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

　　里克心中骇然，只觉的被掐得喘不过来气，两只手去掰都没办法动摇那孩子分毫！
　　如血般赤红得眼瞳纯净得只有单纯的愤怒，憎恨，恐惧——和委屈。是的，如孩子般的委屈——

　　“带我去见医生！快带我去！不然父亲会死的！父亲……”话还没说完，孩子已无力地跌入里克的怀中，再次昏了过去。

　　惊魂未定的里克一边抚着自己颈上被掐出来的淤痕，一边眼光复杂地看着怀中这个怪物般的孩子。

　　在那个孩子痛苦的脸上，有清亮的水珠滑过脸颊。

　　半晌，里克叹了口气抱起孩子走出小巷。

　　回到公寓后把那孩子放在床上，去浴室放了热水，拿起电话正要打给警局。忽听见身后传来细弱的声音：“别通知警察。”

　　里克回头，看见那个孩子已经醒了，正努力撑起自己身子。

　　“请不要通知警察”。那个孩子神智清醒吐字清晰地又重复了一遍：“我马上就走”。

　　里克在那孩子面前蹲下——当然，是保持了一定距离的，他可不想再被掐着脖子了——他平视着那孩子冷静高傲的红色眼瞳：“我是里克•帕斯卡，你叫什么名字？”

　　“……埃里西亚。”

　　“好吧。埃里西亚。”里克搔搔面颊：“你这一身的血污看起来蛮吓人的，要不要去洗个热水澡？”

　　那孩子咬了咬嘴唇：“谢谢”。

　　里克想抱她起来，却被推开了。

　　“我自己能洗。”埃里西亚爬下床，看到里克讶然的目光时扯着衣服撇了嘴：“我的伤没看起来那么严重，大部分是别人的血。”

　　完全不理会这句话造成的震撼效果，埃里西亚径自进了浴室。

　　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里克苦笑着摇了摇头。对自己，那个孩子并不是没有戒备。只是对于那个孩子而言，自己是太过弱小的存在，是随手就可以杀死的生命。

　　恍惚间，血色的身影再次浮现在面前。

　　尖叫，哭泣，警报，慌乱奔走的人影构成了光怪陆离的景象。他知道，那些人所依仗的枪械攻击和毒气隔离完全不起作用，踏着尸体而来的少年轻而易举的收割着生命。

　　他被人带着逃离，却终于被追上。

　　仰望着那张在鲜血和火焰的映照下异常妖艳的面孔，他恐惧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但是少年却笑了。

　　妖媚的细长眼瞳眯起，漾起亲切温和的笑容：“呐，你知道我要什么吧，你知道的吧？将我变成这样的你，知道我现在最渴望的是什么吧？亲爱的——雷德里克。”

　　里克蓦然一惊回过神，用力甩了甩脑袋。努力让自己忘掉那个在黑夜中微笑的身影。

　　已经结束了。

　　只要继续现在这样的生活，一切都会结束。

　　里克抱紧自己——所以，不可以让任何人找到，不能让任何人找到……

　　浴室的门打开的声音传来，里克抬头望去，见埃里西亚一脸厌烦的拧着自己不断滴水的长发。幼小的身体套着里克的大衬衣，衣摆几乎拖到地上。白皙的皮肤在光线下给人以透明的错觉。精致可爱的小脸上一双红色的眼瞳格外引人注目——这孩子，是典型的白化病人。

　　里克又是一阵恍神，一张张面孔闪过眼前，数据，表格，专有名词，纷繁复杂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可恶！”埃里西亚恼怒的低叫让他回了神，一看之下，里克险些笑了出来——埃里西亚明显不会打理自己长至脚踝的头发，七缠八缠之下几乎把自己包成粽子了。

　　忍住笑，里克起身接过埃里西亚手中的梳子：“我帮你，可以吗？”

　　如小兽般戒备的眼神在里克的温笑下渐渐软化了下来，点点头。

　　里克一点一点梳开纠缠在一起的发丝，试着跟埃里西亚聊天：“埃里西亚不喜欢自己的头发吗？”

　　埃里西亚点点头。

　　“太可惜了，埃里西亚的头发很漂亮呢。”

　　“可是太长了，麻烦。”精致的小脸皱了起来，语气出人意料的孩子气。

　　里克有些惊讶，但随即微笑道：“不喜欢还可以留这么长，埃里西亚你一定一直在忍耐吧？”

　　“恩。”埃里西亚的童稚侧面是认真的神情：“虽然埃里西亚不喜欢，可是父亲喜欢。父亲喜欢的东西，埃里西亚一定要好好保护。”

　　在一瞬间，那纯洁而虔诚的感情与记忆中某个人重叠了，里克愣了下，才笑着回应：“埃里西亚喜欢父亲吧？”

　　“恩。”埃里西亚重重地点头，扬起纯稚笑颜：“最喜欢了。”

　　『最喜欢了』

　　记忆中的笑颜在阳光下折射出重重光彩。

　　恍恍惚惚的，有某种温暖的东西从心中满溢了出来。低下头，里克温柔了笑容，搂紧怀中的孩子：“埃里西亚是好孩子。埃里西亚的父亲一定不会有事的。”

　　被里克抱住的瞬间埃里西亚微微瞪大了赤红的眼瞳，但随即半低垂了眼眸：“……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很温暖——”

　　“——恩，以前也有人这样说过呢”。

　　但是，那个人已经永远都不会再对自己微笑了，那个被自己变成怪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