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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两个新护工 ...

  •   方晓扶着桌子走路,也不知道哪里难受,整个人缩着像只大虾,迈一步歇半天。早晨的阳光让屋里有了一层温度,方锦华拿着文件站在另一个门口,微光从他西服袖扣上折射开,散成一小片淡淡的光晕。方晓被这光闪了眼,脸上露出不耐,腿肚子筋打拧,说出话来牙齿打着颤:“……站远点行不行?”
      方锦华脸上没什么表情。
      方晓没说话。
      方锦华说:“想吃什么让吴妈给你做。”
      方晓坐在地上,汗珠子一个劲的往下滚:“那个瓶子呢?”
      方锦华顿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方晓的眼睛。方晓又问了一遍:“你给我的那个瓶子呢?”

      哪个瓶子?
      小小,瘦瘦的,风都能吹动的方晓。
      方锦华的心酸软了一下。谁说他俩的童年最不容易?那个小人跟着方锦华,离不开方锦华,依赖他,攀附他,没有他就活不下去,还有比这更享受的滋味吗?
      “哥。”方晓上身穿着隔壁林奶奶送的厚棉袄,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背带裤,哥俩不知道怎么穿,把背带系在了方晓的腰上,还像模像样的打了个蝴蝶结。方晓颠颠的跑过来,在方锦华前面站住。
      方锦华站在院子里,挽着裤脚,刚下过一场磅礴的大雨,大太阳升起来,泥泞的院子蒸腾起一片热气。方锦华脸上也是汗津津的:“笨蛋,跑慢点儿。”他看着站的别别扭扭的弟弟,把他脸上的泥擦一擦。
      方晓扭捏着不说话。
      方锦华说:“饿了?”
      方晓还是不说话,脸红扑扑的透出可爱,他捏弟弟的脸,像吃了又棉又软的糖,在这样的处境和世道,心却好像化开了一样。方晓也不躲,嘴巴嘟着,黑眼珠子乱转。方锦华捏的高兴,从破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迅速在方晓面前晃晃又藏到后背:“猜猜是什么?”他长得太快,已经比弟弟高出一个头了,不得不弯下腰,看着晓晓的眼睛,他狡黠的笑着:“猜到了就送给晓晓。”

      那年,方家兄弟的隔壁林奶奶女儿出国回家,执拗地要把老人接去国外,老人气的不吃饭,不跟女儿说话。女儿问:您这是为啥啊?老人叹气:你没了我,活的没准儿比现在还好,隔壁那对儿孩子,没了我,活不下去呀。
      过年的时候,隔壁林奶奶偷偷给了方晓二百块钱,在那个年代,几毛钱都能让小朋友乐开花,这样的大钱小朋友不敢收,跟林奶奶推脱了许久。林奶奶说:“晓啊,这钱你得收着呀,不知道怎么花,给你哥,你哥就不用去帮别人洗盘子啦。”
      听了这话,方晓攥了钱,不说话了。
      出了奶奶家,方晓站在马路边上,风挺大,围墙上干枯的三角梅发出沙沙声,他把二百块钱的票子卷了卷,塞进方锦华送的小瓶子里,他握了喔瓶子,揣进口袋里,从外面捂着,嘴角弯起来。多年之后,方晓有时从睡梦中张开眼睛,仍能看见明亮刺目的阳光,天高云阔,六岁的自己紧紧按着口袋,迎着新年的风,心被喜悦填满了。

      方锦华怎么也找不见那个瓶子了。已经过了执着于某些东西的年龄,有些东西,却是舍弃不了的。
      方晓坐在沙发上,看着找东西有些慌乱的方锦华,翘着二郎腿,端起一杯茶,晃晃里面的茶叶:“……听韩谦说,那瓶子估计有些年头儿,应该能卖点钱。”
      放在电视墙的抽屉里,却不知被谁拿走了。方锦华把保姆叫过来,保姆跟了他们这些个年,是信的过的。
      保姆也只是摇头。
      “说起来,那两个护工……”方晓低头咽了口茶,清了清嗓子:“不也没事儿爱在客厅里转悠。”

      听到这话,方锦华的手停了,稍微顿了一会,站起来,从茶几上拿了文件,无声地看着沙发上的方晓。
      方晓有点不自在,眼睛四处乱瞟。
      方锦华说:“你不喜欢他们,我给你换。”
      方晓哼了一声:“……喜欢?那对老女人……”说完垂着眼皮,眼珠子乱转:“……我要换。你给我换?”
      方锦华说:“只要你配合治疗。”
      方晓眼中有了生气:“说话算数?”
      方锦华点头。
      “不许反悔。”方晓的嘴角难得弯起来,这笑容,让方锦华有点恍惚,眼底开始烧灼一样的疼。
      方晓笑的十分灿烂:“给两个帅点儿的。男的。绝对配合治疗。”
      方锦华的手开始抖。
      方晓紧盯方锦华的脸:“我可没开玩笑,一定养眼点儿的——年纪嘛,小点儿也无所谓——你懂得,年轻最好了。”说完半趟在沙发上,斜着眼睛看着方锦华。
      方锦华冷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可惜不会抽烟,这时候来一根儿得多他妈爽。
      方晓抖着腿,遗憾的想。

      方晓如愿以偿了。
      老女人换成了少年护工。
      方晓十分满意,脸上也多了笑容,两个年轻的护工手法好,做按摩的时候方晓没有乱叫,比以前配合多了。
      方锦华跟方晓的交流变少了。
      早上出门不会跟方晓打招呼,傍晚回来,方晓跟两个男孩子正闹着,不知道说到什么逗得两个人咯咯直笑。方锦华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路过客厅,走进卧室,关门。
      两个护工,一个是个年轻的少年,叫小季。另一个稍微成熟些,差不多二十五六,小季的师傅,叫赵笙,方晓直接叫他名字。
      方锦华进去后,小季问方晓:“你哥怎么了?”
      方晓好像没听到一样,大声说:“一会儿搓牌啊,都不许走,留下来吃饭。”小季还想说话,赵笙撇了他一眼,小季闭了嘴。

      “方先生,吃饭时间到了。”保姆敲门。
      方锦华对着批完的文件愣了一会,发现自己还穿着西服,又换了家居服,穿上棉拖,打开门,护工们还没走,方晓打扑克打得不亦乐乎,脸上贴满了纸条。
      方锦华走过去,拿过方晓的牌:“去吃饭。”
      方晓啧了一声,抬头看了方锦华一眼,把牌夺过来,看着手里的牌:“等玩儿完了。”说完抓了张新牌,叼嘴里,安排手中牌的位置。
      方锦华把方晓嘴里的牌拿下来:“吃完了再玩。”
      方晓不回答,发了张牌,看着小季,挑眉:“看我干什么?”说完冲着小季手里的牌抬下巴:“发呀。没见都等着呢。”
      小季看了看方锦华的脸色,赵笙咳嗽了一声,小季战战兢兢:“要不别玩了吧。”
      方晓牌一扔,皱着眉看方锦华:“我说,别管了行不行?看见你在这扫了大家的兴吗。”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钟摆摆动的声音格外大,方锦华听着这声音,胸膛极其细微的起伏:“方晓。”他弯腰靠近方晓的耳朵,视线落在摇摆不定的钟摆上,声音轻且快:“还让我再说最后一遍吗。”

      方晓的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感受到了方锦华的愤怒,神经却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他知道怎么平息方锦华的愤怒,知道该说什么。保姆看着,两个哥们儿看着,他知道自己最好说什么……他看着方锦华的眼睛,却极其清晰地说:“方锦华,离我远点儿。还是你说的,对咱俩都好。”
      方锦华攥紧方晓的手。
      方晓没说话,方锦华寻找方晓的视线,却看到了一双充满笑意的眼睛。它们闪着光,发着烫,含着湿气,对方锦华说着话,那是跟方晓嘴里的话截然相反的,软糯的,温热的,饱含情意的话:来啊,方锦华,来啊,惩罚我啊……方锦华立刻放开方晓的手。
      方晓垂下眼帘。
      方锦华硬生生站了一分钟。他用这一分钟平息身体的疼痛。愤怒或是别的什么,在他身体最隐秘的地方播了种,扎了根,沸腾起来的血液又让这种子开始抽枝发芽,枝干刺骨穿皮,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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