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许墨染 ...
-
窗外的雨还没有停的意思,淅淅沥沥敲在玻璃上,像谁在用指尖漫不经心地弹着不成调的曲子。
程颢把车拐进金融区的地下停车场时,雨刮器正以最快的频率来回摆动,却依然挡不住倾泻而下的雨幕。他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夏木秋。
Omega安静地坐着,视线落在窗外模糊的街景上,侧脸在车内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清瘦。
“到了。”程颢熄了火,拔下车钥匙。
夏木秋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他今天穿着程颢提前让人送来的深灰色西装,剪裁合身,面料挺括,和他平时那些略显宽松的衣物完全不同。下午程颢回家接他时,看到他这身打扮,眼神有片刻停顿,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商业论坛的举办地在金融中心顶层的宴会厅。电梯匀速上升,镜面墙壁倒映出两人的身影。夏木秋站在程颢身后半步的位置,看着镜子里并肩站着的两个人——明明很近,中间却像是隔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一会儿跟着我就行。”程颢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不用刻意说话,但有人问起,礼貌回应就好。”
“我明白。”夏木秋说。
电梯到达顶层,“叮”一声响,门向两侧滑开。
宴会厅里已经聚了不少人。水晶吊灯把整个空间照得明亮如昼,空气里飘着香槟、香水和高档雪茄混合的气味。穿黑色制服的服务生端着托盘穿梭在人群中,杯盏碰撞的清脆声响和低语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特有的、属于名利场的嗡嗡声。
程颢一出现,立刻有人迎上来。
“程总,好久不见。”
“程先生,上个月那个项目……”
“程总,这位是……”
夏木秋安静地跟在程颢身边,看着他和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握手、寒暄、交谈。程颢的态度游刃有余,语气时而疏离,时而亲近,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他介绍夏木秋时,用的都是“我先生”,简洁,明确,不容置喙。
那些人看向夏木秋的眼神里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不易察觉的轻慢。夏木秋一一平静回视,点头致意,不多说一句。
“累了?”趁着交谈间隙,程颢侧过头低声问。
夏木秋摇摇头:“没有,还好。”
“那边有休息区。”程颢示意了一下宴会厅角落的沙发区,“你可以过去坐坐,我这边还要……”
话没说完,一个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
“程总,真是巧。”
那声音温和,从容,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夏木秋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人朝这边走来。他看起来二十八九岁,身姿挺拔,五官端正,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弯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程颢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虽然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但夏木秋离得近,察觉到了那细微的变化。
“许总。”程颢的声音比刚才冷了一些,“确实巧。”
许墨染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先在程颢脸上停留片刻,然后转向夏木秋。他的视线很直接,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这位就是夏先生吧。”许墨染伸出手,笑容加深,“久仰大名。我是许墨染,程总的……老朋友。”
夏木秋看向程颢。程颢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下颌的线条绷得很紧。他轻轻点了点头。
夏木秋这才伸出手,和许墨染握了握。Alpha的手掌干燥,力道适中,但握住的时间比应有的礼节性握手长了那么一秒。
“许总好。”夏木秋说,语气平静。
“夏先生本人比照片上更有气质。”许墨染收回手,推了推眼镜,“早就听说夏家二少爷才情出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句话听起来是恭维,但夏木秋捕捉到了其中的微妙——夏家二少爷。外界只知道夏家有个Omega儿子嫁给了程颢,但具体是哪个,很少有人清楚细节。许墨染这么精准地称呼他“二少爷”,显然是做过功课的。
“许总过奖了。”夏木秋说。
许墨染笑了笑,重新看向程颢:“说起来,程总新婚燕尔,最近应该春风得意吧?听说程氏上季度的财报又创新高,看来是情场职场双丰收。”
“许总消息很灵通。”程颢淡淡道,“不过比起许氏在东南亚的布局,程氏这点成绩不算什么。”
“程总谦虚了。”许墨染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过,“谁不知道程氏这几年在程总手里突飞猛进。说起来,程总这雷厉风行的作风,倒是颇有当年程董事长的风范。”
空气突然凝固了几秒。
夏木秋看见程颢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骨节泛白。虽然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里的温度彻底冷了下去。
“许总对我父亲的事很了解?”程颢问,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算不上了解。”许墨染晃了晃手里的香槟杯,“只是早年有幸和程董事长有过几面之缘。印象深刻啊……程董事长对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志在必得,不择手段。”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程颢一眼:“程总这点,倒是学了个十足。”
这话里的暗示太明显,周围几个原本在交谈的人都停了下来,朝这边投来目光。夏木秋感觉到程颢的信息素开始不受控制地泄露出来——雪松的冷冽里混着威士忌的辛辣,浓烈得几乎能让人窒息。
“许墨染。”程颢开口,每个字都像冰棱一样砸出来,“说话注意分寸。”
“我失言了。”许墨染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脸上却依然挂着笑,“只是开个玩笑,程总别介意。”
他话锋一转,重新看向夏木秋:“夏先生,说起来,我对艺术很感兴趣。听说你擅长绘画?”
夏木秋敏锐地察觉到,这个话题转向绝非偶然。他看向程颢,Alpha的侧脸线条紧绷,眼睛里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略懂一些。”夏木秋保守地回答。
“太谦虚了。”许墨染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夏木秋,“我名下有个艺术基金会,主要扶持年轻艺术家。夏先生如果有兴趣,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们最近在筹备一个当代艺术展,正需要夏先生这样有潜力的创作者。”
夏木秋没有接。他看向程颢,等着他的反应。
程颢伸手接过了那张名片。动作很快,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许墨染挑了挑眉,却没有阻止。
“许总的好意,我代木秋心领了。”程颢把名片随手放进口袋,“不过木秋最近在准备自己的画展,恐怕没时间参与其他项目。”
“那真是遗憾。”许墨染的语气听不出是真的遗憾还是故作遗憾,“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夏先生,希望以后有机会合作。”
他又看了夏木秋一眼,那眼神很深,像是要把人看透,又像是在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
“对了,”许墨染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夏先生,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一个叫林秋声的画家?”
夏木秋的心脏猛地一跳。
林秋声。这是他生父的名字。那个在夏家几乎成为禁忌的名字,那个他只从旧照片和零碎遗物里了解过的、早早离世的Omega父亲。
“许总认识林秋声?”夏木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谈不上认识。”许墨染说,“很多年前,在一个画展上见过他的作品。印象很深,是位很有才华的画家。可惜英年早逝。”
他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注视着夏木秋的表情:“夏先生和林画家……长得有几分相似。”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夏木秋心上。他感觉到程颢的手臂伸过来,揽住了他的肩膀。那力道很重,几乎有些疼。
“许总,”程颢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还有事,先失陪了。”
他不再给许墨染说话的机会,半搂半带地把夏木秋从许墨染面前带走了。夏木秋能感觉到程颢的怒火——虽然Alpha脸上依然维持着得体的表情,但揽着他肩膀的手在微微发抖,信息素浓烈得让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让开了路。
程颢没有带他去休息区,而是直接走向宴会厅外的露台。雨还在下,露台上空无一人。程颢推开玻璃门,冷风和雨丝立刻扑面而来。
“他为什么会知道林秋声?”程颢松开夏木秋,转身面对他,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亮得惊人,“你和他之前见过?”
夏木秋摇头:“没有。今天是第一次见。”
“那他为什么会提起你父亲?”程颢追问,语气里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躁,“还专门提到你们长得像?”
“我不知道。”夏木秋实话实说。他确实不知道。关于林秋声的事,夏家讳莫如深,他也从未在外面提起过。许墨染怎么会知道?又为什么要当着程颢的面提起?
程颢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实性。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按了按眉心。
“许墨染这个人,不简单。”程颢说,声音比刚才平静了一些,但依然紧绷,“他和我父亲……有些旧怨。这些年许氏一直想压过程氏,明里暗里使了不少手段。”
他看向夏木秋:“他接近你,肯定有目的。”
“我知道。”夏木秋说。他又不傻,许墨染那番话里的试探和挑拨,他听得明明白白。尤其是最后提起林秋声时那种刻意为之的语气,绝对不是偶然。
“你知道就好。”程颢移开视线,看向露台外被雨幕笼罩的城市夜景,“离他远点。他的名片我会处理掉。”
夏木秋点点头。风吹过来,带着雨水的气息,有些冷。他穿着西装,里面只有一件衬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程颢注意到了。他皱了下眉,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夏木秋肩上。
“不用……”夏木秋想拒绝。
“穿着。”程颢打断他,语气不容反驳,“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一会儿还要出去。”
外套还带着程颢的体温,以及他信息素的味道——雪松,威士忌,还有一丝残留的怒意。夏木秋抓紧了外套的领口,指尖触碰到柔软的羊绒内衬。
“程颢。”他轻声开口。
“嗯?”
“你父亲和许墨染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程颢沉默了很久。久到夏木秋以为他不会回答。
“许墨染的姑姑,”程颢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曾经是我父亲的未婚妻。”
夏木秋怔住了。
“商业联姻,两家长辈定的。”程颢继续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我父亲不愿意。他遇见了我父亲……就是我的Omega父亲,执意要和他在一起。婚事告吹,许家觉得丢了面子,从此就和程家结了怨。”
他顿了顿,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许墨染从小就被灌输要报复程家的念头。这些年,他确实做得不错。”
夏木秋想起许墨染提起程颢父亲时那种意味深长的语气,忽然明白了其中的含义。那不是单纯的商业对手之间的敌意,那是带着私人恩怨的、经过多年酝酿的憎恨。
“所以他接近我,是为了报复你?”夏木秋问。
“可能是。”程颢说,转头看向他,“也可能有别的原因。但不管什么原因,木秋,你要记住——”
他伸手握住夏木秋的肩膀,力道很重,目光直直看进夏木秋的眼睛里:“你是我的Omega。至少在协议期间,你是。我不允许任何人利用你,伤害你,明白吗?”
夏木秋看着程颢的眼睛。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愤怒,保护欲,还有一丝……不安?
“我明白。”夏木秋说。
程颢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松开手,转身面向雨幕。他的背影挺直,却透着一种夏木秋从未见过的紧绷。
“进去吧。”程颢说,“外面冷。”
两人回到宴会厅。里面的气氛依然热烈,仿佛刚才那段不愉快的插曲从未发生过。但夏木秋能感觉到,不少人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他们身上,带着探究和好奇。
程颢重新挂上了那副游刃有余的面具,带着夏木秋又见了几个人,交谈,碰杯,微笑。但夏木秋注意到,程颢的视线始终在宴会厅里扫视,像是在警惕着什么。
许墨染没有再过来。但夏木秋能感觉到,有几次,他察觉到了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来自宴会厅的某个角落,隔着人群,安静地,持续地注视着他。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很不舒服,像有冰冷的蛇爬过后颈。夏木秋下意识地朝程颢靠近了一些。
程颢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侧过头:“怎么了?”
“没什么。”夏木秋说,但手指不自觉地抓住了程颢的衣袖。
程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对上许墨染的目光。许墨染站在不远处的香槟塔旁,正和几个人交谈,察觉到程颢的视线,他举起酒杯,遥遥致意,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程颢的脸色沉了下去。
“我们走吧。”他说,声音冷硬。
“现在?”夏木秋有些意外,“论坛还没结束……”
“不重要。”程颢握住他的手,力道很重,“跟紧我。”
他不再理会周围那些试图上前攀谈的人,径直带着夏木秋朝宴会厅门口走去。有人想拦,被程颢一个眼神逼退了。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镜面墙壁上,夏木秋看到程颢紧抿的嘴唇和阴沉的脸色。
“程颢,”他轻声开口,“你还好吗?”
程颢没有回答。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门一开,他就拉着夏木秋快步走向停车位。
雨下得更大了,砸在车顶上发出密集的声响。程颢发动车子,引擎的低吼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回荡。他开得很快,几乎是冲出了停车场,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溅起大片水花。
车内很安静,只有雨刮器来回摆动的声音。夏木秋看着程颢紧绷的侧脸,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知道,有些事,程颢不想说。有些情绪,程颢不愿表露。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程颢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一下,两下,节奏凌乱。
“木秋。”他忽然开口,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模糊。
“嗯?”
“不管许墨染说什么,做什么,”程颢转头看向他,眼神在昏暗的车厢里亮得惊人,“你都不要信。不要和他接触,不要接他的电话,不要收他的任何东西。明白吗?”
他的语气很急,像是在急切地确认什么。
夏木秋点点头:“我明白。”
程颢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转回头,重新看向前方。绿灯亮了,车子缓缓启动。
“那就好。”程颢说,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
雨幕中的城市灯火模糊成一片片光斑,像被水浸湿的油画。夏木秋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却想着许墨染提起林秋声时的语气。
那不仅仅是在挑拨他和程颢的关系。那语气里,似乎还有别的什么。
一种……怀念?遗憾?还是别的更复杂的情感?
夏木秋不知道。但他有种直觉,许墨染和林秋声之间,绝对不只是“在一个画展上见过作品”那么简单。
他转过头,看向开车的程颢。Alpha的侧脸在路灯的光影里明明暗暗,下颌的线条依然紧绷,像是随时准备应对什么未知的威胁。
夏木秋忽然意识到,他和程颢之间,那些看似平静的日常之下,其实涌动着太多他不知道的暗流。程家的过去,许墨染的敌意,林秋声的秘密……所有这些,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把他们困在其中。
而他现在,也成了这张网的一部分。
车子驶入公寓楼下的停车场。程颢停好车,却没有立刻下车。他坐在驾驶座上,双手依然握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却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
“程颢?”夏木秋轻声唤他。
程颢回过神,松开方向盘。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夏木秋。
“抱歉。”他说,语气里有罕见的疲惫,“刚才……我失态了。”
“没事。”夏木秋说。
程颢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他伸手,很轻地碰了碰夏木秋的脸颊。指尖的温度很凉,触碰却轻柔。
“木秋,”程颢说,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你是我的。记住了。”
这话说得很霸道,但夏木秋听出了其中那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记住了。”夏木秋说。
程颢点点头,收回手。他推开车门,雨声立刻变得清晰起来。夏木秋跟着下车,程颢绕到他这边,把西装外套重新披在他肩上,然后很自然地揽住他的肩膀,快步朝楼栋走去。
雨很大,从停车场到楼栋门口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两人的头发和肩膀都湿了。电梯里,夏木秋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和程颢的样子——有些狼狈,但程颢的手依然紧紧揽着他的肩。
回到公寓,程颢直接去了书房,说是还有工作要处理。夏木秋换了衣服,用毛巾擦干头发,然后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
雨还在下。窗玻璃上水流蜿蜒,外面的世界模糊一片。
夏木秋想起许墨染给他的那张名片,现在应该在程颢口袋里。他想起许墨染提起林秋声时的眼神,想起程颢听到那个名字时的反应。
他想,也许他该找机会问问大哥夏旷予。关于林秋声的事,也许夏旷予知道些什么。
但他又觉得,有些秘密,不知道也许更好。知道了,反而会陷入更深的漩涡。
就像程颢和许墨染之间的恩怨。就像程家那些不愿被提及的往事。
夏木秋靠在窗边,看着雨夜里的城市。远处有闪电划过,几秒后,雷声隆隆传来。
书房的门开了。程颢走出来,手里端着一杯水。他看到夏木秋站在窗前,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走过来。
“还不睡?”程颢问。
“马上就睡。”夏木秋说。
程颢站在他身边,也看向窗外。两人就这样安静地站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木秋。”程颢忽然开口。
“嗯?”
“下周的画展,”程颢说,声音很平静,“我会去的。”
夏木秋转过头,看向他。程颢的眼睛看着窗外,侧脸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柔和了一些。
“好。”夏木秋说,心里那点因为许墨染而生的阴霾,忽然散了一些。
程颢点点头,喝了口水。然后他放下杯子,伸手很轻地碰了碰夏木秋还微湿的头发。
“去睡吧。”他说。
夏木秋点点头,转身朝客房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程颢还站在窗前,背影挺直,却透着一丝孤寂。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像永不停歇的背景音。
夏木秋关上门,靠在门板上。他能听见外面客厅里,程颢走动的声音,喝水的声音,然后是书房门再次关上的声音。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桌上摊着那幅还没完成的画——雨中的窗。
夏木秋拿起画笔,蘸了深灰色的颜料,在画布上添了几笔。雨更密了,窗外的光更模糊了,玻璃上的倒影更黯淡了。
但仔细看,那倒影里,隐约有两个人影。并肩站着,看向同一个方向。
夏木秋放下画笔,看着那幅画。
他想,也许这就是他和程颢现在的关系。站在同一扇窗前,看向同一个方向,却隔着玻璃,隔着雨幕,隔着太多彼此都不知道的秘密。
但至少,他们站在一起。
这就够了。
至少现在,够了。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变成淅淅沥沥的细响。夏木秋关了台灯,躺到床上。
黑暗中,他想起程颢说“你是我的”时的语气,想起他指尖触碰脸颊时的温度,想起他站在雨幕前的背影。
然后他又想起许墨染,想起那张名片,想起那个名字——林秋声。
所有的线索在脑海里交织,像一幅还没完成的拼图,缺失了最关键的那几块。
夏木秋闭上眼睛。
明天还要早起画画。下周五的画展,他要拿出最好的作品。
至于那些秘密,那些恩怨,那些复杂的过去……
就等该知道的时候,再知道吧。
雨停了。窗外,城市陷入沉睡。
只有远处某栋高楼顶层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许墨染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他面前的书桌上,摊开着一本旧相册。相册的某一页,是一张年轻Omega的照片——清秀,温和,眼睛里有光。
照片旁边,手写着一行小字:林秋声,1985年秋。
许墨染的手指轻轻拂过那行字,眼神复杂难辨。
“秋声,”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你的儿子……长得真像你。”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烧灼感一路蔓延到胃里。