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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一章 裂痕(上) ...

  •   又是上元节。
      又是张灯结彩,宫里宫外一片盛世气象。
      石兰依然没出宜兰园的门。
      既然没人告知她是不是有侧福晋的样子了,她就一直遵守着禁足的命令吧。
      凌霄花自然已没有花朵,高大的银杏树下,设着几椅,几上,一壶热酒,数样糕点。她裹着狐裘,捧着暖炉,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
      为什么人们只欣赏秋天的月亮呢?其实,这瑟瑟寒冷里的圆月更清朗、更孤洁。
      远远的,海子方向的上空烟花绚烂。
      恐怕,那边已无人欣赏这上元的圆月了吧?
      石兰痴痴的,凝望着那轮孤独的月亮。
      她来到这个世界有多久了?
      从去年上元,到今年上元,发生了那么多事。悲伤的、胡闹的、幸福的、茫然的……令人无法相信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一年里!

      “兰主子,这里风大,回屋里去吧。”紫璎轻轻劝说。
      元宵佳节。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灯会、庙会……
      园子里大部份人都被石兰放了假,连青儿都让撵到她哥嫂那儿去了,免得辜负这大好时光。只有紫璎的家人不在这里。

      石兰回眸一笑,目光迷离:“紫璎,你想家没?”
      紫璎垂下头,轻声说:“这里就是奴婢的家啦!”
      石兰轻轻一笑:“口是心非!”
      紫璎一怔,抬头想要分辩,石兰却又凝望着月亮。紫璎觉得她与平时有些不同。但紫璎秉性温柔,并没有出声,只默默侍立一侧。
      半晌,石兰忽问:“紫璎,你有没有听过我唱歌?”
      紫璎又是一怔,回道:“奴婢没这个福气。”
      石兰笑起来:“福气?幸好缡宁、青儿还有郑平都不在这里,否则听了你的话不笑死才怪!”她叹了口气,“离离形容我的歌声是魔音穿脑呢!可是,她却不知道,我小时候差一点成了小音乐家!”
      紫璎似懂非懂:“福晋是不是想家……娘家了?”
      “娘家?嗯,那里也是我的家……”
      紫璎道:“这里才是兰福晋的家呢。”
      石兰没有出声。她怔怔的,凝望着天空中愈显皎洁的月亮。忽然一笑:“紫璎,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紫璎一愣,还没回答,石兰已轻轻唱了起来。

      遥远的夜空
      有一个弯弯的月亮
      弯弯的月亮下面
      是那弯弯的小桥
      小桥的旁边
      有一条弯弯的小船
      弯弯的小船悠悠
      是那童年的你我
      呜~~~~

      你我摇着船
      唱着那古老的歌谣
      歌声随风飘啊
      飘到我的脸上
      脸上淌着泪
      像那条弯弯的河水
      弯弯的河水流啊
      流进我的心上
      呜~~~~

      我的心充满惆怅
      不为那弯弯的月亮
      只为那今天的村庄
      还唱着过去的歌谣
      喔 故乡的月亮
      你那弯弯的忧伤
      穿透了我的胸膛
      呜~~~~

      遥远的夜空
      有一个弯弯的月亮
      弯弯的月亮下面
      是那弯弯的小桥
      小桥的旁边
      有一条弯弯的小船
      弯弯的小船悠悠
      是那童年的你我
      ……
      寒冷的风拂过,树梢摇晃,清冷的月光在地下交织着斑驳的影子。她轻柔的歌声在夜空下回荡,就似一个温柔迷离的梦。

      “紫璎,我唱得可好?”
      紫璎连忙抹去脸上的泪痕,强笑道:“福晋唱得这么好,十四侧福晋怎么竟说魔音什么的呢?”
      石兰神情飘忽:“这是我唯一认真学会的曲子呢,从没人听过,你是第一个。”
      “奴婢……奴婢……”紫璎想说些什么,可是喉咙不知怎的竟哽咽了。
      石兰凝视着她,轻轻笑道:“就说你口是心非呢!明明想家却不承认。”出神半晌,才接着说,“赶明儿想法子让你家人到北京来,或是放你出去。反正,在这里你也不算小了,嫁个人好好过日子罢……”
      “奴婢……”紫璎只觉一阵凄然,那泪竟停不住。
      石兰转头望着天空,又痴痴出神。风动月移,胤禛就似随月光来的,就这么悄无声息站在银杏树下。石兰看着他,带着迷离的微笑,眼里依然是梦般的温柔怀念。
      “你怎么会唱这首曲子?”胤禛脸上充满惊诧。
      “四爷?”紫璎看到他,吃惊万分。这还是她第一次如青儿般忘了礼数。
      但是胤禛根本没注意。他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石兰,又问一遍:“你怎么也会唱这首曲子?”
      ——也会……
      石兰嘴角的微笑慢慢消失:“你听谁唱过?是……十四侧福晋?”
      胤禛脸现恍然,登时放松了神色,不由道:“原来是缡宁教你的!我还以为——”他住了口。
      石兰眼里没有迷离,没有温柔,整张脸上没什么表情,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胤禛凝视着她,却好似没有看见她,眼里竟流露出少见的恍惚。

      寒冷的风拂过庭院,树梢籁籁作响,其余一片寂静。忽然“哗啦啦”、“哐啷”几声,石兰已将几上的糕点酒壶全数扫在地上,转身冲进了屋里。

      紫璎连忙跪下,战战兢兢地等着四贝勒发话。
      胤禛依旧神情恍惚,盯着地上散落的糕点、碎裂的瓷片一言不发。良久,他转身离开,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紫璎双膝发麻,这才站起收拾银杏树下一地的狼藉。

      胤禛慢慢走出宜兰园。
      清辉遍地。一阵风拂过,胤禛恍惚听见童稚清脆的嘻笑……
      “胤禛哥哥,你干嘛不高兴?”
      “胤禛哥哥,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胤禛哥哥,这是梦呢,醒来后你额娘肯定好好的。所以我不伤心,你也不要伤心。”
      “胤禛哥哥,我在梦里,你也在梦里,醒了千万要记得约定哦。”
      “胤禛哥哥……”
      ……

      前面是个水廊,胤禛恍惚入坐。微风过亭。锦衣貂裘,竟挡不住那冰凉直入骨髓。仿佛还在那个夜晚,虽是酷暑七月,他却感到一阵阵凉意;虽置身于遍体缟素的人群中,他竟似在荒漠中那样孤独。
      那年他十一岁。本来,那个寒凉的七月就该这样过去,日后回忆时,也不过是满天的繁星,以及深邃夜空无边的凄清罢了。但是,那个奇怪的宫女就这样突然冒了出来,硬是在漫天白幔中添了夺目的红,鲜艳得令他不敢记起……

      ……
      十二三岁的宫女,神态却一派天真烂漫,犹如五六岁的幼童——不,应该说,这宫里就算是五六岁的幼童,也比她老成得多。她像是从月光下树林里偷跑出来的精灵……
      ……
      “你是谁呀?”
      “……”
      “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
      “你为什么不说话?”
      “……”
      “陪我说说话嘛!陪我说说话嘛……”
      ……

      一行人打着灯笼,迤逦而来。为首的人身材娇小,步态轻盈活泼,恍惚就是她迎面而来。
      “……你让我说什么呢!”他叹息着说。
      来人惊道:“谁?谁在那儿?”
      灯笼朦胧的光照亮坐在阴影里的身影,来人大吃一惊:“四爷!”连忙退后几步,俯身行礼。
      胤禛没有出声,余人皆不敢起身,唯有为首的人蹲了蹲身便站起,走近胤禛,挽着他胳膊说:“四爷,这里风大,您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她有一张娇俏明媚的脸,此时笑着说话,鼻梁上肌肤便微微皱起,犹如春水涟漪,引人遐思;而眉眼弯弯,容颜甜美,一股天真纯净的气息扑面而来。
      胤禛凝视着她,又是一阵恍惚:“……你怎去了这么久?”
      蕙儿又惊又喜,眸光明亮:“爷,您……您竟是在等蕙儿么?”
      “……蕙儿?”胤禛有些失神,却依然凝视着她,目不转睛。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眼睫。
      “爷……”蕙儿脸上泛起红晕,目光里羞喜难抑,激动得浑身颤抖。

      青儿回到宜兰园,叽叽喳喳形容着她经历的热闹,石兰笑吟吟听着,间或问几句,引得青儿更是滔滔不绝。末了,青儿却叹了口气:“可惜没能跟小姐一起!”
      石兰“扑哧”一笑:“这还不够你乐的?”
      青儿道:“那可不一样!小姐,昨晚上您有没有玩什么?”
      石兰道:“我这不是在禁足吗?能玩什么?”
      青儿有些不相信:“那……昨晚上四爷来过没?”
      一旁的紫璎不由飞快瞥了一眼石兰。青儿并不知昨晚的公案。石兰既绝口不提,紫璎自不敢乱说,因而,宜兰园上上下下,除了紫璎及石兰本人,竟不知胤禛昨晚来过。
      石兰面色如常,微挑了挑眉,斜睨青儿一眼。青儿便知她的小姐并没有如她所愿般与四爷和好,不禁失望形与颜色。
      紫璎观石兰的神情,昨晚的事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或者说,那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紫璎也不禁疑惑起来——也许,那真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呢。
      所以,青儿一丝也未怀疑,好几天都沉浸在自个儿的快乐里。但渐渐的,不仅仅是青儿心里疑惑,宜兰园里的人都觉出了异常——四爷就似绝了迹般,再未上宜兰园一步,这也罢了;更蹊跷的是兰福晋,竟真的安安份份呆在园里,别说四贝勒府的大门,就连宜兰园的园门也极少踏出一步。——与缡宁的通信,成了石兰现在与外界唯一的联系。但是,她对于缡宁信里流露的期盼她去的意愿却总是一再推托。
      禁足,成了石兰不闻外事的借口。缡宁虽然失望,但她一直比石兰清醒,想着石兰能收敛些锋芒未必不是件好事。
      青儿却感到石兰的反常。在她印象里,她的小姐向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区区禁足又怎能拦阻得了她呢?
      青儿越来越不安,心中总是感到隐隐的忧惧。她总是不自禁地想到,也是去年的这段时间,也是在上元节后,她差一点失去了她的小姐。那么今年……青儿不敢想下去。可是,她越不敢想,那种不好的预感却越要冒上来。
      青儿对自己的乌鸦念头是又恼又恨,可又控制不住,故而常常自言自语,神不守舍,时不时莫名其妙狠敲自己的脑袋。紫璎都说她疯了。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合府都知兰福晋失宠了。风水轮流转,如今,府里最惹争议的,是蕙格格。
      已是二月,又到了玉兰花盛放的时节。天气晴好,青儿紫璎都劝石兰出园走走。石兰不忍拂她们的好意,终于出了宜兰园,缓缓在吐绽新绿的□□上闲步。离海棠的花期尚早,海棠院外,植成花篱的西府海棠未能在乍暖的早春展现风姿,但那隐隐泛着青绿的枝条、及枝上鼓起的嫩蕾,无不宣示着及将到来的春日繁华。
      孕育勃勃生机的春日总令人心旷神怡。石兰似被早春的阳光融化了,只觉整个人轻盈欲飞。
      石兰的游兴足了起来,她分枝拂叶,没多久到了一片水边。水上有廊,廊里有水阁。但那里风大,石兰便离了水阁,信步走到了畸角处。池水到了这里成了涓涓细流,细流边有几株枫槭,想必到了夏日,这里浓荫匝地,假山合围,清幽怡人,定是极佳避暑所在。但此时当然是不需避暑的。
      石兰四处望了望,假山最高处有亭翼然,与水阁遥相呼应。她走上亭子,站了一会,却又下来,拣了处朝阳的平整山石坐下,托腮沉思。在这里,没人看得见她,她就可以任情绪悄悄爬上终日维持平静的脸。
      “我该做什么呢?在这里,我又能做些什么……我能做什么……”她茫然的,心里似有千头万绪,其实却只是一遍遍问着自己。但她找不到答案。
      “我该做些什么……我能做什么……”石兰一刻不停地想着。
      比起这个令她茫然的问题,她更怕另一些她竭力想忘掉的事情。所以,她一刻不停地思考着……

      “呯!”
      “哗啦啦!”
      “唉呀”!
      一阵喧闹声传到石兰耳中,接着似是有人拌起嘴来。偶而几声尖利高亢,却是青儿的声音。石兰不知发生何事,连忙循声找去。
      她攀上假山,沿亭子石阶走下去,便到了假山北面的平地。石兰隐隐听到噼哩啪拉的声音。当她绕过错落堆砌的太湖石,看清眼前的一幕时,立时怒火中烧——青儿正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女人按跪在地上掌嘴!
      她大喝道:“住手!”
      众人都看向她,有人惊道:“兰福晋!”
      年氏、李氏赫然也在,见到石兰,她俩脸上不约而同现出看戏的神情来。
      按住青儿的两人都松了劲,青儿挣扎着,哭叫道:“小姐!”
      石兰赶过去,抬手就给了那两女人一人一记巴掌。那两个女人先前下手极狠,此时见了石兰却不由畏缩,挨了打连忙后退,并不敢吭声。
      石兰扶起青儿,见她脸上一片红肿,怒气更盛,转头盯着那两人,冷冷道:“谁给了你们胆子?连我的人都敢打!——青儿,刚才她们打了你多少下?”
      “记不得了,总有十来下罢!小姐——”
      “好,那就算十下。你们两个,都给我跪着。青儿,你去打回来!”
      “啊?是!”青儿立觉扬眉吐气。
      那两女人连忙道:“兰福晋,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是……”青儿根本不理会,走过去也学石兰的样,一人一下,谁也不落空。那两个女人想闪避,又不敢闪避,眼中射出恶毒的光芒。青儿却甩着手呼痛。石兰瞥了一眼,道:“怕手疼就让她们自己打。”青儿道:“便宜她们了!你们自个儿动手吧,一人还欠四下。”
      那两个女人懊丧着脸,举起手,却又不甘心,望望周围。
      忽一人道:“够了!”却是位石兰没见过的女子,并不向石兰行礼,由侍女扶着,缓缓走近。极娇媚的脸蛋,此时却有些扭曲。她冷冷说:“怪不得这丫头这么猖狂,原来是兰福晋的人!”
      石兰皱眉:“你是谁?”上下打量着她。她的容颜虽不及一旁的年氏俊秀,却似带着早春里清纯明朗的气息,另有一种动人神态。
      青儿低声道:“小姐,她就是蕙格格呀!”
      “蕙格格?”石兰一怔。她望着她那张明媚如春花的脸,心里蓦然涌起一股无法控制的强烈嫉恨,她还未明白,便听见自己冷笑着尖利地说:“我道是谁,原来是飞上高枝的蕙格格!刚刚我还疑惑,难道这府里的福晋变成你了?——哪轮得到你来管我的事!”
      “你,你——”蕙格格煞白了脸,“你”了半天,却没说出句完整的话。
      年氏听到这儿,掩嘴笑道:“兰福晋这话就错了。本来就是你的丫头犯上无礼,得罪了蕙格格,这怎么能说轮不到她管呢!再说了,以蕙格格的本事,封为福晋是迟早的事,得先将威风摆起来不是?”
      蕙格格猛地扭头看着年氏。年氏若无其事地笑着,理了理衣襟。
      蕙格格起先并不认识青儿,她下令掌嘴时也没人提醒。虽然她未必会因青儿是石兰的人而不敢动手,但年氏明显看好戏的姿态还是令她心寒兼愤怒。她的侍女觉出她浑身轻颤,劝道:“格格小心身子!”
      石兰却已盯着她,低沉了声音问:“是你下令动的手?”
      蕙格格也回头盯着她。四目相对,紧张的气氛悄悄蔓延。
      两人虽是第一次交锋,但在彼此心里,早就暗暗忌恨着对方。这次的事,虽出自意外,却在预料之中。
      所以石兰虽明知年氏挑拨,李氏隔岸观火,她还是任由那股强烈的情绪支配了自己。
      至于蕙格格,她对有关石兰的传闻知道得一清二楚,以女人的直觉,也猜到石兰在四爷心里的地位非同寻常。她本能地嫉妒,潜意识里极想与石兰一较高下。但石兰经常出府,后来又被禁足在宜兰园,两人没有接触的机会。当合府都议论她失宠时,蕙格格的这种意愿更加强烈。但石兰毕竟是侧福晋,她并不敢无缘无故轻易启衅。
      此时,蕙格格自然不可能退缩。她答道:“不错!她欺下犯上,满口胡沁,是我下令掌她的嘴!”
      石兰一声冷笑:“青儿,你说说,你怎么欺下犯上了?”
      青儿道:“我撞洒了蕙格格的丫环捧着的汤,她撞翻了我手里紫璎给小姐蒸的点心,我俩争起来,然后蕙格格就来了,就——”
      蕙格格的丫头也是不识利害的,竟插嘴道:“你那些点心又算什么?那汤是精心熬成给格格养胎的,被你撞洒了,非但不道歉,竟还侮辱我家格格!”
      此言一出,年氏李氏脸上都不自在起来。石兰眉心一蹙,强抑下胸腹间翻江倒海的情绪。只听青儿尖酸道:“哦!原来如此!我正奇怪呢,这府里几时因打翻了汤打人的?原来是蕙格格要养胎!”
      那丫头气急败坏:“你——”
      青儿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刻薄道:“要轻狂也得看看地儿,这府里谁不比你高贵?今日撞翻了汤就兴师问罪,赶明儿生了小主子,蕙格格成了蕙福晋,到那时掉根头发不就得打人板子?——不过养个胎,哪里就矜贵成这样了?能不能生出还是个问题呢!”
      “青儿!”
      青儿口快,缠七夹八的将蕙格格主仆一起捎上,但最后那句话一出口,便知惹祸,听石兰一喝,赶紧住了口。
      蕙格格早已脸色煞白,直直看着青儿,突然推开侍女,冲到青儿前扇了青儿一巴掌,青儿猝不及防,被扇得往旁边一栽。
      石兰一个箭步跃过去,将青儿从地上扯起,然后回过身,想也没想,反手重重一掌掴在蕙格格脸上。蕙格格趔趔趄趄向后跌去,侍女惊叫着去扶,石兰却先一步伸手扣住蕙格格手腕,冷冷说:“与青儿刚才挨的一并——”忽肩上一股大力推来,紧跟着右腕一痛,被一扣一带之下,石兰踉跄着直往后退,扶住了假山一角才不致摔倒。但掌心、腰后已被太湖石硌得生疼。晕眩中只听有人问:“反了反了!这究竟怎么回事?”却是那拉氏的声音。然后不知是哪个丫环在回话。
      石兰定了定神,站直了身瞧去,猛然见胤禛半扶半抱着蕙格格,刹那间她似遭了雷殛般浑身剧震。
      胤禛冰冷愤怒的目光扫向石兰,喝道:“你疯了是不是?干的都是些什么!”
      蕙格格颤抖着道:“爷……”她脸上一个鲜红的五指印,眼里满是被吓坏了的惊惧。她的神情楚楚可怜。胤禛安慰着她。
      那拉氏还在盘问事情发生的经过,被教训的两个女人添油加醋地说着青儿的不是。
      石兰什么都听不见。她的目光从蕙格格的脸,移到胤禛的脸;然后顺着胤禛的肩膀,移到他的手臂;最终,又移到了他修长洁净、指节匀称的手上。他那双开弓射箭有力的手,此时,一只紧紧环着蕙格格的纤腰,另一只则与蕙格格的手十指交握。
      石兰死死盯着这两只手。
      外界的一切似是毫无意义,她心里空空茫茫。

      “小姐!小姐!救我!救我!我不要离开您呀!小姐,她们会打死我的!小姐!”青儿扑向石兰,又被横拖倒曳着拉开。“不公平!我跟蕙格格的丫头吵架,为什么只罚我!
      “掌嘴!”那拉氏喝道。
      “啊——”
      尖锐的声音简直要冲破众人的耳膜,石兰终于有所察觉,本能地转头找寻,瞿然而惊,颤声叫道:“青儿!”扑过去搂住青儿,她的嘴角渗出鲜血。石兰颤抖着抹去。
      青儿哭得说不出话来。
      胤禛看着她俩,冷冷道:“她胆敢诅咒主子,这一次是再不能容。带走!”
      “嗻。”
      两名太监走了过来。但是石兰紧紧搂着青儿不放,太监犹豫着站住了。
      胤禛冷冷道:“你就这样护着一个奴才不管不顾?”
      石兰抬头看着他,说:“她不是奴才!她是我妹妹!”
      “你——”胤禛无力的感觉又来了,他忍了忍,不跟她废话,喝命太监:“还不带走?”
      石兰缓缓站起,右手却依然紧紧握着青儿的手腕。
      他的左手依然扶在蕙格格腰上。石兰的目光无法自那里移开。 “只因为青儿咒了她?” 她低低说,声音空洞而虚渺。
      “什么?”
      “你可以让蕙格格的丫环来咒我,咒什么都没关系。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胤禛大喝:“你胡说什么!”
      石兰的目光终于从他的手挪开,慢慢上移,转而看着他的脸。
      “那么,是因为我打了她?”她的语调短促起来,凝视着他,瞬也不瞬。
      胤禛皱眉,疑惑不定地看着她。
      石兰脸上的表情渐渐似凝固了,两颧隐隐出现潮红。
      “那好!”她的声音忽然尖锐,扬起了手说:“我还给她!”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石兰的手已重重落在她自己脸上。
      胤禛惊了一下。
      鲜明的掌印在石兰脸上泛开,还未消退,一片寂静中——
      “啪!”
      又是极清晰响亮的一声。空气中隐隐出现不安的气氛。
      “小……小姐……”青儿惊恐不安。
      “啪!”
      第三声清脆的巴掌声入耳,简直惊心动魄。
      石兰呼吸急促,盯着胤禛的眼睛。她脸上掌痕宛然,嘴唇一开一合,只听她说:“一还三,够了吗?”
      胤禛被她的举动惊愣住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却出不了声。
      石兰却不再看他,说:“青儿,我们走!”拉着青儿离开,走得飞快,头也不回。

      没有人想到阻拦。
      那拉氏呆了一会,转而征询般望向胤禛,刚张口叫了声:“爷——”突又顿住,瞧着靠得极近的两人,目光寒冷。但也只是一瞬,她随即挪开视线。
      蕙格格却已察觉,她动了动,轻轻唤道:“爷!”
      胤禛一惊,这才发觉自己一直搂着蕙儿。他松开手,却又问:“你有没有事?若有什么不对,就让太医来。”
      蕙儿忙道:“我没事。”她心里喜欢,又有些得意,嘴角边隐现梨涡。胤禛瞧着她隐隐流转的笑容,有刹那失神,却又惊醒,烦燥地说:“没事就好。你先回吧。”
      蕙格格一怔,顺从地应了声“是”。又蹲了蹲身,说:“奴婢告退。”离去前忍不住望了眼胤禛,他蹙着眉,似是心神不定。
      年氏李氏脸上都怪怪的。那拉氏忍不住又叫道:“四爷,这事——”
      胤禛截道:“这事先搁着吧。”他挥了挥手,想要抗拒什么,忽又突兀地说:“这事交给你了,再仔细问问这两个奴才。一个巴掌拍不响,等查明了,一并处置!”
      那拉氏怔住。
      正好高福过来回禀:“十三爷来了。”胤禛便转身去了书房。胤祥这次是为万寿节而来,还夹着别的事。两人便一起出了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六十一章 裂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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