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君华·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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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队拔营，开始向南进发。跟着军队的是一队运送皮织的商队，由于怕路上遇上不可控的因素，为了安全见，他们一般都跟着军队走，军队如果没有紧急的任务，也是愿意跟商队一起的。像现在，我这个没人管的伤员就可以很方便的扔给商队的马车，吃喝也不用愁，只是在驻营的时候，外围的军队和中心地带的商队是完全分开的，互不打扰，却也保证了商队的安全。
爹也曾经这样跟着军队跑商吧。我坐在商队运货的板车上，阳光照的身上暖洋洋的，手里捧着商人大叔给的热乎乎的玉米，玉米太烫，我把它揣到怀里取暖。天气还是很冷，雪铺的地上厚厚的一层，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雪地，银光闪烁的，踩到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很好奇这样脆弱的东西，是怎么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却没有被摔碎的。
“唉呀喂！”
我正在望着天发呆，旁边奇怪的声音把我从神游中拉了回来。我挑眉：“什么？”
“少爷让我给你送的干粮。”将军少爷家的随侍，也就是那天抱他大腿的小孩儿，递上来一个白呼呼的东西。我仔细看了看，那个又白又掉渣的东西原来是馒头。
“看什么看？你吃不吃？”那孩子横横的把胳膊伸过来，我就看到了他那双黑呼呼的手，还有那馒头上面粘着的可疑树叶。
“你不会上了茅坑没洗手吧？”我故意捏着鼻子怪声怪气的说。
他的脸通红，也不知道是让我给说准了还是给气的，他闷了三秒钟，终于忍不住了小宇宙爆发：“你到底吃不吃你不吃拉倒少年还饿着肚子呢就让我给你送来你还挑三拣四的不像话这荒郊野外的上哪给你弄软面去你怎么比我们家少爷还金贵让我才不捡你个麻烦精让狼把你吃了……”
我惊讶的看着他一口气不喘的说完这一大串，已经惊讶的合不拢嘴了，感情在军队呆着，不会打仗也得练得一门绝技的。他爹的头是百摇不晕，敢情这孩子练的是肺活量……
“啪”他们家少年坐在高头大马上，过来就冲他后脑勺一巴掌。
“你干嘛！”那孩子正待发火，一回头见是他家少爷，接着就老实了，一张脸跟变天似的，一副委屈的样子就速成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将军家的少爷对他怒目而视：“让你送个干粮怎么这么多废话！”
“少，少，少爷，我，我我……”
“噗嗤——”我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了。这孩子吃憋的样子真是搞笑。
那边将军家的少爷一挑半边眉毛：“伤口不疼了？”
“哈哈哈……”我笑的直不起腰来：“让你们家跟屁虫这么一闹，我看是好不了了。”
我边擦笑的流下来的眼泪边学着那小孩的样子说：“像我这样被别人救了还挑三拣四的不像话的麻烦精与其这样死了还不如当初就扔到荒郊野外死了好受的多……”
“云笙！”将军家的少爷喝住我。我愣住，随即拧着眉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查我么？
“你多疑了。”他垂下眸，眼睛里的凌厉不复存在：“因为这珠子上刻着你的名字我才知道的。”他用右手转着从我这儿抢走的墨玉珠，显的有些不大自然。
他还会愧疚么。那样大言不惭的抢走我的东西……
“你要是真想要回去……”他有些不舍得往下摘那玉珠：“那还给你好了。”
“算了吧。”我制止他：“你想要送给你了。”
话说出口后我开始有些后悔了，那毕竟是爹留给我的东西。但是抬头看到他映在阳光下那张惊喜掩饰不住的脸时，后悔也跟着烟消云散了。算了，毕竟人家救了我的命，还供我吃穿。
车队一路向南，雪景越来越少，景色却也是越来越荒凉，这正是初春时节，应是万物复苏的季节，面前却是战火燎原的一片凄惨，不少从城里逃出来的百姓熙熙攘攘的坐在路边，军队小心翼翼的护着商人的车队向前走着，看得出来这里正在闹饥荒，不少人正在路边的草堆里挖着什么。
“他们正在挖野菜的根。”旁边少爷家的跟班小声的嘀咕着，两个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我皱皱眉头，垩国向来歌舞升平，这样的景像我哪里见过。只见有个母亲抱着一个睡着的小孩低低的哭泣，心里一阵抽紧。
“害怕了么？”小跟班在我身边个跟个苍蝇似的嗡嗡叫：“看见那些人了么，别说干粮，就是树皮都吃不上。像你这样挑三拣四的少爷扔到那些人堆里，不出两天就要被饿死了……”
他兀自说教着，我全当耳旁风。突然，前面几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几个人穿着垩国人的服饰，灰色的棉袍已经破了几个洞，还有两个受了伤，仔细看去，不正是我家的伙计么。没记错的话，出事的那天他们几个应该是到外面跑商去了的。我跳下车，一路逛奔了起来，后面传来小跟班怪里怪气的声音：“唉呀喂！”
穿过一堆饥饿的人群，顾不上被撤烂了的衣裳，终于找到了他们，心里莫名的忐忑起来，问：“我爹呢？”
“云，云笙少爷！”有一个伙计先反映过来，喃喃道：“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我爹呢？我娘呢？”我抓住他的胳膊，不禁有些害怕起来，我还活着？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他们……”那个伙计像是想起了什么，瞳孔惊恐的张大，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都死了，死了……”
旁边的其它人也都哭泣起来。
“老瓢的头被切下来了，还有，还有……”
“别说了！”旁边有人喝斥住他。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我呆坐在地上，旁边只有嘤嘤的哭泣声，整个世界都在哭。悲哀的伤心的。
“云笙！”不远处将军家的少爷策马奔了过来，他用鞭子抽打开向他拥挤过去的人群，我抬起头，眼睛毫无焦距的看向他。
“是北国人！就是那些北国的蛮子！就是那些人毁了我们的家！”旁边有人咬牙切齿控诉着。
“云笙！”这时，将军家的少爷已经到了我的眼前，他一把拉起我，调转马头就向人群外冲去。
饥饿的人群受到了煽动，成群结队的向这边涌了过来，他用皮鞭抽打开已经到了身前的人群，那些愤怒的人群，有人甚至不顾马蹄的践踏，冲过用牙齿死死的咬住了马腿，马匹受了惊吓，撒腿狂奔起来，一瞬间被马蹄踩伤的人哀鸣四野，让人想起了旷野里的狼群。
铺天盖地地的,人群如饿狼般扑上来.将军家的少爷抓紧我,扬起马鞭狠狠的一抽马屁股：“驾！”
人群的哀叹声渐渐远去，马蹄声却一声声狠狠的敲打在我的心上，是北国人！是北国人杀死了瓢大叔和母亲，他是北国人，可是这一切却都是北国人干的！
“云笙。”终于摆脱了追赶的人群，我们在一棵大树下停下，他摇摇手，有些担心的叫我：“云笙。”
我抬起头，凌乱的思绪还没有整理出头绪：“你说，是不是北国人挑起的战争？是不是因为你们……垩国才会……才会……”
“你被吓坏了吧。”他掏手帕给我擦汗，手腕上的玉珠在空气中摇晃，心脏仿佛从针尖上碾过。
“是不是因为你们，是不是？”我无力的控诉着。他的手一抖，继而自顾自的为我抹去从眼中流出来的液体：“你一定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吧，我跟我爹出征的时候却经常见到，都见惯不怪了……”
我挥开他的手：“是不是！”是不是，在我心中其实不是早有答案了么，是我不愿去相信，不想去相信？还是，我其实期待的是他亲口否认，哪怕是骗我。可是……
“对不起……”他平静的，沮丧的向我解释：“这是不可避免的，即使这个时候不是北国先挑战争，总有一天也会……”
“那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你不否认！
“云笙，你听我说。也许你不能原谅北国的做法，这场战争是早晚的事情，无论怎么样，这是事实，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这件事不能全怪北国……”
“是啊，这不怪你，也不怪北国。”我渐渐松开抓着他的手，心里一片冰凉，脑子里却清醒了不少。他脸上却露出似惊似喜的表情，似乎有些惊讶我的看法转变的如此之快，却对我看法的转变而欣喜。
“你走吧。”我说，刚要扶我起来的手停在半空中，我抬起脸，眼泪兀自往外流，止也止不住。
“云笙……”他小心翼翼的，微微的笑，脸上却是苍白一片。这人真是奇怪，当初刚救我时还不让我跟着，现在我让他走，他反而难过了。
“将……这位少爷”要开口时，才发现，我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说起来，到现在为止，我们两个还没有这样正正经经说过话：“我不是高尚到和你讲国仇家恨的人。虽然垩国灭亡了和我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我的家毁了！我全家老老少少二十几口人全被你们北国人杀了！”你说这怎么能让我忘记，怎么能和你做朋友？
他深呼一口气：“你要报仇？”我点点头。
他又叹气：“你这样，怎么报仇？”我闻言撇过脸：“不用你管！”
“好，我不管。可是如果你死在这荒郊野外，如果连命都没有了，你拿什么来报仇？”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言之凿凿，一句一句刻在我的心里。是啊，拿什么报仇？我甚至连只兔子都抓不住。
“跟我走吧。”他又伸出手，我怔怔的望着，那只长满了硬茧的手现在却如此诱惑，我现在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他的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等你有了本事再去找你父母的仇人。”
我看着自己的手慢慢放进他的掌中，仿佛着魔般，直到被他抱到马上，我忽然清醒。
“喂！” 我叫他。
“嗯？”他低下头，呼吸喷在我头顶，在这样的冬天里，心里却升腾起上丝暖意，他说：“我不叫‘喂’，记着，我叫君华！”
君华，我默念。怎会不记得这个名字，多年以后的我再次念起这个名字时，我们已是陌路人。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君华·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