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茶几·杯具》冰蓝镜影

18、第十八章 终须一别

　　好挤！
　　林晓川从睡梦中回到现实的第一感觉，就觉得自己像被夹在石缝里，四肢无法动弹，还有什么毛茸茸引人打喷嚏的东西骚着鼻子。
　　他睁开眼，瞅着抱紧了自己一只胳膊蜷成一团的人，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婴儿睡姿的人是上官华。
　　野猴子突然变成了无尾熊，这人，意外得没安全感。
　　不对！
　　林晓川噌的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凭他对祁靖的认识，当这张床上出现两人（以上）的情况不会发生好事。
　　“嗯……再让我睡一会儿……”上官华揉着惺忪的双眼，撒娇得抓过被褥把脑袋埋了进去。
　　这赖床的一幕让林晓川难以将这天使般睡颜的孩子和那个无理取闹惹是生非的小屁孩联系在一起。可他明明记得昨晚苏璃走后，没人来过。
　　“起来起来。”林晓川掀开被子，把往里钻的脑袋抓出来，“你怎么会在我房间？”
　　“我不饿……不用等我吃早饭了……”
　　“饿你的头！我是问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嗯……”男人接近抓狂的尖叫声终于让半梦半醒的少年迷迷糊糊的应道，“我想找你玩，但是你睡着了，所以我也睡了……”
　　“这不是你抓着我被子不放的理由！”
　　“以前不都玩累了就睡一张床的嘛，我都不介意你把我弄得腰酸背痛，你还介意我跟你抢被子？”上官华似乎有点清醒了，撅着嘴，瞪起了双眼。
　　越说越离谱，林晓川觉得自己真是在挖坑自己跳，祁靖这厮就没一件事能让他消停。
　　“你不是说觉得这里无聊，想跟着那些人去寻找刺激吗？回来干嘛？”
　　“虽然你脾气又坏又臭，看人不拿正眼，做起来又一点都不温柔，还总是敷衍我、打发我去那个妖妇那里拿礼物，但比起那些人，你还是有趣多了，所以，本少爷我就勉为其难忍受一下苏璃这些又笨又蠢又无聊的下人吧。”一清醒，少年就本性暴露，端出了那副唯我独尊的少爷架子。
　　“虽然你表现出了虚心受教，但在你向苏璃赔礼道歉之前，这里、不、欢、迎、你。”林晓川觉得有必要乘胜追击借此机会挫挫这小屁孩的锐气，以后少仗势欺人。
　　“我又没错，干嘛跟他道歉！你拿蟑螂吓我的事，还没让你跟本少爷道歉呢！”
　　“劣性不改！不道歉就走人，反正有人来接你，我也图个耳根清净。”有珉王这个表哥护航，谅你也闯不出什么大麻烦，不必担心。
　　“我才不要回那么无聊的地方！”
　　正当争执，一阵慌乱的惊呼声由远及近，林晓川听出是苏璃的声音，忙上前打开门，对方恰巧摇摇晃晃的跌进他怀里。
　　“你眼睛看不见，这样跑很危险。”
　　“有、有个很可怕的人和珉王一起来到了庄里。他口口声声说要宰了您，珉王似乎也很头痛，劝不住他，我听到有人喊他侯爷。”
　　“……”到了洛阳后，林晓川真忘了还有这么个人物。
　　“他来干什么？我不回去！我才不跟他回去！”上官华突然激动得从床上跳起来大声抗议，指着男人命令道，“你去跟他说，我不在这里！我不回去！你让他走！”
　　大少爷，我的情况比你更严重啊……
　　说服苏璃和上官华留在房间后，林晓川独自跑了出去，他想找君烨，但他发现在祁靖的记忆中根本没有君烨在上云庄的住处，而自己唯一的印象只有君烨坐在院中那高高的树枝上仰望夜空，他竟也从未去想过这个人住在哪里。
　　他曾想和这个人交朋友，因为这是他来到这里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和他生死与共、是曾托付性命的人，他原以为，是自己的话，也许可以让对方摒弃对‘祁靖’的成见、接纳自己这样一个朋友，但是他连根本的都没做到，却在要求对方有所回报，却在记恨对方算计自己。
　　自以为是闯进别人世界要求回报而得不到时生气愤怒的他，和任意践踏他人尊严又理所当然让别人为自己出生入死的祁靖，有什么区别？
　　“侯爷，小心！”
　　猛地，随着一声惊叫，半空中就有一个物体扑鼻而来，直击面门。
　　小心的应该是他林晓川吧……
　　屹立没倒的他噗出了口中的灰尘，无语得看着地上的一只鞋，他相信此刻自己脸上有一个和这个鞋底同样大小的印子。
　　“把刀给我！”一个尖锐到刺耳的叫声，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到了。
　　林晓川小心翼翼得把视线投向那个几近抓狂的男人，冒火的丹凤眼，红彤彤的饱满双颧，发髻高束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狗倒竖的毛，这个正意气奋发得要抢手下的刀杀他的男人，和祁靖记忆里那双目氤氲脸带红晕口含夜明珠的紫阳侯判若两人。
　　面对脾气火爆的主子，刘一泓很无奈得按紧了腰中的刀。林晓川非常感激得看了他一眼，却见刘一泓不紧不慢的变出一把小巧的匕首交到主子手里。
　　“侯爷，刀容易伤到您，请用这个。”
　　林晓川吼，匕首也很容易伤人啊！！！
　　而跟在后头的沐悦凡竟是头痛得扶着额头，一脸后悔不已，虽然听说过紫阳侯平日温和亲切实则性情火爆，但真没想到统帅黑骑兵的男人居然是如此率性而为的莽夫，而且手下的人竟都惯着这个主子。
　　“我杀了你！”
　　随着这出离愤怒的咆哮，林晓川再也不敢走神，认真得逃了起来。
　　“先听我说，冷静，冷静啊！！我说对不起还不行吗？”
　　“去死！”
　　“刚才你拿来扔我的是你的鞋子吧！你这样赤着一只脚追我不痛吗？地上有石子诶！要不，你先把鞋穿好？”
　　“我先杀了你！”
　　“你不要冲动！我跟你赔礼道歉，我跟你磕头认错！”
　　“哦？目空一切的祁庄主竟会愿意磕头认错？这可是天下奇闻了~”不知何时变为幸灾乐祸看戏的沐悦凡好笑道。
　　下一刻，林晓川便果断得躲到了前者身后，暴走的紫阳侯抓着匕首径直杀来。
　　“祁靖，你抓着本王干什么？”
　　“我见你看得那么开心，那么就让你加入咯~”
　　“王爷，请让开！我不保证不会伤到您！”
　　“本王也想让……”
　　林晓川恬不知耻得拿沐悦凡做了挡箭牌，紫阳侯的匕首有一次险险擦过沐悦凡的耳际，把除了当事人之外的所有人都吓得屏住了呼吸。
　　突然，林晓川眼前一亮，丢下脸色惨白如纸的沐悦凡，跑向了救星。
　　“君烨！”
　　“别叫那么亲切。”
　　“不是一直都这么叫的嘛。那你姓什么？”
　　“不关你的事。”
　　“说一声又不会少块肉。”
　　“让开。”
　　君烨不耐烦得推开了妨碍他出剑的男人，一剑震落了紫阳侯手中的匕首，然后恭敬地收剑回鞘，颔首道，“对不起，侯爷，情况紧急，如有冒犯之处，请侯爷海涵。”
　　“滚开！”
　　“君烨奉皇上之命，在上云庄期间保护祁庄主性命，君烨恕难从命。”
　　“那就是说，你不在上云庄，就没有皇命在身了是不是？”
　　“不错。君烨正是要来向祁庄主请辞，君烨已完成皇命，打算尽早回京。”
　　刹那，现场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
　　唯独林晓川惊讶得站到了君烨面前，忘了自己还身处险境把后背的空门留给了手持匕首的紫阳侯。
　　“你要走？什么时候？”
　　“今天，现在。”
　　“你昨天怎么不说？”
　　“对结果没区别。”
　　“那……”林晓川顿了顿，愣是挤出个理由，“那你提早告诉我的话，我可以给你送行……”
　　“没这个必要。”

　　君烨走了，沐悦凡和紫阳侯便也跟着消失了，身后不再有个影子跟随，回头再看不到那张欲杀自己而后快的脸，林晓川的世界突然之间和平了，安静了，和谐了。
　　开始有谣言在洛阳传开，说祁靖鬼上身改吃素了。
　　林晓川终日变得无所事事，最初莫名得跟着君烨逃难，君烨一走，他就没了生活目标。
　　可笑的是，原本，他在祁靖的人生里就没有目标可言。
　　他过着别人的生活，享受着别人的荣华富贵，背负着别人的恶名骂名，唯一他想做的是感谢那个人的生死保护。
　　不管怎么说，你救过我，我只是想表达一下谢意，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口口声声说你相信我变了，但其实你还是不信……
　　“你知道珉王和紫阳侯为何会一起出现吗？”
　　来者倚在门扉，用着事不关己的口吻，一手提着那支雕工精美的烟杆，说话间吐出圈圈烟雾，模糊了站在门外低眉顺目的那个纤细人影。
　　林晓川相信，是苏璃喊秦璇来的，这里唯独会关心自己心情沮丧的只有低眉顺目的苏璃。
　　“那个四品侍卫身负重任，能让他启程回京的原因只有一个。紫阳侯为何会和珉王一起出现？珉王的目标不是你，但是必须通过你才能拿到东西；而紫阳侯是对你恨之入骨，同时又拥有强大实力的伙伴，或许珉王给出的条件是‘得到东西后，把你交给紫阳侯处置，一切后果他来承担’；如果他达成了心愿，那么也不怕与大同撕破脸。那个四品侍卫无法从战绩显赫的黑骑兵手中保你一万个周全，他若不走这一步，后果堪忧。”
　　“没道理……他没道理这么做……”
　　他说‘没必要’的时候是那么干脆果断，临走前连正眼都不瞧我，对他来说，离开这个牢笼是他这辈子的心愿；可以从这苦海中解脱，可以恢复自由身，可以再也不用面对我了，他没道理会拿这样的机会去为一个让他受尽侮辱的男人犯险。
　　脑海里闪过了那夜月色下的决然之词。
　　——我之前不肯承认欠你这种男人一条命，现在我依然不愿去承认！
　　林晓川不知道如何去形容此刻胸闷的感觉。
　　傻瓜！你不是说你不承认的吗？
　　你压根就没欠过我什么，一直以来受到你保护的都是我林晓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